哪有人这么平静地说自己要发脾气了?简直像是灾难预报。
    几人都在心里觉得奇怪, 隐隐觉得叶婉清的情绪是有点不对劲。
    最终,还是最稳重的周钊开口了:“时间不早了, 我们先走。有戈渊在,叶同学不会出事的。”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口。
    “行。”
    “叶同学,那我们就先走了。”
    “婉清, 那你自己小心点呀。”
    “……”
    叶婉清等一群人走出几米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眶却倏地就湿润了。
    她其实也有点怕黑,但她却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一束光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飞奔起来。
    “戈渊!”她大喊一声,因为眼里含着泪,喉咙哽塞,声音有些变调。
    戈渊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正准备转头看看情况就听到了这一声喊,顿时一个激灵直接跳了起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手里的书和手电筒都掉到了地上。
    手电筒“咕噜噜”滚了一段距离,刚好滚到叶婉清的脚边,止住了。
    “我……”戈渊有急智,连忙解释道,“我才到一阵!因为来得早了点,我就想着在外面看看书,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了,闹钟呢?
    今天闹钟怎么没有响?!
    戈渊左右看了看,终于在花坛边沿的地面上找到了铁皮闹钟,看样子是不知道什么被他一脚踹翻的。捡起来一看,上面的指针停留在晚上八点半,一动不动,像是摔坏了……
    该死!
    戈渊不解释还好,解释了反倒更不可信了。再看到他手中那被摔坏的闹钟,叶婉清还有什么不懂的?
    “我想的什么样?”叶婉清反问。
    “……”戈渊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了。
    他神情越紧张,叶婉清心里就越不舒服。
    “你坐下!”她说道。
    “啊?”
    “你坐下啊!”叶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拉住自家大男人的手,把他摁在花坛边上,然后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照着他,一寸寸检查着他。
    这一看,她眼里的泪水便如急雨一般落下,滚滚的,控制都控制不了。
    戈渊顿时着急了,一边用带薄茧的大手粗鲁地擦着她脸上的泪,一边慌乱又紧张地问道:“你怎么哭了?我都说了……”
    “说什么了?你说什么了?!”叶婉清情绪有点控制不了的激动,有点生气,哑着嗓子冲他喊,“你脸上那么多包,都是被蚊子咬的,你还说你才来!”
    才来,怎么会被咬成这样?
    她才不信。
    她更自责的是,如果今晚不是她无意中撞见,她从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傻!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回去?给我送完晚饭就呆在这里看书,一直没挪窝?你要看书的话,去教室啊,你……”
    说着,叶婉清说不下去了。
    她不懂吗?
    就因为在看到戈渊的一瞬间她什么都懂了,所以她才难受,因为他而难受。
    她觉得自己哭着丢人,于是鸵鸟一般地蹲在地上,双手环着身体把脑袋埋在膝盖之中。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也打湿了她的衣袖,却还没有止住的迹象。
    把人给惹哭了,戈渊急得不行,绕着她团团转。
    “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吗?就被蚊子咬了两口而已,我血多,皮厚不怕痒,再被吸点也没什么。”
    叶婉清凶他:“我就想哭,要你管!我连哭一哭的自由都没有吗?”
    “……那,那你继续哭?”戈渊舍不得跟自家小娘们儿对着来,只心疼地商量,“不过你坐着哭行不行?蹲着多不舒服,腿麻。”
    “呜呜……”叶婉清哭得更厉害了,水雾蒙蒙的杏眸控诉地瞪着他,“你就喜欢看我哭是不是?都不安慰我,还让我哭,呜呜……你想让我哭多久,把眼睛给哭瞎吗?”
    戈渊:“……”
    他,他的头有点秃。
    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没办法,戈渊只能拔萝卜一般把自家哭个不停的小娘们儿从地上拔起来,安放在自己腿上,一手钳制着她不准她乱动,一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总不能真让小娘们儿把腿给蹲麻了,他怎么舍得。
    原本以为自己要是乱动人,说不定要被恼羞成怒的小娘们儿给抓上几爪子,脸上添几条鲜红的血印子……就跟其他人家夫妻打架一般,丈夫总是要挂点彩的。
    可是,没有。
    他刚把人抱在怀里坐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娘们儿就依偎进他怀中,双手柔柔地搂住他的脖子,被泪水打湿的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就连哭声都变得小了很多,只一下一下地抽噎着。
    心里的焦急瞬间消失不见,戈渊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被泡软了一般,发胀,发酸。
    “别哭了,好不好?”他低头在她头上亲了亲,耐心哄着。
    叶婉清哭了一阵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也为刚才的无理取闹急得戈渊团团转而有点不好意思,闻言在他胸前蹭了蹭,成功把脸上的泪水都蹭掉,她才抬起头:“行。”
    “那我们回去?”戈渊试探问。
    “……哼。”
    两人一个坐车,一个骑车,在静谧的夜色中没有交谈,气氛却还算好,有种互相清楚对方心思,越发心有灵犀的轻松。
    一切尽在不言中,直到远远的看到家里的灯光了,叶婉清才突地开口。
    “渊哥,我肯定会考上大学的。”
    “嗯!”这是肯定的!
    “人家考上大家都会办酒席,叶家不会管我,但你肯定会给我操办的,对?”
    “必须的!”说起这个,戈渊就神采飞扬起来,他早就想好了的,“你考上大学是多大的喜事,到时候我们把酒席办好一点,摆上十几二十桌,绝对不让你丢脸!你信我!”
    “……嗯,我知道渊哥你对我好。”叶婉清揉着发红的眼睛轻轻笑,应了一声,又接着说道,“但其实,我这人不是很喜欢铺张浪费,现在国家也提倡节约,请人吃酒也不好总是劳动人来回跑……要是你同意的话,升学宴和咱们的结婚酒席就一块儿办了行不行?”
    戈渊:“……”
    结婚酒席和,和升学宴一起办了?
    这是要结婚了?
    他的小娘们儿要嫁给自己了?
    一个激动,戈渊差点没从自行车上跳起来。
    “渊哥,行不行啊?”叶婉清嗔怪地问。
    好半晌,前面才传来戈渊有些发颤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好!”
    话音一落,他兴奋得直接从自行车上站了起来,就这么站着蹬车,两条修长结实的腿把自行车轮子踩得飞快转,浑身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叶婉清一惊,扭头看向身后:“渊哥,冲过家门口了!”
    “啊……没,没事,不用管!”
    “……”
    “其实……我是要去给老钟买点酒,不是因为别的。”
    “哦……”叶婉清并不相信,敷衍地应了一声。
    戈渊:“……”
    好半天,两人同时忍不住笑出声。
    “我们再兜一圈?”
    “好啊。”
    一个骑车骑得精神焕发,肆意飞扬;一个轻轻靠坐在车上,一双还泛红的杏眸在月光下盈着笑意,温柔又满足。
    ——
    跟戈渊结婚,叶婉清不是临时决定的,而是早在心里有盘算。
    不过,当初她想的是结婚酒席跟戈渊二十一岁的生日一起办,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戈渊的生日在阳历八月中,正好她考完了再准备准备一段时间,两人就可以把结婚证领了,把酒席给办了,之后再说上大学读书的事情。
    毕竟,当初说满了国家法定结婚年龄结婚的人是她,没弄清楚情况,不知道现在法定结婚年龄女十八、男二十的人也是她……她才不是那种不认账的人。
    更何况,自家大男人是她认定了要相守一辈子的人,轻易不会变,早结婚晚结婚又如何?大不了要求他憋一憋,婚后再让她身体长一长呗。
    叶婉清是这么想的。
    可今晚一个冲动,拿升学宴当借口,说要升学宴和结婚酒席一起办,提前把这个惊喜给说出来了,她也开心。
    她喜欢这个男人,越相处越喜欢,越喜欢越想厮守一生。
    再说,当时可是她抓着他的衣领问他什么时候娶她的……想到那天落荒而逃的戈渊,叶婉清忍俊不禁,笑容甜蜜。
    晚上十二点,叶婉清关了灯,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没想到,这一睡竟然梦到了前世。
    前世她从代课老师当到民办老师,因为国家政策好,越来越重视教育,老师的工资福利越来越不错,而她只用负担自己的开支,日子也过得很滋润。
    虽然没有感情和家庭,但她并不觉得遗憾。
    直到后来无意邂逅戈渊……
    那时候是春天,乍暖还寒的时候,因为她带病坚持上课,不想耽误了高三学生的进度,原本只是咳嗽两下的感冒越来越严重,高烧到39度。
    因为头脑昏沉沉的起不了床,她不得不跟学校请假休息一天。后来实在撑不下去,身体一阵热冒汗一阵冷得发抖,她觉得必须得去医院了,就强撑着起了床。
    说单身有什么不好,也许就是在生病的时候,没有一个可以理直气壮麻烦的对象。
    她性子要强不爱给人添麻烦,叫朋友,人家都要上课或者上班,她自己都不愿意耽误了学生的课业,更不可能再叫一个朋友出来,打乱学生的复习计划。
    叫家人……那时候,她又有什么家人可以依靠呢?根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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