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卿的嘴唇微微颤抖:“你都溺水了,我还有心情留意这个!”
    “文卿,如果我在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上骗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原谅你。”喻文卿不假思索,马上又改口,“那就一直骗着算了,我无所谓。”
    周文菲说不下去,头偏向另一边:“我的第一次……是不是给了你?”
    “当然是了。”
    “婧姐和少君姐的第一次,也是给了你。”
    喻文卿避而不答:“妙妙,我和她们都是以前的事,你不能老抓着不放。”
    “她们都全身心地属于你。”“而我不是”那四个字在周文菲的嘴边徘徊无数回,也说不出口。
    她应该是真知道了,喻文卿抓着她的手放到嘴边:“我没那么在意这个。”
    “你在意。”
    那么多次,他在她身体里放肆地挺进,还啃咬她的肌肤,恨不得让她全身都布满吻痕,她说不要,会被人看见,他凑在耳边又轻又狠地喘息调笑,说:“看见又怎样?你哪儿哪儿都是我的。”
    这样强烈的占有欲,怎么可能不在意,在和他上床之前,她就已经不是处女,且不是正常地和人谈恋爱,而是和继父……。
    周文菲都可以想象,吴观荣会及尽可能地侮辱她,把她的害怕与反抗说成是害羞和半推半就。
    怪不得这一年的元旦,他从c市回来后就不再撩拨她,是真的不想了,就是嫌弃她脏了。可她还毫无自尊自爱地缠上去。他也许和别的男人一样,想和一个放荡的女人玩玩,后来又同情可怜她,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妹妹,没法狠心一把推开。
    然后事情就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嘴上说尽了甜言蜜语,说以后会怎样会怎样,但他不愿意和她生小孩。就连第一次做,他都迫不及待让她吃避孕药。
    最糟的是他什么都知道,却看着她演戏,他看着她那些天真幼稚的撒娇做派,难道脑海里就没有一丁点冷笑和嘲讽?还是在等着她招供?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被子下周文菲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在抖动。她想起当年的姚婧在朋友面前嘻嘻哈哈地说:“你们知道喻文卿那个大傻瓜是怎么表白的?他竟然拿着大喇叭在学校里大喊‘姚婧,我爱你。’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丢尽我的脸。”
    可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过“我爱你”,周文菲细细去想,没错,他永远都是说“我喜欢你”,“我要你”。所以才不在意我是否欺骗了他?
    刹那间,心如死灰。
    一夜观察,没有任何问题,来交班的医生说:“可以回去了。”
    喻文卿把周文菲送回公馆,怕谢姐一个人看不住,胡伟也上去呆着。他去找林医生商量自杀后的对策。可这世上哪有神丹妙药,能让重度抑郁症的病人不自杀。永远都是看好她,陪伴她,进行心理疏导。
    “你认为她自杀的原因,是她知道了——你知道她被继父性/侵一事?”
    “毫无疑问。”
    林医生问:“你没有承认?”
    “她没证据甩在我脸上,我就不可能承认。”
    林医生也很纠结,这个男人太固执了:“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这会成为你们关系里最大的隐患,你们之间不能一直这样假装这件事不存在,说开了她才能明白你不但不在意,而且很在乎她。知道你能毫无芥蒂地站在她那边,她才有勇气说出当年的事。”
    林医生苦口婆心,喻文卿仍是摇头。他无奈地叹气:“现在身体怎样?”
    “已经回家了。”喻文卿想,要是他没有怀疑周文菲突然有兴致和他一起吃午饭这件事,光靠谢姐和胡伟,发现不了任何的苗头:“林医生,医院里有专门接受过防止自杀培训的医生或是护士,我需要这样一个……。”
    “没有。”林医生眉头紧锁,“最好让她住院。”
    “她不会住院的。”
    “那去外面比较大的心理咨询所问问。”
    喻文卿回公司接受采访,让汪明怡去找专业的心理护理人士,到下午他回公馆,汪明怡也领着人到了,身穿通白制服的护士。
    周文菲看一眼,问喻文卿:“什么意思?”
    “谢姐事多,怕她照顾不过来,再请一个人,当然是懂一些心理知识的专业人士最好,这样也能让我安心一点。以后去门诊复查取药,咨询,还有服药、运动这些,一天要怎么安排才最有利于痊愈,听姜护士的。”
    根本不是照顾,是监视。
    姜护士来了以后,除了睡觉,还有客厅的帐篷,周文菲不被允许在任何一个封闭的地方超过五分钟。睡觉也是有时间规定的,不是说想睡就能睡。还有,除了姚婧那间房之外,这个家里所有房门的锁在一天内全换成没法反锁的。
    她还不能随便外出。
    当然喻文卿还是会带她出去吃饭、逛街、看舞台剧。他要不在,周文菲必须先向姜护士说明她想去干什么,要去多久,然后由她来决定,是否要报告喻文卿,得到批准。
    这样毫无弹性的工作态度,让周文菲觉得她以前一定照看过不少神经错乱的病人。她不想和这样的人说话,因为每说一句话,姜护士就会揣测她的动机。
    于是只能躺在帐篷里和王嘉溢发信息:“上次我没去成台湾,你怪不怪我?”
    “一想就明白,你在逗我开心,他不会让你来的。”
    “不是,他说陪我一起去,飞机票都订了,但是我怀孕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你想要生下来吗?”
    “已经打掉了。”输入这几个平淡无奇的字,周文菲还能感觉到肚子里的绞痛,“他不想要。”
    “为什么?”
    周文菲没法说不堪的往事,便说:“觉得抑郁症生孩子不好吧,他们正常人应该都会这样想吧。怕遗传给孩子。”
    “要是我也说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机,你会不会生我气?”
    周文菲怔了怔:“我也知道。”她不生任何人的气。但别人说“不是生孩子的时机”,和喻文卿说“不能要”,是不一样的。
    “你现在有去上学吗?”
    “没有。他可能怕我跳楼,不许我去学校。”
    “菲菲,我要怎样才能帮你?”
    “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只有这个手机能和外界联系。”
    那天晚上正吃着饭,门铃响了,谢姐去接:“喻先生,楼下有个男孩子,说要找菲菲。”
    餐桌边的两人都抬起头。喻文卿走过去,看见可视对讲机里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就是那个台湾男生。“开门,让他上来吧。”
    周文菲也走到门厅边等候。喻文卿问道:“他没回台湾?”
    “已经回了。”
    “你让他过来的?”
    “不是。”
    “叫什么来着,王嘉……?”
    “王嘉溢。”
    电梯门开,喻文卿看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瘦削男生,嘴角勾起笑容,伸出手去握:“你好,王嘉溢。”
    王嘉溢回握:“你好,喻师兄。”他看周文菲一眼,“很抱歉突然叨扰,我想找菲菲……聊聊。”
    “刚下飞机?”喻文卿瞄见他行李箱上还未来得及撕去的托运标签。
    “是,等会我再去找酒店。”
    “那还没吃饭?”喻文卿对谢姐说,“帮忙添付碗筷吧。”
    “不用了。”
    “没关系。”喻文卿帮他把行李拎进来,“妙妙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他如此随和周到,周文菲也舒口气。吃完饭后,其余人把客厅留给她和王嘉溢。王嘉溢看了看帐篷的门,和市面上用拉链拉合的不一样,是婴儿车的那种可折叠的遮阳罩,一拉到地。
    “什么牌子,等回台湾我也买一个。”
    周文菲坐进帐篷里:“我觉得这样有筋骨的门才安全,你进来感受下。”她真心觉得王嘉溢也需要一个。
    王嘉溢往过道上一望:“不了,我要钻进去,有人得像狂怒的狮子一样把我拽出来。”他盘腿坐在周文菲对面,“比我想象的温柔一些,没有揍一顿赶我走,反而请吃了一顿饭,让我和你这样单独聊聊。”
    “他还好啦,只是看上去挺霸道的。”周文菲说完摇摇头,“说反了,真的挺霸道,但也还好啦。”她看向王嘉溢,“谢谢你来看我,我还以为,老是放你鸽子,你生气得都不理我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不过你说不来之后,他出现了好长一段时间。”
    “王嘉然?”周文菲问道,“是你的双胞胎哥哥,还是一个人格?”
    “都是。”
    “那你哥哥呢?”
    “十五岁时出车祸死了,我们俩一起出门,一辆车朝我们冲过来,他死了,我活着。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有失忆状态,就是不晓得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一直被当作心因性失忆症在治疗。到十七岁那年碰上一个治疗师,才知道我的解离症是双重人格障碍。”
    “你哥哥以灵魂的状态,在你身体里复活了?”
    “你对他很感兴趣?”
    “不,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我想去台湾看你,就是为了这个。”周文菲心想,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处。
    王嘉溢微微一笑:“从小爸妈的感情很差,却一直拖着不离婚,为名为财吧,事实上都另有……爱人。他一直跟着妈妈住在台北,爸在大陆开公司,就把我放在清境农场的大伯家。所以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寒暑假。妈妈会把他送去清境农场。他和我的个性很不一样。从小就读寄宿学校,比较独立也比较难管束。出车祸前,他就已经很会抽烟喝酒了。”
    “那种坏坏的小男孩。”
    “是吧。”
    “他什么时候会出来?”
    “当我觉得现实中某件事情很难解决或不想接受,他就会出来把一切再搞乱一点。然后等我回来,发现,”王嘉溢叹口气,“还得自己去解决、去接受。”
    “他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他不说,我就不知道。”
    “你们还会交流?”周文菲说:“可是,去年你都还挺好的,我也没听见戏剧社有人说你有异常的地方,可见他出来的时间并不多?”
    “治疗两年后他就不出现了,我一直以为是和我的主人格融合了。”
    更是证实了周文菲的猜想:“你是寒假里……遭遇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事情,破坏了他竭力维持的精神稳定状态。他在那一刻崩溃了。
    王嘉溢不想说,周文菲伸手去拽他袖子:“你告诉我啊。”
    “送你回去的那个晚上,发现喻师兄在车里吻你。”
    周文菲赶紧收手:“对不起。”她不敢相信,又很难过,原因竟然是她。
    “你对不起什么?”王嘉溢说道,“真正的喜欢,就是你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还是……放不下。”
    周文菲撇头看向窗外:“你现在在治疗么?”
    “嗯,找到了以前的催眠师。”
    “那就好,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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