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一直下着雪,不过即便如此,营中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叶春秋亲自带头,每日卯时不到,便骑着白马到了营中,陪同大家开始一天的操练。
    虽是雪絮飘飞,不过却没有人有怨言,一方面是习惯成了自然,另一方面,却也是大家的肚子里憋了一口气,这口气在叶春秋的引导下,化为了动力。
    莫说是他们,便是叶春秋也操练得有些麻木了,尤其是这突刺的操练,别看只是轻易的将齐眉棍刺出,可是要做好,却需要浑身肌肉和骨骼配合在一起,动作尤其要规范,既能攻,又能守,这才是突刺的关键所在。
    除此之外,队形的配合也是最艰难的,想要将威力最大化,团结一致方才最重要,起先只是突刺,接着便是尝试着让大家列队前行,而人在突刺和行走的过程中,不少人难以做到协调,有的走得急,有的落队,等到一声令下时,长棍一出,却是零零落落。
    叶春秋和王守仁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纠正动作,也是累得气喘吁吁。
    吏部那儿,却是传来了消息,今年叶春秋的京察考绩并不好,京察根据的乃是“四格”“八法”来考评,反所谓四格,分别为:守、政、才、年。而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得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守,代表操守,又分廉、平、贪;政,代表政务,分勤、平、怠;才,分长、平、短;年则指年龄,分青、中、老。
    “八法”为: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别给以提问、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
    其他方面,吏部倒是不敢刁难叶春秋,唯独是操守只得了一个平,所谓平,自然也就是平庸的意思。而在才干的考绩,则列为了怠,意为平时松懈,八法之中,叶春秋的评级是浮躁。
    大致上,都不是什么好词。
    显然是因为叶春秋虽为翰林,偏偏本职的工作却是这个传奉官,兵没练出来,连兵部尚书都将其列为了劣等,吏部那儿自然也就有文章可做了。
    天子这几日都没有上朝,也不曾召见大臣,显然是这一次被刺激得不轻,据翰林的同僚说,陛下将平时珍藏的舆图统统付之一炬。
    叶春秋也不禁无语,这舆图,乃是朱厚照的珍藏,平时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案上拿着舆图发呆。
    可问题在于,即便新军不给力,你是皇帝老子,不是还有勇士营,还有亲军二十六卫,还有三千营、神机营、骁骑营和五军营?
    对于小皇帝的性格,叶春秋也算是摸透了,爱冲动,喜欢幻想。
    爱冲动的人,既容易情绪激动,可是一旦遭受打击,就喜欢破罐子破摔,而爱幻想,一旦幻想破灭,就会喜欢折腾点事出来惹人注意。
    而今已到了十一月末,虽是才八九天的加操,但让叶春秋感到自己对于无影剑的炼体术又有了新的认识,今日乃是廷议,因为临近年关,这理应是正德五年最后一次朝会了。
    叶春秋清早便穿了朝服出门,接着赶到紫禁城随百官进宫觐见。
    到了保和殿,起初大家都以为天子今儿极有可能不会来,结果刚刚站定,就听宦官畅诺:“皇帝驾到。”
    众人忙是迎驾,纷纷行礼。
    朱厚照的脸色不太好,冕服正冠,通天冠前缀的珠子遮挡了他的脸,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徐徐升座,待坐定之后,却是不吭声。
    刘健便站出来,清了清嗓子道:“诸官有何事要奏?”
    每次廷议,都是一月下来积攒的军政事务的总结,大致是某些政事有争议,所以拿出来商议一下。
    如往常一样,保和殿里暂时鸦雀无声,刘健本以为今日又该自己先抛砖引玉,捋着胡须,正待要发言,却有人站出来,却是兵部给事中梁成出班。
    这兵部给事中虽是位卑职浅,可地位却是极高,甚至可以和兵部尚书分庭抗礼,他徐徐出来,道:“臣有使要奏。”
    朱厚照依然木然不动,并不吭声。
    随侍的宦官便道:“何所奏也?”
    这人顿了顿,方才道:“今年兵部对京师诸军卫核考,其中有两卫一军名列劣等,其中尤以镇国新军最劣,臣以为,既为劣等,不堪为用,不妨裁撤,以节省公帑。”
    此言一出,满朝的百官并不觉得奇怪,甚至连刘健的脸色也是很平常。
    从某种意义来说,镇国新军的岁末核考确实是太丢人了,裁撤了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读书人从戎,结果被人耻笑,反而不妙。而至于叶春秋和王守仁,这二人一个是翰林,一个暂时还未正式起复,正好他们二人可以从镇国新军里抽身出来,从新做他们本份且拿手的事就是了。
    所以刘健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甚至心底有些乐见其成。
    朱厚照皱了皱眉,脸色阴沉,似乎也开始有些犹豫和动摇了。
    倒是这时,叶春秋却是心中一惊,这镇国新军乃是自己的心血,自己许多的抱负都寄托在这上头,因为有了镇国新军才会有镇国府,才会有叶春秋练兵和兴建作坊的平台,一旦裁撤,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虽然自己依旧还是翰林修撰,也依然还能在宫中待诏,清贵无比,可是叶春秋却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镇国新军,绝不能裁撤。
    可这兵部给事中,何以这个时候突然要求裁撤呢?
    叶春秋不禁看向谢迁,只见谢迁的脸上也有一些错愕,他心里松了口气,理应不是谢公的主意,那么……
    他将目光投向了焦芳和吏部尚书张彩,还有陪同朱厚照前来廷议的几个宦官。
    其中一个宦官的脸上,生出了几许不可捉摸的笑意。
    是张永吗?
    叶春秋心里想着,却是慢慢地踱步而出。
    他先朝朱厚照行了个礼,便道:“镇国新军……如何靡费公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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