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真是啊……
    别看谢馥实际上只是谢宗明的女儿,在京城这一片大官聚集的地方不算什么,可偏偏她上头有高胡子啊。
    高胡子现在是什么身份?
    朝野上下也没几个人敢对他瞪眼睛,更不用说他们这依靠着皇后,有名无权的固安伯府了。
    说好听了是固安伯府,说难听一点,不过外戚。
    要娶高大学士的外孙女,其实是高攀。
    一时之间,陈望沮丧了起来。
    “配不上又能怎么办?我还就喜欢上她了。”
    “前段时间得罪了人家,嚷嚷着骂人的是你,现在转脸来说喜欢上了人的也是你,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陈景行真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几巴掌把这傻孩子给扇醒了。
    陈望心里郁闷,脸上也不大高兴。
    固安伯夫人许氏从外面走进来,一身洋红撒花的马面裙,脚步轻快。
    与固安伯陈景行的臃肿不同,许氏竟是个玲珑有致的大美人,一身都是风韵。
    即便年纪大了,她脸上也看不到几分岁月的痕迹,皮肤白嫩似二八少女,一向是京城上了年纪的贵妇们羡慕的。
    一下跨进门,许氏抬眼就看见里面的情况:“好端端的,你们爷儿俩这是怎么了?”
    一见了自家夫人,陈景行立刻挂上了满脸的笑意,凑上来挽住许氏的手:“哎哟,夫人你可算是来了,这臭小子实在是惹我生气。你猜他要干什么?他竟然说要娶高胡子的外孙女,那个谢馥!”
    “那又怎么了?”陈望委屈得厉害,“别说得跟我癞1蛤1蟆想吃天鹅肉一样!”
    许氏听了,漂亮狭长的眼睛一扫:“想娶谢家二姑娘,有什么好生气的?”
    陈望:“……”
    陈景行:“……”
    这不对啊。
    陈景行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迟疑的表情,开口道:“就是绍兴谢家的那个姑娘,高胡子那唯一嫡女的女儿……”
    “我知道,还用你说?”
    许氏在家里一向是个泼辣的,陈景行又素来惧内,许氏说一不二。
    她弯腰伸手把陈望扶起来。
    陈望呆呆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
    许氏温声宽慰:“你别听你爹说什么门当户对的,你若真喜欢她,娘做主给你提亲去。谁说你就吃不成天鹅肉了?你看看你爹,不也吃得挺欢吗?”
    那一瞬间,陈望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陈景行。
    堂堂的固安伯,这会儿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他不过一个臃肿的大胖子,却偏偏娶了貌美如花的娇妻许氏,从此以后捧在手里疼得跟宝贝一样。
    京城里那会儿谁不说,他陈景行就是癞蛤i蟆咬着了天鹅肉?
    谁都觉得陈景行是运气,可实际上,许氏就是看中了陈景行,才在那么多人里挑了一个胖子的。
    要说癞蛤i蟆吃不着天鹅肉,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只是谢馥这件事,陈景行觉得终归不妥。
    “夫人,要不咱们再商议商议?”
    “还商议什么?直接去提亲吧。”许氏直接摆手,给这件事拍了搬。
    陈望高兴得跳起来:“娘,娘,你真好,比爹好多了!”
    “好了,别闹了,才跑回来,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快去拾掇拾掇干净,择日不如撞日,娘这就给你上下打点,明天一早就叫人提亲去。”
    许氏温柔地给陈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劝说道。
    陈望这会儿已经兴奋得有些找不到北,假装没看见他爹那难看的脸色,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告辞:“那儿这就去梳洗一般,这一次多谢娘成全了!”
    “去吧去吧。”
    许氏近乎宠溺地看着陈望走出屋去。
    屋里很快恢复了安静。
    转过身,陈景行正用一种难言的目光打量着她。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你怎么会……”按理说,夫人不应该这么糊涂啊。陈景行实在是有些糊涂了,“夫人,那可是谢家姑娘啊!”
    “你担心什么?”许氏唇边露出一分轻蔑的微笑来,“你不都说了,癞蛤i蟆难吃天鹅肉,我们去提亲,高胡子未必能看上。可你要现在不去提亲,让儿子怎么想?”
    “夫人的意思是……”
    话没说完,陈景行的目光已经对上了许氏的。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陈景行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禁竖起大拇指:“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固安伯里热闹的一片,夫人许氏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出去叫人打点东西。
    正好听说谢馥的亲生父亲谢宗明也在,明天去提亲,也好有个人拿主意。
    夕阳渐渐坠落,夜幕缓缓笼罩。
    谢馥坐在窗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新换上的绿窗纱。
    微热的夏意已经渐渐袭来,她不怎么睡得着。
    怔神了许久,谢馥慢慢低下头,看向放在雕花案上的那一只木匣子。
    伸手将木匣子打开,里面装着的银鞘表面闪过一道光泽。
    嵌着的每一颗宝石,都价值不菲。
    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东西,于谢馥而言,还是一道难题。
    没了匕首鞘,匕首又要怎样安放?
    当日若不把匕首鞘带走,只恐那些人会回来取,落不到原主的手上;可自己带走了,又留下一桩遗患。
    谢馥想了想,左右没主意,索性重新把匣子盖上,东西扔到一边去。
    “姑娘,时辰不早了。”
    满月用银碗盛了牛乳进来,乃是刚刚煮好,去过腥味儿的。
    “喝过这一碗牛乳,您就赶紧睡了吧。奴婢看您今天也是够烦心的了。”
    “烦心?”
    谢馥看她走到近前来,便顺势伸手接过了牛乳,慢慢喝了一口,把眉头紧拧起来。
    满月打量着她神情,想起白天的情形,心里还不大爽快:“白天时候奴婢又不是没看到,那位谢大姑娘,是在不怎么上得了台面,话里隐隐还有挤兑您的意思。奴婢就不明白了,谢大人来京城,干什么带她?”
    不就是一个庶女吗?
    谢宗明这可是来京城述职,还要带着一个已经过了年纪的姑娘。
    这分明是司马昭之心了。
    京城达官贵人多,说不准谢宗明这一次就飞黄腾达了呢?谢蓉兴许也能许配个不错的人家。
    满月已经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任何对谢馥不利的人了。
    谢馥知道满月想的也不是没道理。
    她笑笑:“你知道了,还跟他们生气,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可奴婢就是不痛快呀。”满月皱眉,“难道您心里就高兴了。”
    缓缓抬眼,谢馥思索片刻,给了一个很肯定的回答:“我不高兴。”
    “……”
    那一瞬间,满月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平缓的,淡淡的,一句话。
    我不高兴。
    谢馥很少这样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即便是这样说出来,也仿佛在说“我觉得今天晚上吃的东西还不错”一样。
    可偏偏,配着她这样云淡风轻的表情,满月觉得很惊心动魄。
    谢馥又喝了一口牛乳。
    “好了,你也别瞎想了。一笔账是一笔账,慢慢算,总有算完的时候。”
    夜渐渐深了。
    天渐渐亮了。
    一个晚上过去。
    次日早晨,谢馥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露珠才刚刚凝结出来不久,天麻麻亮。
    惊异于昨夜牛乳的效果,谢馥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还算清醒。
    “满月?”她唤了一声。
    满月一向是起得早的,可大早上听见谢馥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您竟然醒了?”
    走过来,看见谢馥已经拥着锦被靠坐在枕边,满月张大了嘴巴,里面能塞下一个鸡蛋。
    谢馥平日光赖床就能赖半个时辰!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奴婢是在做梦吗?”
    “你在做梦啊,出门左转就是厨房,现在柳妈肯定在做菜,你赶紧过去,把手放到油锅里,看看下油锅到底是什么滋味。”
    谢馥白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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