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曾在祗树给孤独园中,袒身跪地问佛如何降伏其心,修道念佛落到根本上还是修心的功夫,心能转物即同如来,心随物转即是凡夫,心性不够再强大的力量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周霄并非圣贤,也没有成佛作祖,只不过是个心性坚韧的年轻人罢了,依然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面对前赴后继争相而死的修士,周霄既有知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慨,又有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
    但是周霄能够磨炼出现在的心性绝非偶然,他也有降服己心的手段,周霄跃入深潭之中,绝非像魔灵说的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想要逃避现实,而是要以此降服自己的心。
    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
    天地之威固然深邃庞大,但常常不能为人所觉知;水势虽然至柔,但其深处威压甚重。周霄潜入水中端坐在潭底,将自身护体真元撤去,水压不断从四面挤迫而来。
    这潭够深,水压将周霄体内的气体不断挤出,肺脏胸壁都几乎有一种想要爆裂的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窒息感,天地之间再无它物,唯独剩下深深的绝望和对生命的依恋不舍。
    老话说‘九死一生多磨难,感天知地方成佛’,也就周霄这等一心向往大道之人,才敢将生死抛开,做这等傻功夫。就像有武者为了磨砺自己的武道,站在悬崖边上打拳一样,一个不好就是道消人亡的下场。
    “烦恼、愤恨、挫败、憋屈...这些东西是什么?他们能助我在这无尽绝望之中挣脱生死吗?他们可否帮我逃离苦海得成大自在?...”周霄对抗着重重水压心中连问,慢慢地他的神识中只剩下最后一点清明。
    这点清明就是智慧灵光,一经觉知瞬时便有万道霞彩照耀水底,真元随之而生将潭水从周霄身边隔开,一道庄严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被这光明吸引,一条小泥鳅好奇的从淤泥中钻出头来,周霄伸手一捞将它捉住,这小泥鳅竟然滑不溜秋的就挣脱了出去,周道人微微一笑反手又将它捉了回来。
    “你这么个小东西,不但终生处身烂泥不见天日,还要时刻承受着万钧水压,纵使命运如此尤能优哉游哉。而我周霄翻读万卷道书,修证无上大道,又有什么可以扰乱我心使我怨愤呢?天生万物,想要生存,别无它法,唯有自强不息而已!”
    “道友既然前来点化与我,那我也送点回报给你,这是一篇太上真鳅七转七变化龙诀,能够修到什么层次就看道友的造化了。”
    周霄说着将一段神识经文点入小泥鳅的脑海中,随后一撒手将它放回谭中,周道人却是不知,这小东西拼命奔逃着向一众水族传讯道:“大家快逃!水中来了一个大变态,被他捉住之后不是玩弄折磨,就是蹂躏非礼,那情景当真是羞耻不堪愧煞我也,大家快逃切莫落入变态手中。”
    俗话说‘鸡不同鸭讲,龙不与蛇居’,智慧思维眼光见识不同,难免就会不断的滋生出许多误解来,今天周霄这个冤枉却是受定了。或许只有等小泥鳅修行有成,智慧通达之时,才会明白这道人究竟送了它一份什么样的机缘。
    周霄随性而为,向来不太在乎这些,甚至等到此间事了之后,这条小泥鳅在他脑海中,连个记忆都未曾留下。
    “凡事都要讲究手段策略,不能一味地闷着头蛮干,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这次咱也做个疯癫道人,大家就各出手段好好的斗上一场。”
    周霄用心回忆着以前所见闻的那些疯和尚、癫道人的言行,自身的气息竟然也为之一变,这些人假痴不癫,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行事不拘一格,恣谑不羁随意挥洒宛如狂草,当真是奇妙无穷。
    当周霄癫笑着破水而出时,李秀宛和魔灵对望了一眼,均觉得这个道人已经有些疯魔了。他此时头发散乱,满身泥泞,早已不复之前翩翩公子、逍遥真人的形象,关键是自身的气息也散乱的厉害,透着一种悲观无奈的感觉。
    “不得中道而行之,必也狂狷乎?”李秀宛看不出悲喜的喃喃着说了一句。
    魔灵颔首道:“确实如此,否则仙佛两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狷狂之辈,想走正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想要走这条路必须有胆志,决烈勇猛,世间祸福利害得丧不足以动其心,方能立的住脚有所成就,若非如此,都靠不住的。这人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也够了,狷介者智未及而守有余,正合你我炼法之用。”
    李秀宛闻言怔怔的站着并未搭话,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时光幕中突然传来周霄的歌唱声,只是那嗓音宛如刮锅挫锯驴叫唤一般,异常刺耳难听,魔灵先自忍耐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想要停了光幕,却被李秀宛劝阻,她还要仔细观察一下。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周霄浑身酒气熏天的走在大街上,摇摇晃晃着尽情高歌。
    这厮自然晓得他现在的声音究竟有多难听,说实话就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头皮发麻,但正是要的这个调调,否则又如何能够尽抒他疯癫周道人的胸臆。
    寂静的夜空里,虫儿鼠儿什么的,早已经被他恶心的远遁而去。一只宿在池边树上的鸟儿,被他惊的直接从窝里跌了出去,扑棱棱的落荒而逃,这家它再也没敢回来过。
    这厮尚觉得意犹未尽,开始信口就来的乱诌起来“是非善恶全错乱,争相赴死若等闲。尔丧坟前桃花娇,道人摘去换酒钱。尔去墙头红杏闹,道人采来嘴中啖....嗝”。
    周道人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继续发挥自己的破嗓子高歌吟唱道:“哎!...你家红杏趴墙头,任由贫道细细尝。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可怜!可怜!都是将死之人却不自知,真是可怜呐!”
    那边魔灵被折磨的形体一阵散乱,简直比孙猴子听唐长老念紧箍咒还要不堪,不顾李秀宛反对强行断了光幕,只是神念中那魔性的声音依旧在不断回响,它感觉自己要疯了。
    “等他入了我的大幡之中,我定要每天狠狠的折磨他,以报今日神念所受之痛苦!”魔灵有些歇斯底里。
    说实话李秀宛也一直被膈应的要死,只是凭借强大的毅力苦苦忍耐着,想要看看周霄是不是在耍花枪。此刻不再被噪音折磨,她也觉得好受了许多,轻轻揉捏了一下耳朵说道:“我突然感觉选这人做主魂,有点不是明智之举,以后若是每天都给我们来上这么一出,也真够你我受的。”
    魔灵听到这话顿时郁闷不已,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再吃后悔药已是晚了。世间为何会有如此难听的声音?魔灵突然发现自己不能想起周霄,一想到他就浑身不舒服。
    “去把轩辕小天带来。”李秀宛沉思了片刻,朝外面吩咐了一声,便有被炼成傀儡的魔僮应声而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今看来我们对这个对手了解的还是不够,纵使再小的细节在关键时候都可能决定成败,不能不谨慎啊!”李秀宛对魔灵说道。
    “也好!就从这个小子口中,再了解一下那个小畜生。”魔灵怨念深重。
    “不如等问完话你就将轩辕小天的禁制消了,然后把他放将出去,好探探那野人的底。”李秀宛不想因为有疏忽而致使功败垂成。
    “就这样让这个轩辕小子闯出去,那边的小畜生会不会起疑心?不如我们安排些线索让小畜生自己发现来救,这样多少也能打消些他的怀疑。”魔灵看似是在建议,其实就是寂寞太久了,想要继续玩玩而已,周霄在它看来早晚都是烂到锅里的肉,纵使有怀疑难道还能逃出生天不成?
    “我仔细想过,他既然知道你我的存在,疑心怎么都会有的。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自诩正道,那么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对于这个朋友总不可能弃之不顾,如此便就够了。”李秀宛力求谨慎,在她想来给周霄身边缀上个轩辕小天,多少都能让他做事束手束脚起来。
    说话的功夫,魔僮已经带着轩辕小天来到,这货被禁制住,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说来这货也是倒霉,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被天魔大阵气息招引回来的霸道老怪,于是他让长风派一干人等先行,独自去找老怪麻烦,结果打着打着就来了魔灵,被它制住擒了回来。
    李秀宛对魔灵微一颔首,便即闪身而出,她的身份不欲暴露,继续隐藏在暗中才更方便行事。
    “周霄那个小畜生是怎样的人?”魔灵催动迷魂咒语,向轩辕小天询问道。
    轩辕小天听见问话,不由自主的就将周霄留在他脑海里的印象脱口而出,讲道:“那人打架斗法凶猛,做事心思缜密,有时说话略显啰嗦,好讲大道理,遇见女人就腿软,自作多情不要脸。”
    周霄对于小黑袍的态度,引得这货心中老大吃味,直接在心中给了他一个贪花好色的标签。如果让周霄听到,定然要大呼冤枉,他周道人若是真的贪花好色,哪里还能守身如玉到现在。
    魔灵听到轩辕小天的讲述,不知道又寻摸出了些什么坏主意,桀桀笑了几声,随手将禁止除掉。
    “你是谁?”轩辕小天恢复了清明,看着魔灵冷声问道。
    “我是周霄大尊主座下使者...”魔灵这是要继续栽赃周霄到底,不死不休的节奏。
    “停!停!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如同被阉割了一样,周兄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一个属下?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竟然还蒙着面,你以为自己是小黑袍呀?周兄如果见到你这副形象恶不恶心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忍不住要吐了。”这货跟着周霄别的没怎么学到,毒舌怼人的功夫倒是愈发地纯熟了。
    “你找...”魔灵一指轩辕小天,气急败坏的说道。
    “死去!”不等魔灵把话说完,这货立马催动剑气朝着它杀了过去。周霄如果在这里,定然赞他此举深合兵法‘半渡而击’的道理,我就是在故意惹你生气,但是有气你也得先给我憋着。
    魔灵不爽之下想要给轩辕小天些厉害瞧瞧,却听到李秀宛的一声轻咳,无奈之下只好把动作一缓,让轩辕小天的剑气狠狠的划了几下,显得极其狼狈的逃之夭夭。
    “自打那个小畜生从水中出来后,我就感觉诸事不爽,罢了罢了,今天就吃了这些哑巴亏,等日后再来一起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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