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列队里那倒在血泊中的数十人,阿方索的脸色早就变得蜡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支不太简单的军队,这些绝不是蛮子一般的东方土人,很显然,他们拥有着比葡萄牙人更高明的技艺。
    阿方索定了定神,勉强地使自己恢复了一些镇定,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很清楚,既然已经深入到了这里,就决不能后退了。
    他甚至对那该死的王汉忠有了恼怒,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居然还蒙骗了他,以至自己对对面的敌人如此地轻视。
    可是此时的状况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阿方索没有方才的轻松,沉着脸,瞪视着前方,恶狠狠地道:“前进。”
    “前进。”命令继续下达,敲打着小鼓的传令兵又重新敲打起前进的小鼓。
    而此时,阿方索按捺着心头的不抹不好的感觉,在心里默默地对着自己道:“不必担心,步枪的射击时间是在两分钟,毕竟装填火药需要时间,只要继续前进,自己还有人数上的优势,只是可能伤亡会大一些而已,可是最后他们赢了,得到了那巨大的财富,那么点伤亡其实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此时此刻,葡萄牙军团的军事素养就体现出来了,虽然受挫,可是他们依然保持着队形,在阿方索一声令下后,刚才的那么点小慌乱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没有显出丝毫的犹豫,葡萄牙军团继续前进。
    而他们的内心里,皆是抱守着一个信念,对方的火枪固然厉害,可是换装弹药的间隔却需要时间,虽然在行进过程中,他们会遭遇十几轮的齐射,损失会很大,甚至可谓是惨重,可是不管如何,只要冲到了近前,他们就有机会,将那些可恶的大明军士杀死,然后得到无数的财富。
    他们从万里之遥来到这里,从不畏死,他们害怕的,只是空手而回。毕竟就算返航,也可能面对暴风,可能面对另一种死亡,于如此,不如视死如归,在这里干一票大的。
    鼓声依旧。
    可是这时,在葡萄牙军士对自己重新建立起信心,只想继续前进,将对面的明军枪杀得片甲不留的时候,对方的枪声又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间隔不到十秒,是的,只是不到十秒。
    十秒之后,枪声又响了,而他们距离刚才,只是走了五步,五步之后,枪声就响了。
    一下子,阿方索看到身边又一个个人倒下,那即便是四百多步的距离,子弹依旧是呼啸,带着巨大的穿透力,他甚至看到一枚子弹带着尾焰直接螺旋着飞入身边一名士兵的头颅,啪的一声,一个血孔出现,而后那子弹竟从后脑穿过。
    那士兵自然是死了,死得有些冤枉,这是一个勇敢的战士,阿方索突然感到了一丝悲哀,因为他认识这个人,这个农夫出身的家伙曾做过水手,也是一名极为优秀的士兵,他曾在锡兰有过射杀三十七个土兵的战绩,可是现在,还没有等他大展身手,子弹便穿破了他的前颅,他的脑浆,他的后脑。
    阿方索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也终于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他想起了上帝。
    同时他咬着牙道:“前进!”
    必须继续前进,因为没有退路了,这里距离塘沽有一段距离,就算要后撤,想要上船离开,对方显然也不会给他们机会了。
    所以他只能继续叫嚣:“杀光他们,征服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快速前进。”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第三轮的射击开始,葡萄牙的阵前,又有人如割麦子一般地倒下。
    被挂在十字架上的王汉忠,再也笑不出来了,甚至已经惊呆了,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结局,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弥漫了自己的全身,令他后背冒着冷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王汉忠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眼中有着惊愕,甚至浮出了几分恐怖,直直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切。
    从某种程度来说,镇国新军生员的射击是没有太多压力的,因为敌人距离自己太远了,他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如操练时那般,嗯……装弹,将米尼弹填入了弹舱之后,接着便是打开后躺枪的击针,然后……没有然后了,说起来他们自己都觉得可笑,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压力和诀窍,他们每日操练的就是这个,因为没有望远镜,不过他们也不必瞄准,他们的命令就是,两百人为一列,然后装弹,然后接替前队的人,然后开始射击。
    他们才不管有没有击中敌人,这些显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远处传出了哀嚎,那乌压压的队伍,倒是继续在前进。
    是不是出问题了?是不是威力太小,而导致对方压根没有太多的伤亡?否则……对方为何还没有溃散?
    这个问题盘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第四轮……
    第五轮……
    第六轮……
    终于,镇国新军生员们看清了对面的葡萄牙人,队形……竟是有些凌乱了,三三两两的,虽然还在快速上前,可是显然,这个方阵已经稀薄了很多,至少……至少少了六七百人。
    对于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来说,少了六七百人,就意味着百分之二十的战损,这个比率十分惊人,一般情况之下,足以导致绝大多数的军队溃散。
    可是这些葡萄牙人,在这上头,确实令人大开眼界,他们居然没有溃散,他们依然在鼓声之中踏步向前,只是这时候,没有了欢呼和口哨声,也不见轻松,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痛,可是弹雨没有因此而停止。
    终于到了两百步。
    第三十七轮射击之后,葡萄牙人的损失已经达到了半数。
    朱厚照的脸已彻底地拉了下来,这是逗他吗?这就是战争?金戈铁马呢?特么的金戈铁马呢?
    朱厚照的脸色很难看,他终于忍不住道:“火铳,火铳,拿一柄火铳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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