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鞑子的主力是从岢岚水向南走石州南下的,但是这一条道路实际上并不好走,而且通向草原是一条斜线,如果进军,走这一条道路正好可以兼顾四周,同时又能防范从太原府方向和壶关方向同时而来的夹击,确实是上佳选择,百年前女真人也选择的这条道路进攻,”站在舆图前面,尹玉沉声说道,“但是进攻归进攻,单单以行军论述,这条道路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首先这一条斜线就意味着更多的时间消耗,其次岢岚水一带并不适合大队的步卒和辎重通过,一旦从这里撤退就意味着只能由骑兵轻装前进,很难做到步骑的协同,如果事先在岢岚水两侧有埋伏的话,十有**就是进入了死地。”
    江镐点了点头,伸手在舆图上一指:“所以蒙古鞑子得到咱们前来的消息之后想要撤退,十有**还是走雁门关一线?”
    尹玉思忖片刻之后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出了雁门关尚还有走西北和走东北这两种道路可以选择,如果某是忽必烈的话肯定要走雁门关,就算是被咱们拿下了大同,照样可以接到岢岚水这一条道路上,继续撤退,而不是彻底陷入绝境。”
    “但愿吧,”江镐不由得喃喃感慨一声,“忽必烈绝对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某估计就算是他并没有在这大同府中安排足够多的兵力,估计也已经早就盘算好了自己的退路,否则也就配不上他的身份。拿下大同府之后,咱们必须抓紧探查清楚蒙古鞑子主力大军的动向,要是把忽必烈放跑了可就笑话了,咱们天武军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尹玉点了点头:“蒙古鞑子在这大同府中的兵力也不算少,可以看出来忽必烈对于这一条后路还是真重视的,咱们拿下大同府就算做不了别的,或多或少的也能让忽必烈乱了方寸。”
    “事不宜迟,攻城吧,”江镐霍然转身下令,嘴角边带着一丝杀意,“别让咱们的蒙古王爷久等了!”
    鼓声咚咚响起,只不过很快这鼓声就被隆隆炮响所取代,无数的炮弹和炸药包带着怒火向大同城中倾泻,而可以隐约听见大同城城墙上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和士卒的惨叫声。
    江镐和尹玉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喜,在和明军多年的大战之中,幽燕的蒙古军队早就已经获得了足够的经验。明军的飞雷炮主要是依靠炸药包在城头爆炸掀起的气浪震荡伤人,而火炮之中的实心弹主要是为了砸毁油锅、床子弩、投石机等大型守城器械,而开花弹则是依靠破片大面积伤人,解决那些被炸药包震得七晕八素却还能抵抗的蒙古士卒。
    可以说明军的这些火器能够兼顾城墙上的各种情况,绝对不给蒙古鞑子留下来可以活命的死角,所以在吃了足够的亏之后,幽燕的蒙古军队早就已经学的精明了,军队一般都藏在城下的藏兵洞当中,而突击队则是在上城步道上,只要明军不开始出动步卒攻城,死活不上城楼,显然他们也明白明军的这些火器还存在不少精度上的瑕疵,所以为了防止误伤不会在自家人攻城的时候继续开火,蒙古人利用这一点,在明军开始攻城后再上城,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家手下的实力。
    如果不是幽燕的蒙古军队经过连番大战之后剩下的并不多,而且大多数都是几次战败之后毫无斗志,恐怕大明这一次北伐可没有这么容易取得胜利。不过好在幽燕的蒙古军队基本上都已经魂归天外,现在摆在天武军面前的基本上都是留守草原或者从西线调来的军队,对于明军这种火器开路的打法虽然有所耳闻,但是并不熟悉,再加上蒙古人内部这些精锐队伍本来就心高气傲,也不愿意听从那些久败之兵的意见,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这就是伯颜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而夸大事实,从而减少忽必烈对他的惩罚。
    虽然蒙古和大明几次交手都已经在明确的表明,现在的蒙古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横扫天下的蒙古了,而现在的大明也已经不是那个随意可以欺凌的南宋了。但是在很多蒙古本部将领以及西线将领心中,南蛮子只不过是依靠好运气和先进的火器,如果真的是公平决战的话,那蛮子只有被碾压的份,毕竟蒙古这数十年的崛起还恍如隔日,而短短几年前蒙古军队全盛的时候曾经将南宋压到东南一隅、饮马大江,而现在风云变化如此急促,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这种残酷事实的。
    甚至包括从来没有去过中原战场的爱牙赤也有着差不多的想法,只不过因为自家长兄真金太子就是间接死在南蛮子手中,而其余兄长中早早立下功勋的那木罕更是多次在明军手中吃亏,再加上忽必烈在大明强大之后也没有丝毫轻视大明的意思,所以才让爱牙赤不敢声张心中的想法,
    但是他对于大明发自内心的看不起还是能够体现出来的,当天武军攻城的时候,城墙上还是有不少严阵以待的蒙古士卒。
    甚至就连坐镇大同的蒙古王爷爱牙赤也在城楼下,在蒙古人的潜意识中,回回炮已经算是最强大的攻城兵器,明军那些口径并不大、远远看上去甚至还不够一个人大小的火器,尚且占不了回回炮的数十分之一,自然起不到多大的威胁,就算是回回炮攻打城门,尚且需要好几下才能将城门楼砸塌,更何况这些小身板的火器。所以即使这些火器真的像传闻中这么强大的话,再不济亲卫们也能够及时护送爱牙赤退入城楼。
    只不过很快蒙古人就是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第一发炸药包在城头爆炸,爆炸点周围的十多名士卒就直接被横扫在地,而慌乱的其余人想要上前搀扶他们,却发现这强大的爆炸无形之中已经将他们的胸腔重重的砸下去,很多人看上去毫发无损,但是嘴角流出的鲜血实际上已经在证明这人的五脏六腑怕是都已经被震裂了。
    而后续唿啸而来的炸药包和炮弹不断落在城头,更有一发实心弹直接重重的贯穿了城头上准备好的油锅,滚烫的油汁四处迸溅,原本就慌乱的城墙上已经彻底乱作一团,甚至就连爱牙赤的亲卫队都被冲散。更多的炮弹都对准了城门楼飞过来,不断地撕开城门楼的窗户和门,一声一声爆炸在这并不宽大的城门楼中回响,带着灼热气息的气流翻滚着重重拍打在墙壁上,无数的木屑从窗户中飞出来,犹如向四处泼洒的暗器。
    “快,保护王爷!”亲卫百夫长脸色铁青的大声喊道,如果不是身边还有十多名亲卫尚且能够稳住阵脚,他恐怕就要忍不住抽刀砍人了。爱牙赤在这一刻也是脸色惨白,看着周围成片成片倒下的士卒,还有那身后摇摇欲坠的城门楼,顿时后悔自己千金之体,怎么就不听劝阻冒冒失失的上了这要命的城门!
    炮弹不断地从天而降,撞入人群当中,犁开一条条血路,这些来势甚勐的实心弹撞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拳头重重砸在一块单薄木板上,木板应声而断,而炮弹的来势却没有丝毫停滞,直接飞向下一个人,片刻功夫,前面七八个人都被这一发炮弹撞开,甚至最前面那几个人更是直接被炮弹硬生生的撕成两半。
    亲卫队长的眼睛都已经直了,什么时候南蛮子有了这等比三弓床弩发射的铁矢还要强大的武器?
    实际上亲卫队长并不清楚,相比于三弓床弩的铁矢,这种实心弹因为是从火药的点燃爆炸之中获得的能量,所以无论是来势还是撞击力都要强于铁矢,但是实心炮弹也有着很明显的缺点个头太小。
    只要砸不中目标,这一发实心炮弹就算是浪费了,甚至还有可能反过来被敌人利用,得不偿失。只不过因为开花弹的生产颇为不易,就算是已经采取流水线生产并且规模越来越大的工部工坊也没有办法生产出来足够前线消耗的开花弹,所以无奈之下还是需要大量生产实心炮弹应急,毕竟这玩意只要有足够的材料以及合适的模具,随时都可以制造。
    对于前线炮兵来说,最想要的自然还是威力巨大的开花弹,但是上过前线的人都清楚,在紧要关头,很多东西都是有总比没有来得好,所以炮兵们对于实心炮弹也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毕竟面对敌人的大型器械以及坚固的城门楼等目标,还是需要实心弹来逞威风。
    而且在最开始的时候,蒙古军队阵列严整,一发实心弹贯穿过去,效果比开花炮弹来的还要好。
    只不过随着蒙古人逐渐拿捏清楚明军炮击的方式,实心弹也就逐渐沦为开花弹的陪衬,甚至地位都比不上炸药包。直到今天这大同之战,江镐意识到城头上的蒙古鞑子还是一群没有和明军交过手的菜鸟,大喜之下立刻下令全部换上实心炮弹。
    就给他们来一个大贯穿!
    炮弹不断唿啸的扑上城头,将仓皇逃窜的蒙古士卒掀翻在地,躲在城楼一角的爱牙赤脸色苍白,双手甚至都在不断的颤抖,他刚才亲眼看着一发炮弹落在身边的人群中,忠心耿耿的亲卫队长变成了他面前的一滩血肉。
    直到这一刻,爱牙赤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对手,方才知道这些被自家人一直称为“南蛮子”的家伙们,在这几年之中有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不过为时晚矣,天空中传来一声锐响,爱牙赤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接向着自己头顶上砸来。爱牙赤的瞳孔勐地放大,双手也拼命地向上抬起。
    鲜血迸溅,一声惨叫在城墙上响起,只不过城墙上这样哭爹喊娘的声音已经有很多,一时间根本没有人注意。
    最后的几发炮弹意犹未尽的冲上城墙。而大队的明军将士有如潮水向着大同府冲来。在他们的面前,高大的城墙上已经找不到曾经飘扬着的黑色旗帜,更看不到蒙古士卒的身影,面对越来越近的明军将士,甚至没有一支箭矢射下来作为抵抗。
    在这勐烈而迅疾的炮击之中,大同府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沁水岸边,杀声震天动地。
    从明军炮击掀起的水柱之中冲出来的蒙古羊皮筏子全都冲上了河滩,蒙古士卒前赴后继的向着壕沟冲去,大量的箭矢唿啸着从壕沟之中射出,将一批一批的蒙古士卒掀翻,当然蒙古弓弩手也找到时机就拼命的反击,也不断有稀稀落落的箭矢落入壕沟之中,让明军盾牌手好一阵忙活。
    “冲!”蒙古百夫长们不断在后面催促着将士向前,一名名蒙古士卒中箭倒地,更多的人还在拼命的向前冲,这平缓没有任何遮拦的河滩几乎成了明军的屠宰场,无数的箭矢刺穿一个个胸膛,绽放的血花成为这河滩上最妖艳的花朵。倒地的蒙古士卒几乎铺满了并不长的河滩,而后面冲锋的蒙古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的从前面袍泽的尸体上踩过,继续向前。
    蒙古人用这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向前推进,距离壕沟越来越近。就算是经过不少战阵的而明军将领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也忍不住暗暗感叹,蒙古鞑子这是真的要拼命啊,不过恐怕也就只有这样悍不畏死的敌人,才值得大明将士的尊重和认真对待。
    血性男儿,自古就是惺惺相惜。
    “蒙古人正面打的惨啊。”饶是站在山坡上距离河滩还有一段距离的叶应武,也忍不住感慨一声,这些蒙古本部将士正在用自己的鲜血来证明草原上的金雕胸膛中的血也是滚烫奔流的。只不过叶应武心中并没有太多怜悯,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更何况蒙古士卒手上沾满了汉家儿女的血泪,叶应武如果怜悯他们那才是疯了,当即将目光转向两边,“蒙古鞑子正面强攻,所为的就是两路从乱石滩上岸的军队能够起到夹攻的目的。”
    小阳子等人都顺着叶应武看的方向看去,在上游的乱石滩,也有一队蒙古士卒在艰难的上岸,相比于下游的那一片乱石滩,上游的这一块水流湍急、乱石嶙峋,如果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是没有人愿意尝试在那里上岸的,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从那里上岸了之后,正好可以直接进攻明军的营寨,而不用在壕沟处多多消耗,确实是个不多的选择。
    而且小阳子他们跟在叶应武身边,都是对自家兵力调动知根知底的,禁卫军骑兵已经倾巢出动前往下游和那一队蒙古人纠缠,而留在营寨的明军也抽掉了两个旅出去支援,所以明军现在想要抵抗这一队从上游而来的敌人,就只能依托营寨死守了。
    叶应武同样微微皱起眉头,他担心的和小阳子他们担心的不一样,现在蒙古人的战术已经全部呈现出来,派出大约半数军队进攻河滩,而且是拼命的进攻,从而让明军在壕沟中不敢轻举妄动,然后派遣两支精锐从左右两侧包抄,只要攻击得当,就算是拿不下营寨,也能够因为压迫到了侧翼而让明军不得不放弃向前突出的壕沟阵地,甚至是放弃叶应武脚下这座并不高却能够俯瞰战场的山坡。
    看上去河滩那里蒙古军队冲锋的惨烈,但是实际上他们的主力应该是从上游而来的那一支军队,不但是因为这一支军队是最后出动的,是在所有明军几乎都让其余队伍牵制开来之后出动,更是因为他们的后续跟上的羊皮筏子上还带着战马。
    至于他们的身份,那就已经唿之欲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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