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实在是太饿,两人也不客气,先吃起来再说。
    等了吃半饱,这才想起来该喝点酒,为今天的辩论庆祝一番才是。
    一人一杯下肚,微辣,而后觉甘甜。
    杨丛义不得不称一声“好酒”。此酒虽不能跟后世各种白酒相比,但在宋代也属难得,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喝到的,像这样的一壶好酒该有几百文钱,一担粮食的价钱在那里放着,酿成酒能便宜到哪里去。
    汤鷽不善饮,对饮了三杯,就坚决不喝了,不多久就面红耳赤。
    杨丛义能喝半斤白酒,这种竹叶青度数不高,一壶也不足半斤,即使全喝了,也无大碍,但想着明天有课,便只喝了半壶。
    等吃完饭出来,天已经很暗了,十月已是深秋,一阵冷风吹来,还有些寒冷。
    杨丛义见汤鷽走路都开始晃悠,知道他应该是喝醉了,不善饮酒就是这样,一沾就醉。
    “汤兄,你没事吧?”虽说回去不远,但也要两刻钟,若是他醉的走不动路,回去就麻烦了。
    汤鷽晃晃悠悠,边走边道:“没事,我没喝醉。”
    听到这话,杨丛义苦笑一声,凡是喝了酒说自己喝醉的,那就肯定就没醉,说自己没醉的,那就肯定就是醉了,并且醉的不轻。
    他二话不说,架起汤鷽的胳膊,扶住他的肩膀就走。也不去管汤鷽口中说着“不用”,醉话还是不要听,不然他们一个时辰都回不去。
    走不多久,杨丛义就感觉手上越来越沉,基本上汤鷽已经腿都软了,根本不能站稳。到了这种地步,别无他法,只能背他回去,只是希望别吐他一身。
    幸好是天黑了,不然背着人走在街上,可不太好看。
    回到武学斋舍,把汤鷽往床上一放,鞋子一脱,就给他盖上被子,等点上灯,他已经睡着了。
    以后出去,可不能再跟汤鷽喝酒,喝完酒就是麻烦,杨丛义看着他暗想。
    他打来凉水洗簌一番,时间还早,一更天都没到,就着灯光,又看了会儿书。
    《尉缭子》这部兵书,他很喜欢,对目前的他来说很有用,也可以说是对低中高及将领都有用,都能从中学到东西,而且立即就能用,正是他需要的东西,从低级武官到中级武官,这部书能给他巨大的帮助,而其他兵书,对武学生来说还没有用处,战略层面的西东,该是皇帝和朝堂的大员们该学习,该考虑的问题。
    这些天他学习这部兵法很上心,满心期望能学有所成,将来就靠这部兵书,爬上统制的职位。没有背景就得努力,努力读书学知识,到了军中也得努力表现,不突出,便没有机会。这是今天从太学辩论之后得到的启示。
    太学生中多是背景不深的子弟,入学考试严格,平常管理也不会放松,很少会有空挂学籍的情况发生,毕竟只要表现好,升到上舍,考试优异直接授官,中等可以直接参加殿试,就是下等也能免州试,直接参加省试,待遇优厚。太学生入学机会难得,一旦考上,没人会轻易放弃,再努力一些,就有当官的机会。
    武学虽然比不上太学,但基本制度也跟太学相差不大,只要表现好,公试私试都是优等,两年三年就可直接授官,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入仕途径,就是路子有些窄,前途远没有太学出来的远大,故而有志之士,能进太学,能进各种私家书院的,就不会想着进武学,久而久之,武学就成了摆设,没有好的苗子,自然就不可能有参天大树,出栋梁之材。
    一直看书到二更天左右,有些疲意,杨丛义才放下兵书休息。
    睡之前看了一眼汤鷽,只见那小子睡得还挺安稳,不弹不动。
    第二天开始,又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早上练习一两个时辰的武艺,等到天亮,能看到书上的字迹,才会放下兵器,进演武堂读书。
    汤鷽对那晚喝醉之事一字不提,杨丛义当然也不会提起,毕竟那是很尴尬的事情。
    武学的生活,一日一日又一日,除上课就是习武,平淡,没有任何波澜。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寒冬腊月。
    一场大雪,银装素裹。
    这天在石室火炉边上课,讲完了《李靖问对》中的一次问对之后,武学博士黄忱让武学生自己复习领悟,然后背诵今天学习的内容,他自己则拿起一书,在旁边阅读。
    等杨丛义把学习的内容背完,忽听黄忱道:“武学七书马上就全部学完了,以后你们需要自主学习,每月我会来五次为你们解答疑问,要是有什么想问的,趁我现在每天都在这儿,可以随时发问。”
    大家能有什么疑问呢,还在认真学习的也不过三五个人,真正想靠学好兵法,实际应用获取战功的,也只有杨丛义一人,其他人都是想混个一官半职就够了,包括学的还很好的汤鷽。
    因此无人发出疑问,黄忱也是很无奈,武学就是这样而已,到如今能有三五人在学,就已经很好了,还能强求什么。
    “杨丛义,你读书最勤,当是有大志向,但要想所有成就,只读武学七书远远还不够,等你把武学典籍学完读通之后,就该看看其他书籍,圣人先贤的著作,应该要有所涉猎,毕竟大宋是文人统治,要扩大自己的眼界,不然难有作为。”黄忱点名杨丛义,他十分看好这个学的快,又刻苦的学生,以免他把路走窄了,便提醒一番,至于其他人,看得出来,并没有多大的志向,也就不提。
    杨丛义谢道:“多谢先生,先生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黄忱点头,笑道:“最近在太学生中流传着一本书,以前不曾见过,我也借来看了看,发现很有意思,其中诸多记述对将领领军打仗有实用之处,你也可以看看。”
    杨丛义问道:“不知先生所言,是何书?”太学生看的书,能跟打仗有关?他不太相信,文人没几个想打仗。
    黄忱将书合起,书皮面向杨丛义,回道:“《梦溪笔谈》。此书是仁宗年间的进士沈括,在晚年所写的一本随笔,其中内容庞杂,记述了许多适用的技术,行军打仗可以借用,运用得当,就能出奇制胜。”
    杨丛义心里一惊,太学怎么会流行起这种书来,记得两个月前,他们连针盘都不知道,难道是被刺激到了?
    随即答道:“多谢先生,有时间我一定买来,仔细研读。”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下课。”说完黄忱起身。
    武学生们起身行礼谢道:“谢先生。”
    黄忱转身出了石室,离他们而去。
    “杨兄,先生方才所说的《梦溪笔谈》,你不是早就读过了吗?”汤鷽坐在火炉边,没有起身。
    杨丛义笑道:“我之前是读过,但也只是粗略的看过,知道里面讲了些什么,但要使用书里记载的技术,需的买本书,按记述来做才行,比如针盘,我知道它有什么功用,但我记不得方法,做不出来。还是需要买来好好看看才行。”
    其他武学生一下课就回去了,他们的斋舍里有火炉,回去生上火,往被窝里一趟,在这个寒冬,不知道有多舒服。
    汤鷽笑道:“杨兄,是不是上次辩论,你用这针盘之术和水密舱法难住了他们,让他们丢了面子,所以他们才找来这《梦溪笔谈》一看究竟?”
    杨丛义道:“有可能,太学生向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上次跟我们辩论,他们确实是吃了亏。我记得其中一人叫沈缙,跟这本书的作者是同宗,住的也不远,估计是他回去找来这本书了吧,毕竟我说的那些技术,他们不懂,丢了面子,总要看看我是不是胡编乱造,再诓骗他们。”
    汤鷽道:“先生都推荐这本书了,看来这书应该不差,我都想找来看看了。”
    杨丛义道:“这本书何止是不差,在我看来这本书就是旷世奇作,只是跟科举无关,无人重视罢了。改天你出去,也帮我买一本,我再好好研究研究。”
    汤鷽道:“你是黄花大闺女啊,自己不能出去?”
    杨丛义面有尴尬之色,笑道:“汤兄,你这就是抬杠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懒得出去,反正你总是要出去,顺便就带了。”
    汤鷽斜了他一眼,道:“好,那就再帮你一次。”
    杨丛义厚着脸皮道声多谢,然后继续看书。
    一日休息,汤鷽练完功,一早出去,下午方回。
    一回来就跟杨丛义抱怨:“偌大个临安,书店里居然都没有一本《梦溪笔谈》,不但没有,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杨丛义道:“那就是没买到?”
    汤鷽气恼道:“书店里都没有,哪里能买到?也不知道那帮太学生是从哪儿弄到的。”
    杨丛义想了想道:“汤兄幸苦了,既然临安买不到,等春节放假,我们去镇江府看看,沈公晚年是在镇江渡过的,他进士及第,在当地也是名人,想来这书也是镇江当地刊印,没有流传开吧。”
    汤鷽想想也是,《梦溪笔谈》只是随笔,又不是科考典籍,当然不会四处流传,只能等放假的时候去镇江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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