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当日的傍晚时分,叶春秋这队人马总算抵达了朵颜卫驻地所在。
    这朵颜三卫原本是在朵因温都儿一带,一直活动于辽东,等到了宣德皇帝继位,便将他们从苦寒的辽东迁至长城以北,都指挥使衙门所在地距离山海关很近,几乎与镇国府所在青龙县接壤。
    又因为朝廷准许与朵颜卫三卫互市,所以这里颇为热闹,远远看去,无数的蒙古包连在一起,偶尔会有一些砖土的建筑,最里乃是一些楼宇,用栅栏围起,外围则是连绵的蒙古包,一眼看不到尽头,沿着一条河流,一直延伸到远方。
    叶春秋此前就放出了探路的斥候,所以本是料想,此时那花当理当会来相迎,谁料一直看到不到半点的动静。
    等靠近了这朵颜卫的驻地,便见这里已经张灯结彩,十分的喜气,虽是晚霞还未落下,却是传来着无数人的欢声笑语。
    那斥候来和叶春秋会和,脸色很难看,甚至愤愤然地道:“公爷,我去禀告了公爷的车驾快要到了,对方不过是个千户与学生见了面,接着便不理不睬的,还说今日有尊客来,他们的都指挥使不便相迎,让公爷自行来,学生候了片刻,他们果然来了‘尊客’,便是鞑靼部的人,浩浩荡荡的,有数百人之多,那花当带着朵颜三卫的贵族远远便去迎接,与鞑靼人执手而入了大帐,又备了美酒,现在已在宴客了。”
    斥候说罢,唐伯虎和许杰诸人顿时义愤填膺,许杰恶愤怒地瞪视着那远处灯火辉煌的大帐,啐了一口,怒道:“公爷乃是大明镇国公,这朵颜三卫,竟敢如此怠慢公爷,看来是要反了,公爷,我们回去吧,这就上奏朝廷,据实相告,到时发兵征讨。”
    “是啊,他们如此冷待公爷,实在可恶,学生还担心,这花当会不会背信弃义,若是诓骗公爷入营,拿着公爷去给那巴图蒙克做投名状,岂不是……”唐伯虎脸上是浓浓的忧心之色。
    叶春秋反倒笑了,道:“不,我们现在回去,岂不是正遂了那巴图蒙克拉拢花当的心意了吗?朵颜部一日没有彻底倒向巴图蒙克,我们就不能放弃。”
    许杰忍不住道:“他们如此做法,还不已是倒向巴图蒙克了吗?”
    叶春秋泰然自若地摇了摇头,道:“不,若是当真倒了,反而会热情地迎接我等入营,而后设下埋伏,砍下我们的人头,送至巴图蒙克的金帐,这便是大功一件。他如此疏远我们,却与那鞑靼人谈笑风生,反而说明他还未下定决心,这样的做法,不过是想借此来勒索我们财物而已,他越是如此,证明他越是急切地想要敲镇国府一笔竹杠。”
    叶春秋看着怒容满面的众人,反而劝道:“有什么可气的呢,他要勾心斗角,那么就不妨陪他玩玩吧,别的不说,单说这勾心斗角,咱们汉人还怕了这朵颜部的人吗?大家都轻松一些,人家这里娶亲,我们是来参加喜宴的,若是我们都哭丧着脸,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就好像人家死了娘一样。”
    他这样一说,却把众人逗笑了,方才那愤然的气氛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正在这时,总算有个千户模样的人姗姗来迟,他晃晃悠悠地骑着马,头戴着牛角盔,手却搭在刀上,上前来,毫无恭敬之态,直接用汉话道:“哪一个是镇国公?”
    唐伯虎打马上前,道:“我家镇国公在此。”
    这朵颜部长久与大明打交道,汉化的程度挺高,不少人都熟谙汉语。
    这千户的目光落在了叶春秋的身上,勉强行了个礼,才道:“指挥听闻镇国公来,很是高兴,不过现在他正在招待贵宾,所以请卑下前来招待,卑下已为镇国公准备好了行营,就请镇国公等人暂时歇一歇,等到指挥有了空闲,自然是要拜访的。”
    叶春秋听着,也是觉得好笑,大明镇国公,还不如他的所谓贵客?这家伙,还真是丧心病狂了。
    不过也能从这个千户的态度上,叶春秋就不难看出他们心思。
    叶春秋反倒微笑道:“原来如此,花当兄既有贵宾来,热情招待也是应当的,不过,我住不惯其他的行营,就在这里下马搭营,将就着住下吧,不知大婚何时开始?”
    这千户听叶春秋不肯进驻地安顿,却也没有劝说,心安理得地道:“三日之后,到时这儿可热闹了,而今来了这样多的人,必定是草原上十年难一见的盛事。”
    “那么,恭喜了。”叶春秋在马上抱拳,接着吩咐大家就地扎营,百来个新军生员立即熟稔地下马开始忙碌起来。
    叶春秋也下了马,遥遥眺望着这座连绵的营地,他耳朵灵敏,远处分明可听到欢歌笑语的声音。
    那千户还没有走,却是立在一旁,颇为一副监督的样子。
    叶春秋便侧脸过去看了他一眼,神色温和地道:“你可以走了,回去禀告吧。”
    千户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方才上马离开。
    叶春秋当夜将就着在这临时搭建行营里歇下,他的表现很奇怪,不疾不徐的样子,仿佛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唐伯虎暗暗观察叶春秋,有时候,他觉得叶春秋是个很难读懂的人,在许多时候,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有时……就如那一夜有刺客的时候,杀起人来又绝不手软,整个人都是杀气腾腾的。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叶春秋呢?
    唐伯虎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他觉得自己是个独特的人,而自己与寻常人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总是善于动脑子,这脑子一开动起来,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因为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家伙了。
    怎么说呢,他太冷了,这个冷,是冷静的冷,便如那深山里的清泉,徐徐缓缓的,可有时,又如滔滔怒江,卷着无数泥沙奔腾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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