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风初蕾苦笑一声。
    某种意义上,她也赞同,云英其实才是姒启的良配。
    毕竟,一个男人,很难找到这么用情至深的女人。
    而且,夏侯部族对于姒启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
    可是,她还是不吱声,这是他俩自己的事情,不是吗?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自己感情这样的私事,也会倾诉给外人?
    就算旁观者清,可旁观者哪里左右得了别人的内心情感?
    云英见凫风初蕾苦笑,便收了眼泪,声音很低:“小鱼凫王,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感受,永远也不会知道……你那么美,那么漂亮,所有男人都喜欢你,迷恋你,为你发狂,就连启王子他,就连启王子……”
    她迟疑着,不说下去了。
    凫风初蕾也不问。
    因为,她对这番少女心事,和她可能的争风吃醋,没有丝毫的兴趣。
    就算云英把姒启不喜欢她的原因归罪到她的头上,她也无所谓。
    此时,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反复想起那个可怕的镜头:干涸的羊皮,咩咩叫的小羊,然后被饿狼一口咬断了喉管……
    可是,云英还是喋喋不休:“小鱼凫王,你可能永远没有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你那么美,本领那么大,又是女王,谁敢拒绝你呢?唉,可是我就不同了!启王子每次都拒绝我……他总说,我是个小孩子。我哪里是小孩子呢……”
    她一咬牙:“启王子说,他根本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小孩子,只会在我和别的男人成亲时,送我一大笔嫁妆,把我当妹妹一样风光地嫁出去……”
    每个少女,最怕的便是成为心上人的“妹妹”。
    “实不相瞒,被启王子拒绝后,我也曾经想过,听从他的意思,找别的少年嫁了。也有许多诸侯上门提亲,我也见了起码十几个未来的诸侯人选。可是,那些少年公子们,有的连骑马都骑不好,有的射箭远远不如我和云逸。有的人武功倒还不错,可无非是赳赳武夫,胖得像一头熊,看着就令人害怕。还有一个长相倒不错,可是,我听说,他家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小妾,见了我就跟花痴似的,不停地奉承我,讨好我,居然称赞我为天下第一美人,我看到他的嘴脸就觉得恶心……”
    他们没有原则和诚意地讨好她,奉承她,反倒被她轻视了。
    可启王子就不同了。
    启王子骑射功夫一流,一把劈天斧天下无敌。
    更重要的是,启王子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单单相貌,也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是数一数二的。
    加上身为大禹王之子,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王孙气派。
    这一切,令他在少女的心目中成为一座高大的丰碑,也衬得别的男子就跟狗屎似的。
    “我父侯一再告诫我,不可肆意妄为,就在这些诸侯之子中挑选一个就行了。本来,我也想听从父侯的命令,可是,我越看他们,越觉得讨厌,一想到这么可恶的男子以后要成为我的丈夫,并跟我朝夕相处,我就觉得特别可怕……小鱼凫王,我不能认命,我绝不能就这么认命了……”
    凫风初蕾还是静静听着。
    内心深处,却巴不得这少女快结束这一切。
    她对她的倾诉真的毫无兴趣。
    “小鱼凫王,你帮我吧,你是启王子最好的朋友,启王子一直对你言听计从,只要你帮我求求情,劝说劝说他,他一定会听你的……”
    凫风初蕾终于长嘘一口气。
    少女的眼光却更亮了:“小鱼凫王,你知道我为什么敢于来找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在沙漠中见过一次百里大人,我知道,他才是你最爱的人……既然你已经爱了他,你就不会爱上启王子……”
    有了百里行暮这样的爱人,哪里还会爱上其他的男人?
    “就算百里大人去世了,我想,你也会永远爱他,绝不改变!“
    这少女,可比想象的精明多了。
    果然,她的泪眼变成了笑颜,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是,又并不失真诚,只是一个人毫不忌惮敞开了自己的内心而已。
    “如果我不知道百里大人,我就绝不敢来求你。可是,有了百里大人,我便知道,小鱼凫王你并不是我的情敌。百里大人到底多好多好,我不清楚,可是,我相信,就像在我心底,启王子千好万好一般,百里大人在你心目中也该是无可取代的!就算启王子今天拒绝了我,以后他的王后也绝计不会是你……”
    她顿了顿,慎重其事地强调:“因为你是小鱼凫王,你不会答应!你和别的姑娘不同,你看不上王后这个位置!所以,无论如何,你也不是我的敌人!”
    “……”
    “所以,小鱼凫王,帮帮我吧。求你了,虽然我没什么立场求你,可是,我也没别的办法了,算是病急乱投医,你已经是我最后的一点希望了……”
    凫风初蕾长叹一声。
    这少女,绝非是姬真一般的盲目或者伪装,她很聪明,她有一种超越了她这个年龄的成熟——最主要的是,她不像姬真,以为小狼王是天下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
    她很清楚,自己对姒启并无别的想法。
    所以,她十分肯定:“小鱼凫王,启王子一定会听你的话,你的劝说,胜过一切,这一次,我才斗胆来求你。如你答应,我会非常非常感激……”
    凫风初蕾盯着她。
    她垂下眼帘:“若你不肯答应,我也不怪你,因为,你本来就没有答应我的义务,是我自己无法可想,异想天开前来求你……”
    凫风初蕾转眼,只见大熊猫固然正在呼呼大睡,就连委蛇也闭着眼睛,好像睡得不知多么熟,竟然一点也没被这不速之客所打扰。
    她忽然很羡慕,要是自己也能睡成这样就好了。
    可偏偏,那干涸羊皮的影子,一直在脑海中交织徘徊,以至于头晕脑胀,巴不得云英快快离开。
    “小鱼凫王……”
    她终于开口了:“云英,我办不到。”
    云英愕然地看着她,眼里渐渐又有了泪意。
    她还是和颜悦色:“无论姒启喜不喜欢你,那都是你们俩的事情,或者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只不过是他的朋友而已,一切,无权带他做主。我也不擅长在这种事情上做说客,所以,今后你俩到底会如何,那是你俩自己的事情,准确地说,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倒是只有一言相告……”
    云英紧张地问:“鱼凫王有什么忠告要对我说?”
    “无论何时,求来或者缠来的都不是爱情。如果找一个人,不是非常爱你,只是你一厢情愿地付出,那就没意思了。因为,你可以坚持一年,坚持十年,可你坚持不了一辈子,到后来,你的一厢情愿会变成一厢埋怨……”
    “不行,人生苦短,我不能让自己去嫁一个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男人。”
    她微微一笑:“正因为人生苦短,就更不能浪费生命给一个一点也不爱自己的男人!”
    云英一怔。
    好像非常认真地在思考这句话。
    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也很伤感,时而又有一种超越她这个年龄段的感伤。
    好一会儿,她冲着凫风初蕾鞠了一躬,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感激:“小鱼凫王,无论如何,谢谢你肯听我讲这么多话,还给我这样的忠告。谢谢你。”
    她摇摇头。
    云英转身离去了。
    大门一直开着。
    微风从大门里吹进来。
    那是一个阴天,半空中有一团令人感觉压抑的乌云。
    短短的时光,交织的是永不下沉的月色,和永不坠落的夕阳,现在,又翻转到了阴沉沉的天空——好像进入了三个不同的世界,在体验不同的人生。
    凫风初蕾有点恍惚,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门口的人。
    也不知道他已经站在这里多久了。
    就连沉睡的大熊猫都惺忪地睁开眼睛,看到门口有人,又羞答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委蛇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茫然地伸长了两个脖子,小孩子般的神情带了一点微微的不安,好像梦中也没有什么美梦。
    姒启站在门口,神情竟然有点紧张。
    凫风初蕾见他这样子,就更是紧张。
    他缓缓地:“初蕾,我可不可以单独向你说几句话?”
    委蛇看看他的脸色,立即识趣地点头:“好好好,你们先谈谈,我马上出去。”
    委蛇踢了大熊猫一下,大熊猫立即起身,委蛇走出去,还回头很细心地关上了驿站的大门。
    那一大片阴沉沉的乌云开始移开,天空中已经有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好像天气终于慢慢地晴朗得很正了。
    从开着的木窗里望去,大片的土地已经有了即将收获的颜色,山河已经慢慢开始焕发新绿,草已经长出来,偶尔天空居然还有飞鸟的声音。
    生命的气息,已经一览无余。
    大夏的土地,已经开始慢慢恢复生机了。
    可是,她却老是想起有熊国的那片可怕的原始丛林。
    她甚至想,金沙王城,会不会也被变成那样可怕的蛮荒丛林?
    这一念头一涌上来,她的内心,就更是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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