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去查阅宣和博古图的宦官说罢,霎时间,满堂皆惊。
    因为叶春秋答出题来不算稀奇,可能他恰好涉及到了这个知识,可是似叶春秋这般,能从容地进行举证,罗列出史记和宣和博古图来证明,甚至细致得将宣和博古图的内容说德一分不差,这就真正惊为天人了。
    满朝文武都知道,叶春秋乃是状元公,其实按理来说,状元公博闻强记,这本没有错,若是没有足够的智慧,如何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是要知道,即便你叶春秋有本事,不但看四书五经能考状元,居然还有闲心去看杂书,而且这样的杂书,一般人只当休闲的手段去看,谁吃饱了撑着,会铭记于心的?
    可你说叶春秋游手好闲,显然不对,游手好闲的人是考不中状元的,一个考中的状元的人,既在经史和八股的领域可算是第一人,可叶春秋竟还能分心去记下这些杂书,甚至做到一字不差,这就……
    这个世上,总会有神人,有人叫神通,有人叫文曲星下凡,不过历来大家的性子,总是不吝于虚夸别人,而到了自己时,则表现谦虚。
    也就是说,无论任何神通和文曲星,其实都带有浮夸的成分。而叶春秋这种,将这考据信手捏来,连尺寸都记忆犹新一般,只给人一种顶礼膜拜的心思了。
    考霸不稀奇,庙堂之上,谁都是考霸,可是考霸还特么的不务正业,每日研究一些别人为了科举和做官,根本分身乏术去研究的东西,这就是神啊。
    “好!”朱厚照已经激动得又是拍案而起,脸上兴奋得甚至一脸通红。
    第一题,若说是运气,这第二题,算是真真地让朱厚照有了一种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感觉了。
    以前只知道叶春秋这家伙聪明,知道他读书好,知道他处事足智多谋,可今日,方才知道这厮为什么到处惹是生非还如此淡定从容了。
    佩服啊!连朱厚照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的人,此刻也是佩服有加,他眼睛明亮亮的,忍不住地叫出好来。
    百官们总是含蓄的,尤其是在这庙堂上,大家尽力地去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在,亲眼所见如此精彩的破题,还有朱厚照这一声叫好,顿时也像是被气氛所感染,不由哗然起来,此起彼伏的,许多人也纷纷叫起了好来。
    他们真不是来看耍猴的,甚至很是在乎这场比试,可是这一幕,令他们感觉,真比一万场猴戏还要精彩绝伦,这可谓是头脑的较量,叶春秋的每一次破题,便如神兵利器,刀刀都扎在了兴王父子的身上。
    李东阳老眼竟是闪烁着一丝泪光,可见他内心有多激动澎湃。
    李东阳早知道叶春秋博学聪明,可他历来对叶春秋其实并不算亲近,可是今天,他的谨慎性格也不禁一扫而空,也忍不住地跟着其他人叫了好。
    兴王朱祐杬的脸色则是很好看,他感觉到不对劲了,方才满心的得意已是被叶春秋打击一空,他突然生出了恐慌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百味陈杂,他猛地想起了自己所押的赌注,绝俸……
    可以说,绝俸之后,所谓的兴王府,就是有名无实了,自此之后,自己的子孙,除了这个好听的出身,可实际上和寻常百姓家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绝俸后的后果,他的心不禁凌乱起来,脑子像是炸雷了一般,竟是嗡嗡而响。
    他的双腿甚至差点无力得有些承受不住,打了个踉跄,带着几分指责意味地看了一眼朱厚熜。
    说起来,若非是朱厚熜意气用事,又如何会到如此尴尬的局面?
    朱厚熜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第一题给叶春秋轻而易举地答了出来,可是他对第二道题赋予了很大的期望,他怎么也想不到,那般偏僻的东西,叶春秋竟然也知道,不但知道,甚至详尽地说出出处,这一下子,令他犹如被叶春秋当众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难受。
    朱厚熜咬了咬牙,努力地隐忍地那股羞怒感,看着被无数人称颂叫好的叶春秋,心中的嫉妒如熊熊大火一般燃烧起来。
    只剩下最后一题了,若是输了,便是满盘皆输。
    定了定神,朱厚熜终于道:“镇国公,佩服。”轻描淡写的佩服之后,心里却发现自己身躯有些颤抖,不是激动,而是莫名的恐慌。
    他现在也意识到,赌注太大了,可以说,大到自己无法承受,当初的时候,是认为胜券在握,所以根本没有考虑到输的可能,而如今……
    若无意外,他便是下一任的兴王,可若是绝俸,往后兴王府在朝廷和宗室里……
    越是往深里想,朱厚熜的脸色越是苍白,心里的恐惧越是强烈起来。
    叶春秋似乎察觉出了朱厚熜那努力隐忍的失态,吟吟一笑,朝朱厚熜作揖道:“世子,看来这第二题,我是侥幸答出了,世子,承让了,就请赶紧出第三题吧。”
    他的话里却没有任何的绵里藏针,也没有任何的指桑骂槐,可是语气不卑不亢,又带着强大的自信心,很多时候,自信并非是几句狂笑或是讥诮的言辞所能表现,其实当人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的时候,他举手投足就带着一股使人不敢轻视的气度。
    叶春秋所展现的,就是这种气度。
    我没有功夫去当着和尚骂秃驴,我也没兴趣在言辞里添加什么羞辱你的字句,因为我有实力,因为我堂堂正正就可以碾压你,所以,我只需要碾压过去就可以了,何须要戳心戳肺,碾成粉末就是。
    可这平静得不平静的话,却令朱厚熜的恐惧更增,他嚅嗫了一下,竟发现自己开始紧张起来。
    于是朱厚熜深深呼吸,才道:“镇国公乃是经济大才,不知可会算题?这第三题,便以算题开始吧。”
    算题?
    殿中终于安静了。
    每一个人又紧张地看着朱厚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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