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要紧。”许大娘子翻箱倒柜的翻腾银子:“前程有了,什么都有了。院子、房子、地、媳妇,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李公甫心说:那也得他考的上啊!
    心里这么想着,但到底是没说什么。自家小舅子真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吧……算了,人这运道,谁说的准呢?
    五十两银子递进去,推荐的名额里果然就多了许宣许汉文。
    这州试并不需要跑远的。钱塘为杭州首县,这州试自然还是在钱塘考的,只是考试的主考由一州刺史担任。
    别人考试准备什么东西林雨桐大概是清楚的,可四爷考试林雨桐要准备什么,绝大多数人,肯定是想不到的。
    能画成的符箓都给四爷带了,然后林雨桐用自己新炼成的培元丹跟小青交易,培元丹可以无限量的提供给小青,但小青得在暗中护持,不叫包括人在内的各种生物打搅四爷考试。
    别看小青这种大妖,她想得到这种丹药的几率小的很。这些丹药大多在道士的手里,可道士都是妖物的天敌,有时候能找个修为不够的道士偷上一点都算是造化,没想到这里还能给她无限量供应。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为天下取仕,这是国之大典,上有煌煌天威,不敢有谁造次的。”
    可这不是就怕那万一吗?
    当四爷在考场里听到那种似有似无的念叨声,他就知道,这‘万一’大概真被碰上了……
    第1311章 滚滚红尘(4)三合一
    耳边像是有人说话,但四爷没抬头,更不能左顾右盼。这州试跟以后的县试也差不多,都是在衙门的正堂举行。正堂放不下那么多人,连外面的走廊里都安排上了。主考官坐在主位上,几位副考连同州学的学政教谕等人,满场的转悠。平均下来,差不多十个考生就有一个监考官员。
    进来倒是没人搜身,可这没人搜身并不等于你有机会作弊。这么多人人多嘴杂,真有人想如何,宁肯在阅卷的时候调换卷子放水,也不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叫人抓住了把柄。
    这次进来是可以带着护身符这些符箓的,下次只怕就不行了。四爷还寻思着,既然这符箓能画,不知道刻出来刻在簪子一类的东西还没有作用,他觉得这很值得试试。
    尽量的忽视念叨声,可那念叨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到四爷的耳朵里,有人在说:“……什么破文章……狗屁不通……”
    随即声音又低下去了,像是在推敲词句的样子。
    他不管了,他答他的卷子,面不改色。
    但除了四爷,好些人都听见了。有些人以为是别的考生在自言自语,但考试嘛,人家该考试考试,只当听不见。可有些人,就坐不住了,想这边看看,那边扭扭,心说这哪位仁兄这么那什么,这种场合也敢这样,还没被赶出去也是奇迹。左顾右盼看着的人多了,上面的惊堂木就拍响了:“……再不遵守考场规矩,休怪本官无情。”
    考场顿时一惊,除了那个念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好些人都把这位神神叨叨的仁兄当成了后台很硬的那一类。
    不过四爷看看来回走动的这些监考,好似他们压根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一样。
    四爷正答卷了,就听耳边有人说:“好文章!可惜了可惜了!可惜这么好的文章应付州试!”很是惋惜的样子。
    看来,这是个呆在考场出不去的老鬼了。见过的考卷多了,自有他的判断。
    而坐在四爷侧面的许宣,正答题呢,就听耳边有人说:“破题平平,不见亮色。若是文章不见起伏,注定是要落榜的……”
    许宣一听‘落榜’两个字,手下一抖,险些就有墨点落在文章上。
    谁在说话,许宣彻底的慌了,这边看那边看的,看到的都是低头答题的人,并不见谁说话。
    他疑惑的皱眉,刚要提笔落下,就听那个声音又说:“答什么啊?不说你这文章不行,就说……你这样的考不上的。坐在最后的几位相公,都是提前知道考题的,你说你这样的……何必费这心思呢?像我一样,学到老考到老,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考出来。不如我的早就做官了,可我呢?这时运不济,怎么考都不行,不是我说啊,小相公,你这人命里真的一点官运都没有,反倒是有好几次牢狱之灾。回去吧!回去就别来了!”
    这些话跟蚊子哼哼似的,在耳边一遍一遍的念叨,带着某种回音。
    正心烦气躁呢,这人又说:“算了,你这会子肯定是恨死我了,回去之后,只怕会越想越恨。来来往往的,我见了那么多人,也就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说说话了,我补偿你,给你指点指点。看你的右手边……那个人你看见了吗?”
    右手边?
    许宣扭脸,右边是买了他家祖宅的那位金相公。这人挺好的,姐姐姐夫也说看着就很有本事。他也认识的。还是同窗呢。不由的他就点点头,表示看见了。
    那个声音又说了:“这是个贵人。你千万别得罪他,最好能交好他。他能帮你遇难成祥,保你平安的做一辈子富家翁……”
    许宣从四爷身上收回视线,不由的左右再看看,低声问了一句:“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才问出来,边上的监考就呵斥了:“不要说话。这是一次警告,再有第二次,取消资格。”
    许宣缩了缩脖子,就听见那个声音长叹了一声:“你这样的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文采吧,也没有文采。那些出身贫寒但确实是有才的,早就传出名声了。他们别说是小声说句话,就是干点别的,这些人也不会说的。你生的这样文弱,脾气又老实敦厚,还这么容易轻信人。连我这做鬼的,都不忍心跟你说鬼话……”
    “啊!”许宣不由的捂住嘴,“鬼?你是鬼?”他左右的看看,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受惊过度,声音一点也不小。
    这一出声,一个个的都朝他看过来。
    许宣看着考官们铁青的脸色,忙拱手:“不是……是有鬼!有鬼啊!他……他……他刚才还跟我说话……跟我说话呢……他一直嘀嘀咕咕的,你们都没听到吗?没听到吗?”
    之前听到声音的人心里都发毛了,是啊!真有谁说话了。这么一想也对,不能一个人小声说话,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吧。
    “妖言惑众,简直岂有此理。”上面的考官发话了:“这是哪个县的考生,赶出去!赶出去。”
    这毕竟是在钱塘县的地盘上呢,李公甫那人别管怎么说,很有几分义气,也交好了一些人。他的小舅子出了这事了,就有伺候茶水的差役赶紧说:“大人,往年这样的考生也多了。有些出了门就疯了呢。还有小人年轻的时候见过的一个老考生,硬是在考完了心一松直接咽气了……这位小相公还算是好的,小人们立马把他送去让坐堂的大夫给瞧瞧……”
    宁肯说成是有病,也不能叫降下罪来。考场上妖言惑众,就是一顿板子打死了也是白死。
    林雨桐在外面等着四爷,正听小青说:“……这地方我压根就进不去,你这培元丹……”
    然后话没说完,大门就打开了。
    林雨桐蹭一下站起来,因为许宣被人拉扯着出来了。
    那些差役都是李公甫相熟的人,早奔过去找李公甫去了。其他人就奔着对面的茶馆来了。
    林雨桐就喊小二哥:“快给几位差大哥上茶,记我账上。”
    “哟!是金家娘子啊。娘子有礼了。”几个人就进来说话,小青就看倒霉蛋许宣:“他这是怎么了?”
    许宣惊魂未定,看见林雨桐赶紧就道:“金兄这一场出来,千万别叫金兄进去了,里面……里面……里面闹鬼啊!”
    “鬼?”小青看他:“什么鬼?”
    “就是啰嗦鬼。”许宣端着上来的茶,一口给干了,“就是鬼……”他看向差役:“你们也听到了对吧?”
    几个差役你看我我看你的:“许相公啊,这话千万别乱说。官老爷坐镇,哪里有什么鬼怪!有鬼怪,那不是说老爷们不清明,科考不公道吗?”
    “就是不公道啊!”许宣忙道:“那个鬼可都说了……”
    “说什么了?”一个年长的差役赶紧打岔:“说什么我们可没听到,这公甫怎么还不见?”
    其他人忙打岔,又问起林雨桐,怎么在这里等着呢?考完一场就回家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又不是去外乡,不用担心等等。没话找话。
    然后李公甫是一路跑着来的,气喘吁吁的,估计是听说了,对着大家一圈的作揖:“内弟不懂事,多谢诸位了。明儿喜庆楼摆酒,答谢各位。”行了一圈的礼,这些人把人情赚到了,麻溜的走了。不想再听许宣说话了。
    李公甫又跟林雨桐尴尬的笑笑,那边许宣还要说话,就被李公甫揪住就走,林雨桐在里面还能听见李公甫的声音:“……听你说……我什么也不想听你说……你知道不知道这个举荐……得来不容易啊!你说你不好好考试,有谁说话没谁说话的关你什么事……”
    小青噗嗤一笑:“这个书呆子,还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摇头:“你瞧着有趣,可他的家人得愁死。这般不知道人情世故,要在这世上立足,岂不是处处碰壁?”
    小青一愣:“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那书呆子一看就不是在说谎,反倒是那些差役,个个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就是没一个敢说真话。哼!人就是虚伪。”
    林雨桐就看她:“你要做你,怎么都行。可你要做人,太太平平的做个人,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小青撇嘴,不知道有没有明白这话,只把那瓶培元丹递过去:“你要我做的事,我也做不到。东西还你……”
    “拿着吧。”林雨桐递过去:“就当我付给你的定金。以后……说不定还要用到你。”
    小青看了那瓶培元丹一眼,到底拿了。又递给林雨桐一个玉瓶,“这东西你拿着,不用多照管,需要找我的时候给里面的东西说一声,我随叫随到。”
    里面是一条小青虫,本体只怕不是那么大吧。
    林雨桐收起来装了,那边小青就告辞。
    四爷出来的时候,林雨桐都没敢急着问。还是到家之后,才问的:“不安宁?”
    “没事,那地方出不了恶鬼。”那家伙跟许宣说的话,四爷都听见了,就是死在考场的考生因为执念而不消散的魂魄而已。
    这件事对四爷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却直接影响到了许宣的人生。
    “念书也考不出来什么。”许大娘子见了林雨桐的时候跟她唠嗑:“我如今也是死了心了。”
    林雨桐知道,这许大娘子这次是真怕了。这都不是学问的好坏的问题。不说学问稀松平常,就真是学问好,将来坐了官了,就那性子,真成了惹祸的根苗了。
    “别的都是以后的事了……主要是他……回来就吓病了,现在还下不了床呢。”许大娘子觉得愁人的不行,花钱送给太爷姨奶奶那五十两银子还不敢跟人说。转眼过年就都二十了,啥也没有。以后可怎么办?
    李公甫呢,先在县衙里,想着找太爷说说情,不行的话,这当个书吏,抄抄写写,也是个营生。可人家哪里敢要这样的愣头青?
    这边没找见,又去书店,看看这里要不要抄抄写写的人,哪怕是在店里学学呢。人家也答应了:“行!能过来的时候叫过来也行啊。”
    却不想这许宣因着这一病,在家养病的工夫倒是把医书给翻了几遍。他祖上本就是做生药生意的,小时候跟着父亲对药材的药性也颇为了解。这一看,倒是给看进去了。李公甫说:“去书肆吧,那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读书人。”
    跟许大娘子说的时候,又说了一些不能对许宣说的话:“那书肆的李掌柜,三十岁上才得了一个闺女,爱若掌珠。那姑娘今年都已经十八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那必然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怪许娘子这么想,一般耽搁到这么大的姑娘,肯定都觉得是这姑娘有问题。
    这话把李公甫给气的:“你懂什么?人家要产业有产业,要家当要家当,可就是有一样儿不称心,那就是没个儿子。这姑娘大了,想找个斯文的读书人,老实本分肯听话。可这样的读书人,人家也不愿意招赘……”
    “你什么意思?你想叫我弟弟招赘?”许大娘子不干了,眼泪就下来了:“我就知道,你那时候是说不嫌弃,都是哄我的话。我们许家,就剩下汉文这一根独苗了。你叫他招赘,岂不是要断了我们许家的根?李公甫,你……你……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说着,手就不由的拍到李公甫的身上。
    李公甫更气了,站起来躲了两下:“什么招赘不招赘的?只要成亲了,将来有了孩子,一个跟着李家的姓,一个跟着许家的姓,这不就得了。答应把长子给李家承嗣,李家的闺女都那般大了,人家会答应的。你说李掌柜两口子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当家理事几年?那么大的铺子,铺子后面两进的院子,还有城外几十亩的水田,不都是女儿女婿的。要不然呢?你说怎么办?上哪给汉文找个不嫌弃他无家无业,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的文弱书生去?”
    这话自然也不算是没有道理。
    等四爷州试的成绩出来了,以第三的成绩过了,那边李公甫就来请了,叫四爷去陪客。
    林雨桐正在家生气,为啥四爷的卷子只得了第三名呢。
    四爷也劝呢:“要真是得了第一,那里面也就没鬼了不是?”
    是!好像有点道理。
    没那么清廉,就闹鬼了。
    李公甫不光来请四爷,还请林雨桐:“请相公和相公娘子过去,帮我们陪陪客。今儿请了书肆掌柜和娘子,咱们也想请个体面人去帮着咱们待客。”
    那这就去吧。
    为了体面,两人出门还专门带了下人。
    因为过了州试,这身份上就有点不一样了。进去之后,那位李太太可很客气,后面跟着的姑娘也腼腆的朝林雨桐笑。
    林雨桐就明白了,这是要说亲。
    她陪着这李太太和李姑娘坐着闲话,隔着帘子能看见外面的男客。这姑娘一看许宣就红了脸,低着头扯着她娘的袖子不停的摇,看的出来,是极为满意的。
    李太太拍拍闺女的手,跟林雨桐道:“叫相公娘子笑话了。”
    外面的男人也在说话,四爷顺道叫李掌柜帮忙搜集各类杂书,李掌柜却说:“相公州试过了,这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只怕找了杂书来,耽搁了相公的时间……”
    “是内子闲来打发时间的,无碍。”四爷直接往桐桐身上一推。
    别人不好说人家的媳妇,泛泛的夸了桐桐几句,就顺着刚才的州试的话题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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