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威军四指挥两千人从城外浩浩荡荡向北而去,垮越田野,穿过村庄,在过往百姓注视下,一路到达苏溪镇江口村。
    村里已空无一人,房屋院舍有些已经拆毁,还有一些维持原样,只搬走了家里的东西。
    杨丛义给的命令是不得占用民宅,沈缙传令之后,宣威军全军便在村后依山临河搭建临时营地,同时传令全军,在没有得到选将营新命令之前,原地休整,不得出村,不得进城。
    一天之后,杨丛义、陆游几乎同时返回义乌,一个带回现银和工匠,一个带回粮草和物资的消息。
    当杨丛义得知宣威军到达苏溪营地之后,马上通知余县令解决江口村村民遗留问题,这其中就包括他们留下的大量房屋,是直接让官府买断,还是他们自己在三天之内拆除干净,除了江口村,还有后来划定的大片土地征用,都得尽快提上日程,半个月内清理干净。
    在同一时间,通知陆游将采购好的物资和协调好的粮草尽快运往苏溪江口村,安排好这些以后,他立即离开客栈,赶到苏溪。
    临时搭建起来的营房里,六七个将校左右对坐,杨丛义居于上首侧位,将正位留出。
    杨丛义满面含笑,左右看看昔日朝夕相处之人,几个月不见,他们的气势已然大不相同,个个眼神坚毅,充满自信。
    “在这儿就不叙旧了,我们先说正事。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都是从军入伍好多年的老兵,为何你们会加入当初什么都不是的宣威军?”一番寒暄叙旧之后,杨丛义进入正题。
    屋内欢聚的气氛顿时一滞,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当初为什么加入宣威军?
    众人一时陷入沉思,屋内无语。
    杨丛义扫视一圈,忽道:“苏仲,你来说说,三年前你为什么会参入宣威军?”
    被点名,苏仲一愣,可能是没想清楚,也可能是没组织好语言,咳了一声,稍作准备才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听说加入宣威军有仗打,我就过来了吧。”
    “为什么听说有仗打,你就加入宣威军?你喜欢流血拼命?”对方没有抓到问题的实质,杨丛义追问。
    苏仲回道:“这倒不是,谁嫌命长会喜欢流血,血流多了不就死了。那时候应该是觉得加入宣威军有事做,在之前那支军队里整天就是混吃等死,一没仗打,二没训练,太闲了,还没钱。”
    杨丛义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又问其他人:“潘诚,你说说看,你是因为什么?”
    潘诚想了一想,郑重的回答道:“我之前在镇江附近的屯驻军里任押官,他们老是克扣饷钱,营里的伙食也差,当时听说加入宣威军就有钱拿,每个月的饷钱也很多,我就直接过来了。实话说,我就是为了钱才来宣威军,至于如今能封官,出人头地,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以前也只是做梦想想而已。”
    杨丛义看看众人,高声道:“他们加入宣威军,一个是想找事做,一个是因为钱,你们其他人也是这样吗?没有其他原因,没有其他想法?”
    话音一落,片刻沉默之后,姚昶忽道:“我跟他们不同,我没加入宣威军之前就是禁军,每天没闲着,饷钱也不少,但整支军队没有活力,更谈不上士气,要想往上升就得给钱熬资历,我家境普通,读书也少,在那支军中想出人头地,几乎不可能。三年前,忽然听说朝廷组建宣威军,正在招募将校士卒,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放弃了原本的押官职位,报名加入宣威军,我只有一个想法,打仗立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是来打仗的,加入宣威军就是要打仗的!”
    杨丛义心下一动,姚昶平日里话虽不多,心里想得却是最多的,志向也比其他人要远大,也许可以给他些重任,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日后金人南下之时,他就会成为自己的同伴。
    “还有不同原因,不同想法吗?”杨丛义第四次发问。
    话音一落,一将校马上答道:“我是密州信阳人,十五年前才从老家逃难,一路南下,离家时十三口人,到大宋境内只剩我和弟弟,还有我的娘亲,其他人都死了。一到大宋我就跟弟弟一起从军,一仗之后,他杳无音信,如今只剩下我和娘亲。我从军就一个想法,就想带着军队打回去,打回宿州、淮阳,打回徐州、海州,打回沂州、密州,回到我小时候的地方。在屯驻军里没念想,别说打仗,多数人连枪都拿不动了,朝廷组建宣威军,名字起的这么响亮,那肯定是要打仗,所以我就来了。只是没想到宣威军是向南边走,而不是回北方。”
    一番话说完,有少许失落。
    杨丛义并不认识他,他之前不是营指挥,应该没在杨丛义面前露过脸,但这番话却让杨丛义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只要想打仗、要打仗,只凭这一点就值得培养。
    见无人再说话,杨丛义道:“宣威军自组建之初就是为护卫回易船队,既是护卫自然少不了打仗,三年来多多少少也打过几次仗,通过一仗又一仗,我们流血流汗,宣威军终于从回易船队豢养的护卫队变成了吃朝廷俸禄的禁军,你们也通过战功封官授职,但你们要知道,这不是终点,你们还可以走的更高、走的更远,只要你们想打仗、能打仗,成为统领、统制、都统制,统兵十万,封侯拜相,都不是梦想!”
    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稍稍一顿,接着说道:“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大宋与金国之间和平共处十年,但世人都知道天下没有永久的太平,一治一乱是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都不曾打破的规律。远的不说,大宋自靖康之乱起,直到宋金签订和议,战乱十四五年,而后宋金和平,如今已有十年,马上就到战乱将起之时,两年前金国换了皇帝,以我估算,不出五年金人必定开始准备南下,到时候少不得一番大战。我们太平十年,军力渐衰,前不久我去几支禁军办差,亲眼所见,地方禁军兵力空虚,在营兵力不足编制十之四五,其中还有大半是滥竽充数的流民,靠这些军队,五年之后如何抵挡百万金人南下?想打仗、要打仗,我们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从今天开始准备!到时金人南下,大宋军中谁能打,谁就是主力,只要击败金人,一战封侯,稀松平常!”
    “所以,对军队来说,封官授职根本不重要,即使现在是统领、统制,统兵成千上万,若五年之后上了战场拉稀,不被金兵杀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削职为民。封官授职不重要,那什么重要?战力!能打仗、会打仗、敢打仗,对军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放眼看看,近几年除了你们,还有几支军队打过仗,打过胜仗?你们跟其他军队相比,在五年之后的宋金之战已经有一些优势,但这些优势很小,不足以让你们在宋金之战中崭露头角。若想在五年后光芒耀眼,从今天起你们就必须开始准备,准备打仗,准备打胜仗,只有你们走在所有大宋军队前头,走在金人前头,五年之后你们才能统兵渡过长江,渡过黄河,拜将封侯,出人头地,衣锦还乡!”
    一番话说完,众将校眼神明亮,士气高昂,无不对光明的未来充满想象。
    扫视众人一眼,杨丛义又道:“宣威军已成过去,如今你们来到选将营,只凭选将营三字,你们应该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苏仲,你说是什么意思?”
    苏仲马上答道:“挑选将领!”
    “不准确。谁再来说说。”杨丛义再问。
    姚昶说道:“在我看来选将营应该是朝廷为五年之后的宋金之战提前挑选将领,让他们在五年之后抵挡金人南侵,甚至顺势北伐,收复故土。”
    杨丛义点头道:“不错,姚昶说的较为准确。朝廷设立选将营是为选拔可堪造就的优秀将校,选拨出来以后会加以培养,逐步替换掉现在各军之中已经年迈的统领、统制,为不可避免的宋金之战提前准备。既然知道了朝廷为何要设立选将营,你们又是来做什么的?”
    众人默然,不敢开口。
    杨丛义高声道:“把你们调来此地是执行选将,经过你们的挑选他们才能算是优秀将校。但你们要明白,你们挑选他们的前提是你们比他们更优秀,否则如何服众?我信得过你们,才将你们调来此地,与我一起为五年之后的宋金之战挑选将校,你们在几个月后挑选出来的人,是要在宋金之战中跟你们协同作战,甚至是并肩作战的人,如果你们挑出来的都是不堪造就之人,五年之后上了战场,那就是拖你们后腿的累赘,不但帮不上忙,甚至还会害死你们。你们如今可明白来到选将营任务之重?”
    众人不语,神情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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