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对温云山点点头,他虽没猜到十成,也猜到了八成。
    她此刻怀疑的人就是了虚这个老道!
    无奈,甘氏跟了虚之间的合作关系,又是针对太子的,想叫甘氏罢手这绝对不可能。甘氏手里的所谓的真急报,不也是依靠了虚的人手得到的。真假谁也说不准!她又将这急报给了太子,想要坑太子一把。却在不知不觉中,大概已经掉到了虚的坑里去了。
    这在她见了文采之后才想到的。了虚知道了皇宫里的太多隐秘,又知道甘氏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偏巧,边关战事不利,北辽的铁蹄可能威胁京师安全。那么在这内外矛盾交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能趁机干一票大的。直等京城一乱,他将皇宫里永康帝被甘氏害死的消息散布出去,而那时的太子应为急报的事已经算是废了。自己的身边又都是他安排的人,那么,想取一个公主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了虚自己老了,不能到台前亲自上阵,但是文采确实一个极有天赋的继承人。他是有成功的机会的。
    心里有了这样的怀疑,她就不能不提前做点安排。所以,才有了今晚这一趟。
    “不管朝廷如何,不管太子如何,这都不是军人该管的事。”林雨桐看向两人,“这江山的安稳,百姓的安全,比这些都重的多。如今,我们要商量的是,咱们这兵该怎么布置?不管来犯之敌从哪个方向来,咱们这条防线都不能被冲破!这是底线!”
    温云山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郑重多了,这才是为君者该有的心胸和气魄。认真比起来,这位比太子更像为君者。他起身,将大帐里的屏风上青布解开,露出地图来。
    林雨桐一见他这动作,就知道,这位老帅这是应下了。
    这么大的事,一家子都得跟着担干系。林雨桐有些感慨:“本来这对于老帅来说,就是不情之请,您这样,倒叫我……”她起身,恭恭敬敬的朝温云山行了一礼,“千言万语,就在这一礼当中了。”
    温云山赶紧避开道:“殿下,这不光是事关江山和百姓,还事关数万将士的性命。马革裹尸,是将军的宿命。我希望他们能英勇的死在战场上,而不愿意他们被胡乱指挥着枉送了性命!”
    徐茂才朝林雨桐点点头,“老帅说的是!谁家里没有父母妻儿?不能叫他们死的这么窝囊。”
    林雨桐又是一礼:“那就拜托了。说实话,我对于调兵遣将,并不擅长。外行指挥内行的事,坚决不能做。所以,我今儿只旁听。二位统帅拿主意便好。我信得过!”
    温云山和徐茂才对视一眼,这就更难得了。为君者不懂瞎指挥的时候多了去了,她能做到这一点,可着实不容易。
    两人见林雨桐不是客气,是真的不言语,只在一边听着看着,更像是在默默的学着。也就再没有顾忌。在地图上推演了起来。
    算计着人马,算计着地形,不管怎么排布,“兵力都不够!”
    “禁卫军呢?”温云山看向林雨桐,“殿下可能调动禁卫军?”
    林雨桐的手在桌子上无意识的敲着,好半天才道:“禁卫军我调动不了。但是五城兵马司可以。”
    “五城兵马司?”徐茂才摇摇头,“战力不行!撑一两天或许可以,但是……”
    林雨桐想到四爷去接手的破弩军,“还有一支人马,如今不知道走到哪了?先叫五城兵马司的人顶着,他们应该能及时回来。要是实在回不来,禁卫军那里我再去说话……”
    “有把握吗?”温云山眼里闪过忧虑。
    林雨桐哼笑一声,玩笑般的道:“不让调动?我就死给他们看!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撒一回泼又怎样?放心,他们不会看着我的死的!”甘氏和林长亘可是亲爹亲妈,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温云山:“……”这话叫人听着真是心酸!
    第696章 庶子高门(80)三合一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雨桐准点的回到了温家的别院。
    三喜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问道:“主子,是要梳洗吃饭,还是再歇一歇。”
    “我再睡会。”一晚上的折腾,浑身都疼。林雨桐随手将衣服脱了,躺在榻上就裹上被子,她是真累了,“一个时辰后叫我。”事还多着呢。
    三喜应了一声,就轻轻的退出来守在了外间。不大功夫,黑玫就走了进来,低声道:“三喜姑娘,那三个人醒了……”
    三喜就明白黑玫的意思了,朝里面看了一眼,到底没进去打扰。想了想才道:“不用特别的看管他们。随他们自由活动。吃的、喝的、用的,跟我一样。在这些事上,别亏待了他们。”主子就是要杀人,也会给个利索的。干不出叫人受零碎罪的事。
    黑玫见三喜能拿事,就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文雅醒来,见已经不是地牢了。她梳洗过后,心里多少还有些忐忑不安。等看到文采的时候,脸上才露出点笑意,“文采哥,他们放了咱们了。还算她说话算话。”
    文采心里摇摇头,这丫头还是这么简单。他有些无奈,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跟她往深了说,只道:“一会子你就去屋里伺候,别惹人家,省的叫她再把你给关起来。”
    文雅愣了一下,听这意思,好像文采哥以为林雨桐是想给他们点教训才关着他们的。丝毫都不知道她在暗地里打探自家的消息,而自己也已经背叛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不自在。但随即想到,林雨桐还是很讲信用的,至少没有将自己背叛的消息透露出去。她谨慎的问:“姑姑呢?”不会姑姑也放出来了吧。她从心里对文静有些惧怕。自己从小到大,说了多少慌,但从来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只要她对着自己看一眼,那自己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得全招了。
    文采不用看她都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道:“姑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只有她算计别人的,哪里容得下别人算计她?估计心里有些恼了,跟那位公主起了冲突。那位是天之骄女,这天下比她尊贵的能有几个人?哪里受得了姑姑的话?所以,将咱们都放出来了,就只扣着她不放。如今,姑姑不在你身边,你就更得谨言慎行了。要不然,老祖只怕怒了,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文静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伺候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乖乖的装孙子去!”说着,麻溜的往正屋跑。
    文采站在屋檐下,慢慢的收回视线。文武从后面拍了文采一下,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武叔,没你这么吓唬人的。”文采扭头看了文武一眼,低声道,“糊弄文雅那丫头呢。她脑子简单,知道的越少,活命的机会越大。”
    “怎么?”文武的面色一寒,“那位……”他抬抬下巴,朝正屋的方向扬起,“是不愿意叫咱们跟着?”
    文采叹了一声:“上位者都有自己的性格,这位也是说一不二的主,知道这次被亲娘利用了,心里能舒坦?可宸贵妃是亲娘,她能拿自己的亲娘怎样?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罢了。姑姑在咱们四个中间是拿事的,擒贼擒王的道理,人家懂。这不,咱们被放出来了,姑姑却被扣着。咱们不轻举妄动,乖乖听话,姑姑自然是无事的。”
    文武这才有几分了然的点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亮光,低声道:“小采,你心里要有数,如今这样未尝就不是好事。自从咱们到这位公主身边开始,你就是主角。只要你顺利的留下,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有时候,必要的牺牲还是值得的。我想文静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文采的面上就有些犹豫和胆怯,半晌才道:“这个道理是没错。但那毕竟是姑姑……再说了,老祖知道了会怎么想?还不得以为我翅膀硬了,要单飞了。不行!不行……”他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这样坚决不行!哪能做这么没良心的事呢?我不是这样的人,武叔可别陷我于不义!”
    文武马上按住文采的肩膀:“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决定是我做的!我去跟老祖说。你现在只管听命就是了,别的你都别管……我去院子外面活动活动,顺便将消息送出去。小采啊,武叔不会骗你!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你好。要听话!”
    文采嘴角动了动,才叹道:“姑姑是长辈,我以前听姑姑的。现在武叔是长辈,我自然愿意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文武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拍了拍文采的肩膀,转身大踏步而去了。
    文采看着文武的背影眼睛眯了眯,他没有提醒文武,这院子四处都藏着眼睛。这里的婢女也不说一般的婢女。由文武跟老祖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比自己说,可信度要高的多。可老祖一定不会知道,这四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也恰恰只有文武。
    他转身,也朝正屋走去,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这位公主的召唤。他此刻的心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是急切的想摆脱原来的生活,这却是真的。他得想办法在这位公主身边立足,自己对她总会是有些用处的。如此,自己才能活下去。要是想活的更好,还是得靠自己这个恩主,等自己真的能得到她的有两分垂青的时候,就差不多了。当然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低。自己的容貌自己很清楚,可也并没有在这位公主的眼里看到除了两分欣赏之外的任何褒义的神色。所以,脚下的路还很长啊!
    林雨桐醒来的时候,三喜就将三个人的事说了一便。包括文采跟文雅和文武说的话。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洗漱了之后,才去了外面,就看到文雅在摆饭。
    “没给我的碗里吐口水吧。”林雨桐坐在桌前,问了一句。
    文雅翻了一个白眼,憋气的道:“殿下,奴婢不敢。”
    “不用自称奴婢。”林雨桐说着,就摆摆手:“你去通知文采和文武,赶紧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回京。”
    回京?
    昨天不是才来吗?这个神经病!这么远的距离当这是遛弯呢。
    林雨桐却不管她,只扭头对三喜道:“你也去准备,这次你跟着回京。”外面眼看就乱起来了,三喜还是在府里更安全。
    三喜朝外看了看:“那这别院……”
    “我还要用。”林雨桐见文雅出去了,才小声对三喜道:“你去叫黑玫来,我有话吩咐她……”
    黑玫是个黑壮的姑娘,长的浓眉大眼,其实并不算丑。
    “殿下!”她进来行的是军礼,对林雨桐也极为恭敬。
    林雨桐看向黑玫:“我知道你是温家的人,你们都是温家出身。如今,你们暂时归我调度,这次事情过后,我会建议朝廷组建一支女子卫队,授予官职。你们的战功不会被埋没!”
    黑玫眼睛一亮,单膝就跪了下来,“多谢殿下。”她的声音叫人听着觉得低沉,好半天她才道,“我们这些姐妹,都是从小习武。要叫我们跟其他的姑娘一样,找个粗鄙的汉子嫁了,整天柴米油盐,这日子我们也过不得。不说我们这样的,不好说人家,即便有那穷汉鳏夫愿意娶的,这日子也过不好。我们不会女红,不会下厨,不会做什么家务活。夫人走的时候叫交代过我们,说能不能有个好前程,好归宿,就看殿下是不是对我们满意了。所以,请殿下放下,有什么用的到我们,只管吩咐便是。”
    林雨桐心里一叹,看着眼圈已经红了的黑玫一眼,一个个姑娘练得跟女金刚似得,是不符合大众的审美。条件好的,看不上她们。条件不好的,她们又看不上。“起来吧!近前来……”
    黑玫起来,凑近林雨桐。林雨桐附在黑玫的耳朵上低声说了几句。
    就见黑玫脸上的神色半点都没动,就朝林雨桐点点头:“殿下,您放心,一定办妥当。”
    林雨桐对黑玫的反应很满意,吃了饭,就带着三喜和三文起身,又返回京城。
    这一路上,为了赶路,林雨桐没让三喜自己骑马,而是自己带着她。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才到了府门口。
    三喜下了马,林雨桐就看了文采一眼:“你们三个跟着也进去吧。我要进宫,你们不用跟着。”说完,也不管他们怎么想,就直接打马离开。
    她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见金成安的,毕竟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没有金成安的配合,根本就做不到。
    但这昨儿刚走,今儿就回京,不敢甘氏打个招呼,就更容易惹人怀疑。这才有了她急切的进宫的事。其实,她也真想再探一探甘氏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这一路走来,发现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看来,前几天那所谓的闹鬼的传闻,已经被压了下去了。可等到了宫门口,看着一个个排着长队的马车,才发现今儿是正月十五了。宫里只怕有宫宴,这些都是要进宫赴宴的。最近真是忙晕了,连元宵节都忘了。
    不管这队伍怎么排,看到林雨桐都得让路。一般的家眷看着这么高调的公主还觉得好奇,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最近这段日子,这位公主骑马进城出城频繁的很,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如今看这样子,也不像是专门赶来赴宴的,这身上还穿着男装呢。
    林雨桐不管别人怎么猜,这次更是直接骑着马进了宫。直到内宫门口才将马扔下,去了御书房。
    甘氏早就得了消息,见林雨桐不等通报就闯了进来,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是闹什么?骑马进宫!闯御书房!这朝上还有御史呢,你这是要等御史参你一本还是怎样?”
    林雨桐将手里的马鞭往一边一扔,“您还问我想怎么样?我倒是想问问你,您想怎样?那文采是怎么回事?您这是扔了我一次还不足兴,还得再卖我一次才肯罢休么?要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活着,我倒要去问问,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么对你的!”
    甘氏的脸上先是愕然,然后就变成了煞白。这话可真是捅了心窝子了。
    来福悄悄的退了出去,何嬷嬷从侧殿了赶紧过来,“殿下怎么说这样的话?哪有亲娘不疼孩子的?您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
    林雨桐却一脸倔强的看着甘氏,半点都不肯退让。
    甘氏指着林雨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这冤家!有这么跟自己亲娘说话的吗?”
    “那有亲娘这么办事的吗?”林雨桐比她还委屈,“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算计了那么多多寡,算计了那么多得失,您怎么就从来没将我的感受算计在内?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做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甘氏将眼泪擦了,对何嬷嬷道,“你去……你去叫林长亘过来……”
    “不许去!”林雨桐眼睛一瞪,“叫他做什么?他要是有脑子,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的眼圈红着,却一副倔强的样子,眼泪也不肯往下掉,脸上更是带上一副嘲讽的表情,“他只记得对您有愧疚,对我?那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对我愧疚两分。您这幅样子叫他看见了,他会二话不说就拿巴掌呼我,你不信叫去叫来试试?”
    何嬷嬷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下来了,朝甘氏看去:“主子!您跟姑娘好好说话。”
    甘氏闭了闭眼睛,从胸口将手拿下来,才摆手叫何嬷嬷出去,等屋里就剩下母女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互对峙着。
    良久,甘氏突然道:“吃饭了吗?”
    林雨桐将大氅一脱,仍在一边的榻上。然后摇摇头,往椅子上一坐。
    甘氏将桌子上的云片糕拿过去,放在林雨桐面前,才道:“事情不是你想想的那个样子。”
    “又打算骗我?”林雨桐扭脸看着甘氏,眼里全都是怀疑和受伤。
    甘氏的心一下子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是骗你!孩子,你要相信我!不愿意告诉你,隐瞒你,这不是在骗你。这是不愿意让你沾这些脏事。你的性子我知道,你是能站在阳光底下都叫人找不到影子的人。我又是觉得担忧,但又觉得无比的侥幸。你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心里还能没有阴霾,还能灿烂的活着。这多难能可贵啊!没有我的时候,你都能这么干净,没道理有我这个当娘的在了,还叫你脏了手。这些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算计人的事,有我这个当娘的!即便……背负满身的骂名,对我来说,有什么要紧。你只要乖乖的在娘的身后,我这当娘的,就能叫你永远都干干净净的。所有的污糟,我都背了,好不好?这些事情,你别问,也别管。只做你该做的,好吗?”
    “只做我该做的?”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那您告诉我什么是我该做的?听从您的安排,就是我该做的?”
    甘氏的语气微微一滞,“听话,做个听话的孩子,就这么难吗?”
    林雨桐在甘氏的注视下点点头:“难!太难了!做父母的总说孩子不听话,可他们总忘了,孩子是个人,有意识有想法的人,而不是提线的木偶。”
    甘氏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你还是因为那个文采在你身边的缘故才专门回来跟我闹的?”
    林雨桐却坦然的看着甘氏:“我不想骗您。事实上,是我将他们都关了起来,就差没严刑拷打了。这四个人良莠不齐,很容易打开突破口,所以,有些事我还是知道了。尽管我知道那不可能是全部。”文静被关着,这事自己得给甘氏一个交代。要不然,了虚也会找甘氏说的。自己适当的坦诚,会少许多麻烦。
    甘氏眼里闪过一丝愕然,然后轻笑一声:“你还真是胆大!我派去你身边的人说动手就动手,你还真是……”
    “恃宠而骄?”林雨桐嘴角带着几分嘲讽,“我倒不知道我有什么宠可恃的?”
    不是恃宠而骄你敢这么说话?这道理没法说!越说越僵!
    甘氏被噎了一下,迅速的转移话题,“那个文采你看不顺眼,以后怎么处理,随便你。但现在他还必须留在你身边。”
    林雨桐眉头也皱了起来:“您觉得您在利用他们,但就不担心他们也在利用您?”
    “利用这事……从来都是相互的。”甘氏不以为意,嘴角还轻轻的翘了翘,“你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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