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此,犯了大错的杨丛义还能升官,调进殿前司任职,在时下,他在广南的功勋实在太过耀眼,纵使真的不听调令,也掩盖不了他的光芒,何况那只是朝廷与地方的斗争。
    骁骑军统制拿出盒子,说出那样的话,杨丛义还能说什么?
    拒绝是不可能的,兵案张大人虽然嘴上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白,该查不清的时候就要查不清,盒子一出就正是不该查清的时候。
    杨丛义将面前的盒子打开,里面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一沓千两万两相杂的银钞,粗略估计,不会低于五万两,这个数额让他心惊。
    骁骑军不过六指挥人马,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纵使吃空饷外加克扣军饷一年怕也弄不到这么多。
    统制大人看出了杨丛义脸上露出的疑问,当即解释,泉州海运发达,海外贸易繁盛,骁骑军人虽不多,时不时派几艘商船出海,去高丽、倭国转一圈还是够的。
    杨丛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骁骑军跟神骑军做的是一样的勾当,一个占银矿、买卖药材,一个跑船运做海上贸易,确实都是来钱快的门路。
    只不过如此在地方州府嘴里抢吃的,最后难免不会出问题,神骑军南剑州已经出了问题,起了冲突,骁骑军在泉州悄悄跑海上贸易想必也不会去市舶司缴税,这么走私下去,时间一长肯定会有矛盾,到时候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不过这跟杨丛义没有关系,他不来泉州核查功勋,骁骑军就不悄悄做海上贸易吗?肯定不会。
    杨丛义稍一了解,便不再多问。
    又闲聊一会儿,便应统制大人之邀去酒楼吃了顿好酒,六七名将校作陪,直吃的众人东倒西歪,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关于骁骑军功勋核查的问题,在吃酒之前就已经解决完毕,酒后自然是各自离去。
    骁骑军统制和一众将校回统制衙门,杨丛义则独自一人晃晃悠悠回到城北家中。
    敲开院门,清尘一见他醉醺醺的样子,急忙叫来莲儿,两人一左一右,合力把他扶进房中躺下,又给他略作一番清洗。
    等杨丛义在床上睡去,清尘便看到了他带回家里的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她很好奇,但什么该过问,什么不该过问,她还是清楚的。很小的时候,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爹娘就告诉过她,女子主内,男儿主外,家里的事要管,门外的事不能越界打听,更不能过问。
    即使非常好奇,清尘还是忍住了,将盒子好好收起来,从始至终没有打开。
    这顿酒不算喝的太多,加之又是夏天,体内酒精挥发的很快,到了晚上,杨丛义便跟没事人一样醒来,虽然还略微有些醉意,但头脑清醒。
    抬眼落山,天色已暗,天上只剩满天星辰和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睡了一下午,杨丛义已无心睡眠,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清尘搬出两把椅子放在院中,一人一把,并排而坐。
    望着月亮,身披月光,已经许久没有经历如此静谧悠闲的夜晚,思绪不知不觉漂回海上,风浪、沙滩、月光。
    “夫君,以前你不在的时候,只要天好,天上有月亮,每天晚上我都像现在这样,坐在院子里看着它,这个时候我就在想夫君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月亮,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看到月亮就向看到夫君一样。”清尘将望着月亮的目光收回,转头看着对方。
    杨丛义的心神瞬间从海上收回,笑道:“我也跟娘子一样,以前在海上每天晚上都看月亮,有时候我会想你会在月下练剑,所以我时常半夜在甲板上练剑,想象能跟娘子一样。”
    “真的吗?我晚上睡不着,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月下练练剑法,累了就会回屋睡觉。”清尘眼中满是期待。
    杨丛义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
    随后念头一转问道:“娘子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因为什么?”
    清尘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你不在家,我胡思乱想罢了。”
    杨丛义拉着清尘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十分真诚的说道:“娘子幸苦了,以后没有特殊差事,我每天都回家陪你。”
    清尘看着夫君没有说话,没差事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旦差事来了,她能大的过朝廷去?要是再有一离开就是一年半载的差事,难道夫君还能推掉不成?多年前,在天柱山时,夫君就说要做官,要做掌握自己命运的大官,一旦做官,哪有特殊与不特殊的差事,一旦接了都是皇差,哪一个都耽搁不得。
    杨丛义握着她的手轻抚道:“这几年你的手又粗了一些,等到了临安,家里的粗活就不要做了,我给你雇两个佣人帮忙。”
    清尘却道:“家里人少,有莲儿一个人就够了,其实家里也没事儿,就洗衣做饭,以前莲儿还小,有些事就没让她做,她渐渐大了,家里有她帮忙就够了,到了临安花钱的地方还多,何必再花冤枉钱找外人。”
    “我这不是在为以后考虑嘛,要是明年你生个胖小子,你们两个能顾得过来?还不是要找人,得提前准备。”杨丛义笑道。
    “莲儿那丫头还没睡呢!”一说生个胖小子,清尘脸上一红。
    “天都黑了好久,她肯定睡着了,哪儿听得到。”杨丛义凑近她耳边说道。
    月光下,清尘红了耳根。
    “夫君,我们回去睡吧,我有些困了。”清尘忽然低声道。
    杨丛义一听这话,却道:“我酒还没完全醒,还得再吹会儿风,要不你先回房睡?”
    清尘没有回话,也没有起身。
    “那就再陪我坐会儿吧。”杨丛义挪了下椅子,伸手揽住清尘肩旁,二人共望明月星辰。
    夜终于彻底安静下来,除了虫鸣,再无其他声音。
    一轮明月,无数星辰,一个小院,一对璧人。
    快到二更天时,清尘撑不住,终于靠在杨丛义肩膀上睡去。
    杨丛义俯身便将她轻轻抱起,抱回房中。
    今夜终于可以消停了。
    第二天醒来,杨丛义精神奕奕,格外轻松。
    殿前司兵案的差事已经算是完成,可即日返回临安复命,而现在不过才五月中旬,离六月底还有差不多一个半月,回去的时间还算充裕。
    如果走水路,此时顺风顺水,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回到临安,但这个季节台风较多,谁也不知道乘海船北上会不会遇上台风,没遇到还好,一旦遇上多半会沉船,葬身鱼腹。
    稍一斟酌,还是陆路较为安全,一路走官道,一个半月应该是够了,但若被大雨天所阻,在路上耽搁几天时间,想要按时赶回去,便会有些困难。
    跟清尘商量一番后,清尘说她害怕坐船,前几年从临安来泉州坐了半个月船,那等恐怖的经历让她记忆犹新,当有其他选择出现,她自然不会选择坐船。
    可如果要走官道去临安,那他们就得马上出发,早走一天是一天。
    如此一来,原本打算将房屋卖掉,换些钱财,现在就没多少时间处理房子了,并且他还得购置合适的马车。
    泉州也没有熟人可以托付,市舶司、州衙几年前打过交道,现在恐怕人都换了一茬,纵使他去了,也没人认识,想来想去也只有统制衙门了。
    骁骑军禁军归属殿前司,在同一个系统内,找他们办点私事也在情理之中。
    杨丛义再次来到统制衙门,骁骑军统制看着他满脸疑惑,以为这个殿前司兵案的杨大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当他听了杨丛义的诉求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一口应承下来,包揽在他身上。
    在他看来,这个杨大人在泉州还有家有房产,帮他这个小忙,他就得承下一份人情,也算跟他保持了一种特殊的私下联系,这等好事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骁骑军统制承诺,杨丛义在城北的房子他会亲自派人看管,如果有破损,他也会帮忙修缮。此外,知道杨丛义一家要走官道回临安,他还赠送一辆马车,甚至连车夫都一并雇好。
    看护房屋的人情,杨丛义不得不承下,至于马车他坚决推脱掉了,因为那辆马车有些过于精美,一旦上路就会很招摇,引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解决了房屋问题,杨丛义很快从车行购买了一辆造价普通的马车,至于拉车的马,他直接就用了一路骑行过来的马匹。
    多年前得到的那匹草原马,临安、泉州几经周转,当时忙碌难以顾及,早就不知所踪。那是一匹拉车的马,如果还在,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已经找不到了。
    杨丛义驾着马车回到家里,告诉清尘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随时出发。
    而清尘也早已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除了衣物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太多东西,仅仅装了两只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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