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虽然干的不好,但一个石漆的矿产,在如今的人眼里,根本就没想象的那么重要。要因为这个非说叛国,那这还真有些牵强。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比贩卖粮食的罪责,轻多了。
    粮铁盐,在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楚源脸上露出笑意,“咱们大周不看重这个,因为咱们不缺这东西。但北辽不一样,他们看重这个,但却偏不看重牛马。这生意不就有的做了吗?”
    用一个鸡肋一般的石漆矿,换马匹源源不断的流入大周境内。虽然不乏私利的成分,但是客观上对大周还是有好处的。
    来福脸上都不由的露出惋惜的神情,要是因为这个,被定个叛国之罪,这未免有点太冤枉。
    林雨桐轻笑一声,“照丞相大人的意思,鲁王和晋王是妨碍了您的发财大计,所以被您杀了?”
    楚源的嘴角动了动,然后深吸一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个……老夫没什么好解释的。说老夫是看他们不顺眼也好,什么都好,反正这两人是老夫主谋害死的。跟其他人无关。老夫认罪!”
    林雨桐都被气笑了!这个罪名,你就是敢认,也没人敢判啊!
    当时,楚源还是一个三品官。他长了多大的本事,能连着要了两位亲王的脑袋?顶罪都不是这么顶的!他越是认罪,越是没人敢判。谁叫他当年是被先帝提拔起来的。这不是摆明了,为先帝顶罪吗?真要用这么罪名,诛杀楚家九族,那先帝的名声也完了。这天下可没有傻子!
    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给一人倒了一杯,林雨桐举起酒杯:“我还是敬您一杯吧。今晚一番话,我真是受益良多。”
    通敌叛国,愣是给他忽悠成见财起意,谋夺他人家产了。一家老小都要掉脑袋的事,硬是叫他给摘出来了,只把罪名在他和金成安身上给摁死了。
    他死了,楚家得救了。
    金成安死了,保全了女儿,外孙,孙女。
    更为楚家除掉了金成安这个随时会变成刽子手的后患。
    谁都听的出这话的猫腻,但楚源却算准了皇上心思。知道皇上更愿意听到这个版本的罪状。
    只有罪魁祸首伏诛,剩下的自然是树倒猕猴散了。只要不危机江山社稷的事,就不是大事了。这总比叫人说,先帝没有识人之明,先帝残害手足得位不正来的好。总比叫人说皇上失德,朝中出了大奸佞来的好吧。
    最关键的事,皇上自己得位不正。他心虚!他怕听见下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所以,能安安静静的,叫事情这么平稳的过去,是永康帝最乐意看到的。
    楚源哈哈一笑,脸上露出几分自得来。跟林雨桐碰了一杯,喝下这口酒,“临走前,跟殿下说说话,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说着,就把空杯子递过来,“殿下,将东西收了吧。能说的话,老夫已经说了。”
    林雨桐伸出手,楚源就就双手将杯子递过来,十分恭敬的样子。可杯子一接触到掌心,林雨桐就愣了一下,这触感绝对不是瓷器的酒杯能有的。她看着楚源,眼神闪了一下,就将酒杯握了起来。
    楚源就意味深长的笑了,“殿下,老夫知道您心肠磊落,在这里就拜托你了。”
    这拜托的,自然是楚家一家老小,是希望自己最多照应一下他的儿孙。
    林雨桐的手放下,酒杯下那个小小的玉坠子,已经被林雨桐放好了。她起身,将酒壶酒杯慢慢的收进怀里,好似感叹一般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楚源的心就落在了实处,这话说的不是刚才那一通言辞,那是最后这玉坠。这是他为儿孙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林雨桐福了福身:“俗话说,善有善报。你的这一丝善念,会让你的子孙得到庇护的。”如果他们无罪,如果他们没有作奸犯科。活命总是能的。
    楚源听懂了林雨桐的话,回了一礼。
    林雨桐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楚源出声道:“殿下,甘家的事,的确不是老夫。但甘海潮是一位对大周忠心耿耿的忠臣!老夫这一辈子很少佩服谁,但甘海潮算是一位。”
    林雨桐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忠臣也得遇到明君啊!他要是但凡少一点忠心,不紧盯着对大周不利的人,兴许就不会死了。先帝作为皇子时,先出卖了国家。忠心的臣子反倒被诬陷诛杀!这是一种悲哀。
    外面的雨很大,等林雨桐回到宫里,天已经快亮了。
    而北辰宫的正殿里,灯亮着。这该是一夜没歇着。
    来福直接去了正殿,林雨桐则先往侧殿里换衣服。这也是给来福时间,叫他亲自去给皇上汇报。
    何嬷嬷端了姜汤,给林雨桐灌了两碗。林雨桐喝了,又好好的泡了热水澡,这才起身换了衣服,往正殿去。
    进去的时候,早膳已经摆上了。甘氏含笑朝林雨桐招手:“别多礼了,快过来吃饭。”
    林雨桐到底起身福了福身,就在甘氏的身边坐下了。
    甘氏嗔怪道:“怎么听说,你还跟楚源那老匹夫喝起酒来了。大晚上的,多伤胃啊。”说着话,就端了一碗牛奶粥过来,“先喝这个。”
    林雨桐应了一声,碗才端到手里,就听永康帝道:“事情我都听来福说了。楚源的话,你信了几成?”
    “能查证出来的,都是真的。查证不出来的,都是假的。”林雨桐区分真假的手段十分的粗暴,“他为儿孙考虑的多,能说到这些,就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就算将他满嘴的牙都敲下来,他也不会再说出别的话来。”
    永康帝点点头,“你这次的差事……”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进啦一个太监,来福迎上去,就见那太监对着来福说了一句什么,来福就猛地朝林雨桐看了过来,然后这才走到永康帝身边,低声道:“刚才大理寺天牢里传来消息,楚源他暴毙了!”
    永康帝这才转脸看向林雨桐,就见林雨桐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认真的喝着碗里的粥。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将炒时蔬往她面前挪了挪,就不再言语了。
    永康帝眼里的诧异掩都掩不住,“你这次的差事,办的好!”见林雨桐举着勺子,抿着嘴笑,他实在不敢相信她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转脸就将楚源给处理了。“你要是……儿子就好了。”
    甘氏眼睑向下一垂,他刚才想说的是,‘你要是朕的女儿就好了’。她心里冷笑,要真是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他现在根本就不敢这么用。不就是看准了女人成不了大事吗?“赶紧吃饭吧!死了就死了,死了就干净了。这京城昨晚有一半的人估计都睡不着了。如今他一死,大家的心也就都安稳了。”说着,就看了一眼林雨桐,“倒是你,这私心也不小嘛!里面牵扯到金成安那么多事,你怎么不问清楚了?”
    林雨桐知道甘氏的意思,这话由她主动问出来,比叫永康帝问出来好。
    林雨桐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这真不是我不问。是楚源这人,您还不知道。那护短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将女儿,孙女,外孙,往火坑里推。他能咬住金成安就不错了。有什么想问的,从金成安嘴里掏也是一样的。”
    甘氏就看向永康帝,“您说这事办得……”
    “这样就挺好。”永康帝摆摆手,“金成安敢将楚源扔出来,那么他之前就做了防备了。楚源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没有谁比金成安更清楚。楚源就算是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咱们也查不到金成安的把柄。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什么也不说。既然说了没用,还会将女儿,孙女,外孙搭进去。他何苦开口。只咬住金成安,给朕一个缉拿他的借口,就成了。”
    林雨桐的手一顿,“您打发人去缉拿金成安了?”
    永康帝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就哈哈大笑:“到底是孩子!”他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金成安失了楚源,已经是算是断了一臂了。如今朕手里又有了随时能要他命的把柄,知道朕盯住他了。他怎么会轻举妄动。再加上元哥儿已经在宫里,他更犯不上铤而走险。朕一个手拽着他脖子上的链子,一手拿着肉骨头。你说,他还会跑吗?他跑的了吗?”
    当然跑不了!也不会跑!还会成为您最忠实的狗。您叫他咬谁,他就咬谁。
    征服远比猎杀更有成就感吧。
    林雨桐受教的点点头,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吃完,这才擦了嘴,对甘氏道:“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家里该担心了。”
    什么家里该担心了?家里除了姑爷也没别人。
    甘氏白了林雨桐一眼,“你一晚上没睡,白天正该是要好好的歇着的。这个时候回去,你不是找罪受吗?那楚氏能不烦你?况且外面还下那么大的雨。”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我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上躲一段时间。估计以后,不光是府里烦,就是府外,也一样烦。我去外面躲着,您有事叫人去庄子上给传话。”
    说着,也不管甘氏答应不答应,行了礼,就往出跑。
    甘氏无奈的摇摇头,转脸去看笑眯眯的永康帝,“您真打算用金成安?”
    永康帝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郑重了起来,“难道朕就没有这样的胸襟?”
    甘氏默然。
    而一路往宫外走的林雨桐,心里也思量着永康帝对金成安的安排。
    无疑,他是想让金成安站在元哥儿身后,顺手将太子给解决了。
    当然了,史书上,古来的明君,将敌人劝降,收入麾下的都被称为有胸襟。这也不乏永康帝想过一回当明君的瘾的心思吧。
    出了宫,门口停着自家的马车,贵武一身蓑衣的在雨里,往这边张望。
    看见自己后,好似朝车厢方向说了一句什么。紧跟着,林雨桐就看见车厢的帘子给撩了起来,四爷朝林雨桐招手。
    林雨桐笑着跑过来,借着四爷的手一使劲,整个人就蹦上了马车。
    三喜和满月是得赶紧上了另一边的马车。
    林雨桐一进马车,就将身上的湿披风先脱了,往榻上一躺,枕在四爷腿上,“可累死我了。”
    四爷拉了一床毯子给林雨桐盖上,“昨晚进天牢了?”
    林雨桐点点头,顺手将楚源偷偷给递过来的吊坠给四爷看:“这应该是什么重要的凭信。可我这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东西怎么用。都有点怀疑我被这老狐狸给耍了。”
    四爷接到手里,看了看,才道:“他不敢耍你。我叫人私底下查一查,咱们再说。”
    林雨桐又接过来,放好。这才跟四爷说昨天的事。大殿上的事情,不用自己说,四爷估计也已经知道了。她主要跟四爷说了昨晚上的事,最后才道:“……苗家的人应该确实是在琼州出现过。但这个苗壮,就有点说不好了。要是他真是苗家的人,又怎么会为金成安所用呢?可要不是苗家的人,他又是谁?冒充苗家的人想做什么呢?还有…楚源说什么金矿,这个我根本就不可信。要么这根本就是假话,要么这不全是真话。他一定将重要的东西隐藏了。我也怀疑过是不是铁矿……毕竟有铁矿就意味着武器……但是,如今却无从得知了。”
    四爷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给林雨桐揉着肩膀,“那地图在咱们手里。哪怕不全,但剩下的那一部分,不管在谁手里都没关系。反正是没有完整的图纸,就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不管苗家要隐藏的是什么东西,没落到任何一方手里,这就足够了。”
    至于是金矿,铜矿,还是铁矿,这对自己和林雨桐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只要自己愿意,根本不用靠那劳什子地图,也一样能找出矿山来。
    林雨桐也觉得完全没有将地图拼起来的必要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免坐起来问道:“你说这苗壮,是不是为了取信咱们,而真正的目的,却是可能在咱们手里的地图。”
    四爷顺手将林雨桐又按下去,“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不管他是真苗家人还是假的苗家人,他跟金成安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或者交易,这一点可以确定。”
    这倒也是。所以,这个人还是得防备。人家说是亲人,他们就去认亲人,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两人说着话,也不知道车走到哪了。慢慢的,车晃悠的更厉害了。以林雨桐坐马车的经验,不用往外看,都知道这是出城了。
    她抬眼问四爷:“家里闹的厉害。”
    这谁知道,他也一直没回去。
    事实上,楚家闹的比想象的厉害的多。
    本来楚氏的心情挺好的,宫里将孙子接进去了,尽管有些不舍得。但一想到孙子的前程,那整个人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得。高氏之前本来跟楚氏有点不愉快,但想到人家孙子未来的前程,也不得不贴着脸上来给楚氏赔笑,奉承着说好话。
    楚氏志得意满,看着齐朵儿和林雨枝,也觉得顺眼了许多。甚至在楚怀玉的面前,一个劲的夸着,“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有福气的孩子。仁儿能遇到你们姐妹,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楚怀玉咬紧牙关,才没当场跟楚氏翻脸。
    可是才不大功夫,好似就是一晃神,天一下子就变了。
    楚家获罪了!跟宸贵妃和云隐公主脱不了干系,就连高家也上去踩了一脚。
    听到传进来的消息,楚氏扑上去就抓着高氏的头发摁住往桌子上磕,等下面的人给拉住的时候,高氏的耳朵都出血了。整个人都蒙蒙的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了。
    楚氏披头散发的还想冲出去找林雨桐,好歹被金守仁给拦住了。
    倒是楚怀玉二话不说,先回院子,将屋子里的金银丝软收拾都收拾好了,才带着丫头出门,打听了楚家人关押的地方,将金银都散出去,只为了里面的人过的好一点。
    虽是没见到人,但楚怀玉还是相信祖父的。相信祖父一定能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可谁知道,想了一晚上办法,楚怀玉都打算在宫门口等着林雨桐,上前求一求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天不亮,噩耗就传来了。
    祖父他死了!在牢里暴毙了!
    楚怀玉整个人身子都在打晃,这才赶紧问青萍,“表哥呢?表哥人呢?”
    青萍嘴角动了动,半晌都不敢说话。
    原来金成安昨儿安排好以后,就又悄悄的出京了。之前就是偷偷回来的,他的孝还没守完呢。于是,这家里就剩下金守仁是个能做主的。楚家出事了,金守仁先是被楚氏打发出去打听详情,他冒着雨折腾了半天。晚上回来,楚氏又一个劲的逼问救人的法子。又打发了好几拨人去追父亲。可是父亲要是想回来,派出去的人早追上了。这天下着雨,越下越大,这能赶路吗?被老娘折腾的受不了,好容易劝着哄着,给灌了一大碗安神茶下去。看着她睡了。总算能歇着了吧,可一想到回到屋里,还有个楚家的女人要安抚,他就头疼。想去林雨枝哪里吧,可这孩子被抱走了,别人想见一见孩子,还是能的。她一个妾室想见孩子,那真是这辈子……都难了!想起她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就更烦了。偏偏人家给自己生了个可能出息的儿子,他现在也是大气都不能哈她一口。
    思来想去,这诺大的府邸,竟是没有他能躲清闲的地方。想着二婶被母亲伤着了,自己也不能当做不知道,不去看看总是失礼的。于是,从正院穿过回廊,往西边去了。东边先是世子院,过去就是老四和公主的地界。西边先是齐朵儿的院子,过去才是二房。这势必是要从齐朵儿的大门前过的。
    谁知道刚进了垂花门,就在游廊下碰见了打着灯笼往过走的齐朵儿。
    “世子爷……这是要去哪?”齐朵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将丫头手里的食盒指了指,“今儿一天,府里都人心惶惶的,厨房连一口热水都送不及时了。我下厨做了点吃的,想着您……和夫人一天都没吃东西……”
    金守仁看着她忐忑的神情,心里就软了一下,“做了什么?”
    齐朵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都是您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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