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被放弃,其结果,不外乎一个‘死’字!
    以一人而换天下,这个选择不难做。
    而这三者方式,不管是哪种,都不是林雨桐想要的。
    这么回去,一个太孙还有什么威严。当然了,回去自己也就不会是太孙了。自己的使命完成之后,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更何况还有被放弃的风险。
    那自己如今能做什么呢?坐以待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殿下。”林恕走了进来,“石万斗来了,就在外面。”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坐起来,“请他进来。”
    饶是石万斗知道太孙生活的环境不会太好,可还是被眼前简陋到极致的帐篷给惊呆住了。看着坐在铺着破旧的皮毛的榻上的太孙,有几分感慨。这样的条件,亏的他那姿态,还仿若身在王账之中一般。
    “殿下!”他躬身,“殿下受委屈了。”
    “百姓遭难,梧怎敢言委屈。”林雨桐客套了一句,便开门见山:“石老板为何事前来?”
    石万斗收敛心神:“草民来北康事由已了,商队留下,草民得先走一步。草民的母亲还等着草民回去过年……”说着,恍然才想起此话不妥一般,他立马请罪:“草民该死。”
    过年吗?
    林雨桐嘴角勾起,却摆手道:“石老板是个孝子!何罪之有?”说着,就背过身去:“能与亲长共享天伦,乃人之大幸……”
    石万斗扑通一声跪下:“都是草民的罪责。草民不该勾起殿下的伤心事。殿下若有什么要说的话,草民万死,也要将殿下的话送到……”
    果然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今儿刚见面,一个时辰前才分开。货物刚铺展开还没卖出去了。他转脸却说要回去。
    这个决定可是够突然的!
    而且回去之前还来专门拜访了自己,拜访自己又偏说团圆过节的话。
    话赶话,他想引出什么话来呢?
    给自己当信使,能敲开东宫的门。只要敲开东宫的门,所有府邸的门都会朝他敞开。
    打听消息的人遍地都是。只要有了这个敲门砖,剩下该怎么经营人脉,他心里有数的很。
    说到底,还是无利不起早!
    林雨桐呵的一笑:“也好!若是能进东宫的门……见到太子殿下,就请你转告……勿以梧为念。梧……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朝中衮衮诸公,若因梧于‘战’与‘和’中不能决断……请代为告之……梧主战……”
    石万斗噗跪在地上,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抬头仰望着这个瘦弱的身影,“殿下……”
    “怎么?不敢了?”林雨桐蹲下去,跟他平视。然后轻笑一声:“奇货可居的典故可知?”
    石万斗心里一惊,咚咚咚的磕头:“草民万万不敢有此心。”
    “别怕!”林雨桐看边上站着的林恕:“拿纸笔过来。”
    林恕低着头,很快从塌下翻出快秃了的毛笔和一沓子劣质的纸张来。
    石万斗就看着这位殿下,蹲在地上,在那托盘里写字。一手楷书端庄公整,已见功力。
    林雨桐将信写好,吹干之后,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直接塞了进去。然后递给石万斗,“拿着这个去东宫,会被召见的。”
    可这连个信物都没有,空口白话,谁信?
    林雨桐的手指抚摸过荷包:“这荷包就是信物。”
    石万斗这才注意到,荷包很小,像是给婴孩脖子上佩戴之物。很多人家都会放一些符箓纸在这些小荷包里,叫孩子佩戴在身上。这该是从小就戴的东西。
    他伸出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必不敢辱命。”
    林雨桐看林恕:“送客!”
    林恕应了一声,对石万斗说了一声请。
    将人请出去,林恕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下来了,她问站在外面的林谅:“殿下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谅点头:“听见了!”
    林恕皱眉:“师傅问起来,该怎么说?”
    林谅看她:“公主殿下当日叫咱们发誓,生是太孙殿下的人,死是太孙殿下的鬼。一切听太孙的便是。太孙没说可以说,那就不说。”
    “可是以前……”林恕低头:“以前我都跟师傅说的……”
    “你以前说的都是什么?”林谅问她。
    “就说殿下吃什么了,喝什么了,功课做完没……”她没说完,林谅就打断她:“这不就结了。以后还说这个不就行了。殿下没说这些不可以说,那你就继续说……”
    哦!也可以这样啊!
    “那我看师傅回来没,顺便给殿下拿点茶叶去。”她蹦跳着跑远了。
    林雨桐这才喊:“林谅,进来。”
    林谅长的壮实,不管是长相还是力量,都应该是继承了他的父亲。不过这智力,应该是从她母亲那继承了。她的母亲一直管着长宁公主的一些外部事务。比如,整理各类的消息。
    “殿下有什么吩咐?”他被林雨桐打量的不自在,就低着头先问。
    “晚上进来歇着吧。你睡在帐篷口。另外,子时一过,就得起来,你陪我出去走走。”
    林谅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这子时可是正半夜的时候。这时候出去……“是!奴记下了。”
    半夜三更,跑出二三十里,又跑回来。天天如此。开始的时候,每天还得是他把主子往回背,后来慢慢的,赶在天亮之前,主子能自己走回来,再后来,能自己跑回来。到如今,能多跑十里路,还能坚持跑回来。
    他觉得,再有半个月,他都陪不住这位主子了。
    正怕主子要这么跑下去呢,结果这一天,公主殿下叫人送饺子来了,说是年三十了,过年了。该庆祝庆祝了。然后主子端着饺子久久没动,只说:“是吗?这都年三十了……”
    年三十了!石万斗也该到京城了。
    东宫太子府,正厅里灯火通明。
    太子妃指着下面放着的多出来的小几:“把那个撤了。”
    柔嘉从外面进来,就搭话说:“今儿团年,表姐也不能来吗?身子又不好了吗?”
    哪里是不好了?
    明明就是大好了。
    太子妃今儿心情好,就带了笑意:“毕竟有外男……”
    正说着呢,外面的响起请安声,是院子里的奴婢们:“恭请殿下大安,请侧妃娘娘安!请郡王安,请县主安……”
    太子妃脸上的笑意就微微收了收,柔嘉退后一步站在后面,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外面的人进来,说了声:“免礼吧。”这才起身。
    紧跟着是侧妃周氏带着他的一双儿女给太子妃请安,而后是柔嘉给太子行礼,给周氏行礼。周氏侧开,受了半礼。
    之后才是兄弟姐妹之间见礼,落座。
    太子妃笑着跟太子携手坐了上座,“李氏何氏带着杨哥儿、椿哥儿在偏厅,早到了。”说着,就叫人去请。
    太子点头,刚坐下,就看到柔嘉上首空着的位子,他微微皱眉:“撤了吧。”
    太子妃垂下眼睑:“太孙的位子,还是留着吧。如若连咱们都忘了,还有谁会记得呢?”
    太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记不记的,不是放在面上的。”然后就指着位子,对坐在周氏边上的少年道:“临安,你坐过去吧。”
    大厅里蓦地一下就静了起来。
    那个位子是太孙的,今年都已经是摆放第十三个年头了。可如今却要叫临安郡王坐!
    这是何意?
    临安郡王为周氏所出。周氏曾是皇后身边的婢女,早年就伺候太子。为太子生子长子林玉柳。直到两年后,周氏和太子妃才前后有孕。太子妃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就是太孙和永安郡主。之后,周氏才又给太子添了一个女儿。
    比起不在府里的太孙,和前几年总是病的出不了屋子的永安郡主。自然是常在膝下的一对儿女更得太子宠爱。还特地为这庶出的儿女请封。庶长子为临安郡王,庶女为永平县主。
    太子妃陈氏只觉得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好半天才艰难的道:“殿下是……”
    话没有说完,殿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半点不停顿的直接闯了进来。
    敢这么干的,也就是太子的大伴李长治了。
    他进来都没顾上去看太子妃,更别提见礼了。只附在太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就见太子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蹭一下就站起来了,抬脚要走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两步。
    吓的大厅里的人都站起来,李长治一把将人给扶住:“殿下!当心身体!”
    太子一把推开李长治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刮了出去。
    林玉荷戳了戳林玉柳:“哥,会不会是宫里来人了?”
    刘玉柳摇头:“不会!宫里来人,李公公不会这么着行事。”
    柔嘉也在一边低声劝解太子妃:“母亲,稍安勿躁。要是宫里的来人,不会避开母亲……”
    太子妃闭上眼睛,转着手上的佛珠,不再说话。
    周氏看看空着的那个太孙的位子,又看看柔嘉,温和的笑了笑,也垂下眼睑。
    太子妃啊太子妃!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那可是太孙啊,太子岂能不惦记?
    真是关心则乱,皇上亲封的太孙,是太子现在一句话能废了的吗?
    担心那个位子被抢?未免太早了一些。
    石万斗站在书房里,低着头不敢乱看。听到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赶紧跪下。然后看到一双绣着四爪金龙的靴子停在面前,他赶紧磕头:“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子没动地上,只是示意李长治把人给扶起来。
    石万斗连称‘不敢’,更不敢耽搁,从怀里拿出油纸包,解开,露出小巧的荷包来,双手奉上:“这就是太孙殿下交给草民的。”
    李长治伸手要接,这是规矩,谨防有诈。
    但太子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将荷包接到手里。
    荷包拿到手里,迎着光线细细的看了看,他才慢慢的闭上眼睛。
    时光一下子倒转,他想起两个孩子满月的那天早上。太子妃拿出一对荷包叫他看,一个上面绣着金龙,一个上面绣着鸾凤。
    两个孩子在大红色的襁褓里,睡的小脸通红。
    陈氏拿出小剪刀来,从头上剪了俩小撮头发,分别放在两只荷包里。说如此能替孩子消灾灭难。世上一切苦噩,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愿意替两个孩子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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