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不知道麻姑和谢迁的真实相貌的时候,还是用胡三娘最把稳。
    她说的动情,林雨桐闭上眼睛面露不忍。不忍当然是真的,对那些姑娘的遭遇她也同情。都不定是哪里弄来的姑娘,这不是造孽?之所以闭上眼睛,只是为了躲避三娘的视线,这个女人眼睛犀利的很。
    “你……”林雨桐貌似艰难的开了口,“你这么说,还叫我怎么说?要不我出面跟麻姑说一声,你手底下的那些姑娘我要了……”
    “没用的。”三娘眼泪又下来了,“谢迁心胸狭小,叫我逃脱了,他心底不知道怎么迁怒呢。”说着又是跪下又是磕头,“您放心,事情一了,我就回来,绝对不会叫师姐为难。”
    林雨桐抿着嘴,“你起来……先起来,这是做什么?”十分同情又为难的样子。
    “师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三娘面露倔强,“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叫人跟着我,绝对不会乱来。”
    “不用!”林雨桐深深的看了胡三娘一眼,“要真是打发人跟着你,那才是害了人家的性命。”
    胡三娘心里一惊,终于知道对方心软成这样为什么还能叫她独当一面了。
    她有读心术吧。
    在她眼里,那点小心思全都躲不掉。
    她要真放了自己走,自己当然是会跑,也跑不了。更不会跑。但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的人,她却没想着叫他们活着。这么明晃晃的把柄,她不会交到任何人手上。
    “起来吧。”林雨桐叫胡三娘起来,却没有亲自动手去扶她。
    这是答应了吗?
    胡三娘这么想的,顺嘴也就这么问了。
    林雨桐点点头,随后就道:“叫你去可以,但我得跟着一起。”
    胡三娘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迟疑和打量。
    “怎么?”林雨桐似笑非笑的任她打量,“之前不是还说,要唯我马首是瞻吗?这就是你的诚意?”
    胡三娘收回视线,要这么说她就明白了。不就是想拿着自己的秘密,怕自己将来会反水吗?是啊,自己现在干的事,叫她不多想也难。
    之前的作态,只怕跟自己的哀求也是一样的,都是在做戏吧。心里在自己说要投靠给她效劳的时候,大概已经允了吧。
    她不由的一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觉得她这才算是遇到同类了,处事的想法办事的做法,几乎是一模一样。
    于是两人默默的对视,之后才又相视一笑。
    因着事不宜迟,胡三娘没有耽搁,马上就要求启程,“……迟则生变……”谢迁可不笨,再晚了只怕在迎春阁就逮不到人了。
    于是,两人换了衣裳,一条舟上坐着两个人,连个船娘都不带,直接就上了船。三娘一条船桨,然后就向林雨桐看去。
    林雨桐还真会划船,曾经在木桶里坐着的时候,也已经能划上几天几夜去。这小小的一艘船还真难不住她。顺势坐下,没有半点违和之态。
    两人配合之下,小船蓦地的就远了。
    胡三娘一笑,看来自己真是想多了,这划船看似简单,却能看出不少东西。会划而且不怕水,在她从大船上下来的时候,她故意晃动了一下小船,可她还是能稳稳的站住。可见此人不光会水性而且身上是有功夫的。
    会水性的姑娘在南边好找,可懂水性还会功夫的姑娘可不好找。
    更何况她虽然说的是京话,但好多尾音都带着苏扬一带的口音。这就有些刻意隐瞒的嫌疑了。
    没错,林雨桐在三娘认为她是她的同门之后,就微微调整了说话的口音。反正在姑苏一带生活过,做到这一点也不难。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细节做到了,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路往前走,明显能感觉到胡三娘身上的戒备少了。
    两人的船靠岸的时候,湖面上还热闹着呢。湖边也有不少赶来瞧热闹的人。官府将这一片整个都隔离了,想出去进来都麻烦的很。得告知人家姓甚名谁来做什么,跟谁是一起的。这就跟警察办案一样,出现场可不就是这样。
    三娘一身妇人的打扮,但林雨桐却着了男装。
    这个时候当然是林雨桐得出头了。
    正在她带着羞涩往林雨桐身后躲的时候,就听一人道:“林兄,还没回老家吗?”说着,又朝林雨桐身后瞧,然后一脸的了然道:“明白!明白!”一脸你带着相好的出来我理解的样子。
    林雨桐拱手作揖,此人是郑甲安排的,在粘杆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应该是常驻杭州这边才是。至于明面上的身份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不过看他跟那些驻守的兵卒这么熟稔,想来混的还不错。
    果然到了这边没用林雨桐报姓名来处,这边已经把什么都处理恰当的。
    等从岸边离开,上了马车,三娘才道:“多谢了师姐!”
    没有她自己根本就出不了。
    林雨桐摆摆手,就闭目养神了。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该有凌晨前后了。
    马车才在迎春阁外面停下了。这回没走前门,也没走侧门后门,而是从胡同里穿过去,到了迎春阁后面紧邻着的一户人家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三长两短敲两下,然后就不动了,只静静的等着。
    大约一盏茶之后,门才开了,开门的是个瞎子,只将门打开,将人带进去到了院子的后门就走了。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后门才从门外打开,开门的人看了看两人,然后让到一边,等两人出了门槛,他顺手就把后门从外面锁了。
    抬脚带着两人往前走,每走两步就回头看林雨桐和胡三娘一眼,好似怕两人没跟上似得。
    三娘就解释,“这人是聋子。”
    开门的是瞎子,绝对不会看见进出的人是谁。引路的是聋子,都说十聋九哑。这种哑巴不会说话,不是嗓子有问题,而是听不见别人说话,就不能学说话。也听不见自己说话,就不能矫正自己的发音。
    所以说,这个人不光是个聋子,而且还是个哑巴。
    聋子就听不见里面不想叫人听见的秘密,哑巴嘛,就算是看见了进出的人,他也有嘴说不出去。
    这办法,不可谓不绝。
    三娘知道对方听不见,因此说的时候丝毫半点犹豫也没有,“……之前都是乞丐,被谢迁弄来的,不用讨饭了,但每人都付出了一点代价……”说着,嘲讽的一笑,“他觉得他这是仁慈,可是……现在满大街看看去,乞丐比之以前,少了八九成。只要愿意打扫街道,就能换来口粮。有那愿意出力的,就是出修路挖石头,也能把自己养活了……”要是这两人知道会是这样的代价,也不知道当时会不会愿意。
    一路说着话,七绕八绕的终于停在一处小院子门口,然后领路的太监就消失了。
    三娘一路领先,先踏了进去。
    院子里漆黑黑一片,只有正堂里亮着一盏灯。
    三娘站在屋外,“装神弄鬼。”说着,但脚步丝毫都没停留。心说这谢迁总是自作聪明。他把灯弄的这么暗,是不想叫跟来的新人看到他的庐山真面。可怎么不反着想想,他同样也看不到别人了不是吗?
    还想看看他见到这位林师姐是个什么表情呢,结果他来了这么一手。
    心里鄙夷,不由的想,自己走是对的。像是谢迁这样是干不成大事的。做什么事不得冒风险!这样既怕出事又想成事的心态,也实在是叫人无语的很。
    推开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十分响亮。
    灯光后隐着人影,看的并不真切。
    “还敢来?”一个年老的男声传过来,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声。
    林雨桐想,这应该就是那位谢迁了。
    她跟在三娘的后面,尽量站在她的影子里,三娘动了动,林雨桐跟着将身子侧着,那边就听三娘哼笑一声,“为什么不敢来?”
    “好好好!”谢迁怒极而笑,“要是没猜错,你来是为了取老夫的性命的。”
    三娘眉头一皱,“你总是聪明的不是地方。”紧跟着她又道:“这次你还真是猜错了。真不是要你的命的……我是来给你送人的……”说着,身子一让,露出林雨桐来,“将你的人撤走吧,这么一个女流之辈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
    林雨桐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朝三娘看去。
    见她没有看过来的意思,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要么说着女人奸猾呢。
    还真是没说错她。
    她这么说,有两种目的。
    一是要试探。看猛地爆出这样的料,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再是精明的人,孤身一人进来,心里肯定有危机感。再要是被人叫破了身份,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势必会心理大乱,如此,就有破绽可抓。
    当然了,这是基于这人本身就问题的基础上。要是没问题,自然乱不了。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当场吵起来吗?这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能确定这人的身份没问题,这点事都不叫事,她连怎么辩解的词都想好了。
    二是知道被人戒备,外面守着那么多人,想从这里脱身出去不容易。所以得叫对方失去戒心才行。
    林雨桐站在大厅里,没有做任何反应。
    没听到那个男声,倒是有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你什么意思?”话是问三娘。
    “什么意思?”三娘嗤笑一声,“要不是我牺牲溪客居,能将此人给套出来。她是朝廷出来的,秘密查办什么事,你们该清楚的。我意外知道了这事,于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将此人给钓上来了,还亲自给送了过来……”
    “将灯点起来!”谢迁出声后,就灯慢慢的就都亮起来了。点灯的女人一张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狰狞,麻子多而密集,叫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
    林雨桐的视线在这个麻姑的脸上并没有多做停留,只看向靠墙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他此时一手捂着嘴,憋咳嗽憋的脸紫涨,白眼一翻一翻的。
    林雨桐就看见那只捂着嘴的手了,继而一笑,这取名字的人也是促狭。那只手的大拇指上多长了一节,使得那个指头看起来像是蟹钳。
    这样的畸形也叫六指。跟那种长的齐齐整整的六个手指头还不一样,因为形似蟹钳,所以也叫蟹钳手。
    蟹钳——谢迁?
    哈哈哈!
    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
    “你在嘲笑老夫?”谢迁被林雨桐的视线瞧的不舒服,习惯性的将手放下,任由长长的衣袖将手给遮挡住,然后又是一阵咳嗽。这回不捂着嘴了,只挥动着衣袖,“你……你们过来……离的远瞧的不清楚。”
    三年伸手拉了林雨桐就过去,“你瞧瞧,看是您处决呢还是我来动手?”
    林雨桐心里戒备起来,胡三娘是想叫这谢迁看看,是不是认识自己。要是照胡三娘这样的思维看,只怕谢迁在白莲教的地位不低,入教的时间也很长。这样的人物,对教内数的上名号的人应该都是见过的,哪怕是不熟悉,哪怕是没见过。想来只要多问几句就能套出真假来。
    所以说,胡三娘这该是完了一把双面手吧。
    林雨桐觉得她是自己人,谢迁要是认不出自家当然也就会认可胡三娘的做法,于他而言,即便不能当成自己人,也不至于成了仇敌。没跑还立功了,怎么数也跟仇敌无关。
    那么一来,她可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她没再看三娘,只盯着谢迁。
    谢迁瞧着林雨桐冷笑,对着三娘点头,“杀了她!”
    三娘侧过身给林雨桐使了一个眼色,叫她往一边微微避一避。
    林雨桐真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胡三娘是跟自己联合演戏糊弄谢迁呢。在三娘迅速的拿出匕首的时候,林雨桐也跟着动了,朝三娘示意的方向偏过去,刚将谢迁亮出来。
    匕首带着风却跟林雨桐如影随形,她心道一声果然,这匕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朝后一转,胳膊一抬,匕首就顶住了谢迁的脖子,再往后一闪身,整个人都躲在了谢迁的背后。
    三娘手里的匕首并没有改变方向,一副收不住的样子朝谢迁而去。
    这个三娘太滑了,并不好用。这个谢迁倒是个好人选,他且不能死呢。因此她微微一带,谢迁的身子就往边上斜了三寸,那匕首穿过宽大的袖子入了椅子背上。
    只看那匕首入木三分的样,就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
    “干什么?”麻姑一把拽住三娘,紧跟着喊了一声‘来人’!
    三娘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傻,那女人不除,咱们都得完。”
    她最开始就是演戏,想叫谢迁把外面的人手都给撤了。同时也通过这样的办法叫他别那么戒备,更不能视为仇敌,那自己可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可这带着几分试探的做法,却叫三娘发现了了不得的事,她之前的那个谎言很可能就是真的。这个所谓的林师姐,只怕真有问题。
    谢迁是谁,算是老人中的老人了。在教内很有几分话语权。要不是这样,麻姑何必那么巴结呢。如果连谢迁都没见过这位林师姐,那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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