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心里怎么想,杨丛义很清楚,但有些事他改变不了,也不愿去尝试抗争。
    他手里的权势太重,稍有私心,朝廷和百姓就会面临灭顶之灾,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回汴京很久了,完颜雍想取大定府、临潢府,他必须亲自到济南府、河间府坐镇,给完颜雍一些压力。
    但在离开汴京之前,家里的事,他也不能说是全然不顾。
    厅内,杨丛义与两位夫人相对而坐,一言不发,气氛沉闷,显然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又过多时,杨丛义开口打破沉默:“我的意见还是不要强行给思远定婚事,他不愿回来,也不用强求,爱去哪儿都随他去,只要不给家里惹事就行。也不要去找他,想回来的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
    “你就这么由着他性子来,到最后他不回这个家了,看你怎么办!”顾清尘面沉入水。
    “姐姐,不会的,思远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过不了几年,肯定会回来的,难道还能不要这个家了不成。”孟芸娘在一旁打圆场。
    “芸娘,要说这事也怪你。要是当初我们来汴京,把思远一起带上,让他留在我们身边,而不是丢在福建,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顾清尘马上将矛头转向孟芸娘。
    “姐姐,这怎么能怪我呢。当初可是说好的,北方形势不稳,让思远留在福建好好读书求学,你也是同意的啊,又不是我拿的主意。”孟芸娘一脸委屈。
    “不是你一直跟我说福建有多少书院,有多少大儒,有多少好先生,让思远留在福建读书有多好,我会同意?”顾清尘当即反驳,满腔怒气。
    “好了,别吵了,一家人吵什么,传出去让人笑话。”杨丛义赶紧出来打圆场。
    顾清尘、孟芸娘不再言语。
    最近因为杨思远,二人已经争吵过多次,顾清尘一直将儿子叛逆不听话归结于当初听了孟芸娘的话将他一个人留在福建所致。
    而孟芸娘显然不愿担责,也不会把责任推到她爹头上,毕竟她爹年纪大了,不可能陪杨思远上学。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到外边闯荡,吃些苦头,又不是女子,整日把他栓在家里做什么。你想想你自己,就因为自小随师父上山,吃了苦,得到磨炼,才能早早的扛起这个家,我们能陪思远一辈子吗?不让他吃些苦头能行吗?”杨丛义举例劝慰。
    顾清尘不言,想起过去,无限感叹,觉得夫君所言有些道理,但她忽然记起一件旧事,不由得悲从中来。
    随后便问道:“夫君,当日师父在华州遇害,你说要为师父报仇,如今那金贼是死是活?”
    “那人倒是没死。大军围困京兆府的时候,他投降了,现在是大宋朝廷的官,还在京兆府任职。”杨丛义没有隐瞒,几年前他就派人查清了当年害死郑道长的贼首,收复关中时,他还特意让明复留意,别让那贼人逃脱。
    “还在当官?”顾清尘惊问?
    “为稳住降军降官,稳定地方,朝廷历来对他们都是优待的,我没能亲自去关中,这事确实怪我。”杨丛义作为统帅,作为朝廷重臣,自然不好私自下令斩杀降官,况且主持关中局势的还是带相位的虞允文,他怎么好命人杀人。
    “师父不能白死!二十多年了,要给师父一个交代!”顾清尘语气坚定,双眼盯着杨丛义,想要一个答复。
    “朝廷已经有定论,降官一律优待,也重新给了他们官职,他现在是大宋命官,不能杀,过去这么多年了,算了吧。”杨丛义是大宋重臣,报私仇,杀官员,历来都是禁忌,他不可能触犯,更不会同意家里人犯错。
    两人对望片刻,稍后便将目光移到了一旁,谁也没有说话。
    感觉到气氛异常,孟芸娘赶紧出来打圆场:“夫君,姐姐,这事儿得慎重。仇不能不报,但对方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便动手。夫君,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他是降官降将,总会犯错,找个理由,让朝廷把他杀了,这仇报了,我们也不也惹事犯错。”
    杨丛义听后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想办法吧,这事儿你们就别操心了。”
    而顾清尘什么话也没有说。
    见顾清尘没有意见,杨丛义随后又道:“关于倩儿的亲事,我的建议是在六品以下的官员子孙中挑选,六品以上的不要考虑。我这次离京可能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回来,定下来之后,给我个消息就行。”
    “行,我跟姐姐会好好挑选的,夫君就放心吧。”顾清尘还是没有开口,孟芸娘忙将话接了过去。
    “那行,就这样吧。”杨丛义说完便起身离开,朝他的书房走去。
    顾清尘、孟芸娘二话不说,各自离开,回去自己的院子。
    杨丛义不善处理家务,仅仅只有两个夫人,便让他难以自处。家务事既然理不清,索性就不管了,眼不见为净,偌大一座府邸,两房各过各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迟早也是要分开住的。
    数天后,杨丛义离开汴京,迅速赶往济南府。
    就在他离开五天后,顾清尘不顾孟芸娘劝阻,独自离家出走。
    顾清尘离开汴京之后一路向西,经河南府至洛阳,而后进入关中。
    一个月后,顾清尘回到汴京家中。
    不多久,关中便有消息传至汴京,说是京兆府一名重要官员暴死家中,头颅不翼而飞,官府在现场没有发现太多线索,但从有限的线索可以推断那官员是死于仇杀。
    据说被杀的官员是一名金国降官,一时间众多降官人心惶惶,关中其他降官受此影响,纷纷闭门不出,亦不敢走动。
    半个月后,迫于压力,有数名降官从家中逃走,离开关中,不知所踪。
    降官逃走的消息送回汴京,朝廷迫于压力,命京兆府知府周必大彻查,以安抚关中、河东、汴京等地降官之心。
    然而,前前后后查了三个月,也没有一个结果,最终变成了一个悬案。
    所幸那件案子之后,各地加强了对官员的保护,关中未再发生降官被杀之事,悬案造成的不良影响才渐渐消退。
    就在关中、汴京为被京兆府杀官案吸引了注意力之时,济南府、河间府驻军再次有了新动作。
    三月初五,两万驻军在杨丛义亲自率领下从济南府出发北上,由于每队将士都有两辆大马车相助,他们的盔甲武器不需要自己背负,在平顺的官道上行军速度增加不少,急行军三天后,大军便赶至河间府。
    这次事出突然,大军不得不先行一步,而朝廷的粮草物资预计要滞后一月有余,所以面对西金军队只能牵制,不能大举进攻。
    大军到河间府之后,立即摆开阵势,兵分五路,做出袭击燕京、平州一带县城的架势。
    三月十二日,各路军队距离各自目标十里,而后驻足不前,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三月十四日,各军依照计划兵临城下,先劝降目标县城,见对方不为所动,随后便发动浩大的攻势。
    东金在燕京地区兵力只有七八万,留下驻守燕京城的兵力后,真正驻守在真定府、河间府前线的兵力便十分有限了。
    加上这几年驻守真定府的西金军队始终处于劣势,只顾防守,而不敢向北发动任何攻击,而大宋在河间府的驻军虽然隔三差五的出动拉练,操练起来也是声势浩大,但都是只打雷不下雨,自三年前攻过燕京、平州之后,就再没向东金任何城池发动过攻击。
    由此,辽阳府判断燕京地区三方势力交织,短期内难有战事。
    燕京南边前线防守压力减小,而东金、西金在大定府、临潢府剑拔弩张,完颜雍无时不想把完颜亮趁机抢去的大定府和临潢府抢回手里,因此他暗中将燕京地区的兵力悄悄抽调往平州、莱州、锦州等地,为待机夺取大定府、临潢府提前做好准备。
    果然,去年夏秋之际听闻大宋与完颜亮在河东生了嫌隙,完颜雍便心思萌动,但考虑到完颜亮的军队还能强大,便没有贸然出动大军夺大定府。
    不想,几个月后又听闻完颜亮丢掉了整个河东和关中、陕北,完颜雍顿时觉得最佳时机来临,于是马上开始筹备粮草,准备趁机发动反攻,给实力削弱的完颜亮致命一击。
    但让完颜雍没有想到的是,完颜亮居然一怒之下,直接就气了死,而后毛头小子完颜光英接位,短期内难以把控大同府权力,正是反攻良机。
    于是尚未准备充分的完颜雍便调集大军,匆忙发动对大定府的进攻。
    他的军队一出动,西金守军便闻风而逃,直接撤离大定府,逃往临潢府,这给了完颜雍极大的信心,当即决定御驾亲征。
    大定府轻松拿下,临潢府自然也不在话下,甚至大军千里直驱大同府,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死对头完颜亮一死,整个西金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只要放出消息,得贼子完颜光英首级者,官升三级、封万户,恐怕大同府马上就乱!
    完颜雍坐在御辇里,随大军北上临潢府,心里在谋划如何迅速拿下大同府,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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