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戈壁滩望不到尽头,呼啸的寒风卷动着周围山崖上的浮雪。
    几名全身包括在衣甲中的蒙古骑兵策马走上高坡,虽然站得高看得远,不过在这咆哮的风中,就连睁眼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要说四处观望了。所以这些骑兵与其说是在哨探,倒不如说是在应付公事,象征性的走这么一圈。
    “头儿,这天太冷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风。”一名钦察人操着奇怪的蒙古语调说道。毕竟他们被蒙古征服的时间不长,还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熟练的掌握蒙古语言。
    带队的蒙古什长点了点头,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蒙古人,不过对于这一年比一年寒冷的天气同样感到厌倦,狂风仿佛能够从衣甲的每一个缝隙当中灌进来,砭人肌骨。在这样的风中,甚至连说话都不愿意,什长径直牵着马向山崖下方走去,而他后面的那些士卒自然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这种天气点燃篝火,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如果再能抓到一两只迷失了方向的黄羊,那就真的圆满。在这荒凉无人的戈壁上驻扎时间不短了的这支斥候队伍,显然对于怎么才能在这寂寥之中享受生活很有经验。
    什长刚刚转身走下悬崖,脚步就猛地顿住,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茫茫白雪中一两道身影一闪即逝。什长眉毛一挑,霍然伸手按住刀柄,他身后的几名士卒也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样的情况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黄羊出现,而且这一两道身影说明黄羊最多不过三四只,绝对不是那些成群结队、横冲直撞的黄羊群。
    黄羊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就算是策马冲击羊群,它们也只会四下里逃走,而不是用自己天生的硬角来刺击战马柔软的血肉。不过慌乱的羊群奔跑起来漫无目的,很容易反而将人数不多的捕猎者冲散,甚至在无意中将人撞下马。这么一支斥候队伍一旦面对浩浩荡荡的羊群,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成功拦下。
    不过好在今天仿佛是苍生天眷顾,这些黄羊不多。
    “走!”什长低喝一声,策马直冲入风中,而后面三名士卒紧随而上,至于其余的士卒则直接前去山崖下面,负责收集柴火。
    战马刨动积雪,什长直接冲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而后面的几名骑兵直接从两侧散开,手中的马刀缓缓提起。
    突然间什长意识到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上他的脊背,冷汗直冒。不等什长拽住马缰,一根绊马索直接从地上弹起来,掀动无数的泥泞和积雪。马蹄狠狠的撞在绊马索上,前后几名士卒同时摔倒在雪地中。紧接着已经挖好的雪窝里,一名名黑影跳出,熟练地手起刀落。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山崖下,箭矢呼啸的声音微微响动,又转瞬消散在风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鲜血染红了雪地,一名明军都头轻轻拍了拍手,眯着眼看向茫茫的戈壁滩,风雪能够在不久之后将这一切都掩埋,甚至不用他们来处理。这已经是这一支明军斥候队伍消灭的第六支蒙古方面的斥候了,三支海都的人,三支忽必烈的人,不偏不倚。
    一名士卒顶着风快步跑过来,声音有些喑哑:“启禀都头,都已经抹杀掉了,咱们继续前进?”
    都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弟兄们,休息一会儿,这蒙古鞑子倒还真是会找地方,这山崖下面躲躲风也不错。另外立刻派遣两个得力人手回去向将军、督导禀报咱们的战果,让前锋可以向前挺近。”
    那名士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而都头展开手中写写画画已经有不少磨损的舆图,风鼓动着舆图,仿佛随时都要把这一张单薄的图纸撕碎。都头沉吟片刻,重新打量一番周围的景象,喃喃说道:“往前二十里地为红柳河,再往前便是星星峡了。”
    狂风依旧在呼啸着,而都头小心翼翼的收拢舆图,轻轻呼了一口气,艰难的迈动步伐向前走去。
    从敦煌到红柳河再到星星峡,最后直入西域,曾经汉唐的商人在这里留下了汗水和脚印,曾经异族的铁蹄从这里卷动这烟尘南下,曾经无数的人向西北眺望却只能感慨故土难收,曾经······曾经有太多的欢声笑语和血泪悲壮,而现在,大明的将士,又一次踏上了满是狂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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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丽的雪已经停了三天,道路上因为来往的车驾早就变得泥泞不堪,不过相比于之前却要好上很多,因为今年几乎大多数的高丽民众都选择闭门不出,或者从门缝中用惊慌的眼神打量那些从南面浮海而来的征服者。
    高丽的王旗已经降下,取而代之的是大明的赤色龙旗,皑皑白雪中,那一条金龙仿佛要从旗帜上飞出,翱翔于九天。
    一排排甲士从泥泞的街道上走过,他们的靴子踩踏在泥洼中,迸溅起无数的泥点,纷纷扬扬洒满战靴和衣裤,不过没有一个人皱一下眉头,所有的甲士从出发地到目的地都是保持着这样高丽民众甚至高丽官员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森然队列。
    几乎是在镇海军开入开城府的第一天,高丽官员和百姓们就放弃了最后抵抗一下的**,因为这样的敌人甚至比他们曾经见识过的蒙古人还要可怕,很快大明是天神之国、大明将士是天神守卫的传言就在高丽各处州府的大街小巷中不胫而走。
    对此高丽官员们虽然有些无奈,却也不敢多说,而大明来配合接收的官员更是乐得有此,至少镇海军在接收各处州府防务的时候,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面对货真价实的高丽王国书和严阵以待的大明将士,绝大多数的高丽地方官员都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而极少数的一些意图效忠高丽、以死报国的官吏将领,很快就被他们的上司和下属拿下,对待这些不听话的家伙,大明也没有任何礼贤下士的意思,直接全部问斩。
    你们不是想要为高丽尽忠么,那就帮你们一把。
    大明一刀下去二三十个首级落地,让本来还有一点儿异议的高丽官场顿时肃然,原本对大明不以为然的一些高丽官员,在脊背发凉的同时,一个比一个积极的为大明服务。
    正是因为这一手彻底震撼了高丽官场,所以短短四五天时间,整个高丽就已经彻底成为了大明的辽东行省。在这个行省名称选择上也可以看出大明从各个方面都在抹杀掉高丽对这片土地几百年统治留下来的影响。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高丽外海也终于被冰封,不过好在镇海军已经全部上岸,甚至就连大多数的粮草都已经运抵,更是在高丽当地搜罗了大量的粮草。毕竟高丽经过之前蒙古的变乱,不少百姓逃难丧生,有大量的粮草被抛弃,而紧接着高丽又供养人数不少的军队,所以囤积了不少粮食。
    至于高丽原本的军队,新上任的辽东行省安抚赵文义在和王虎臣等人商量之后,毫不犹豫的下令解散。
    原本的高丽王宫已经直接变成了大明辽东行省的衙门,毕竟这高丽王宫的规模甚至到不了南京大明皇宫的十分之一,宫殿矮小、道路狭窄,甚至比不上江南一些大州府的府衙,所以辽东行省本着节省资金出发,以此为府衙,也算不上僭越。
    赵文义是直接跟着镇海军前来的。这名性子稳重的中年人因为从龙够早、资格够老,而且在处理军政民政上确实颇有能力,所以一直是在叶应武南征北战过程中帮着叶应武坐镇一方的重臣,之前赵文义曾经担任过的淮西安抚大使、河洛行省安抚,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封疆大吏,这也算对得起他当初在叶应武和贾似道之间抉择时候做出的关键性选择。
    赵文义自然也没有辜负叶应武的信任,只要有他坐镇的地方,基本上都稳如泰山,对面的蒙古一般没有从这里动手的打算。而这一次朝廷直接将赵文义从河洛行省调到辽东行省,看上去是从中原富足之地调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四战之地,甚至连平调都算不上,十足的“左迁”,甚至还有不少赵文义手下的官员为他喊冤。
    不过赵文义却是没有丝毫的异议,在受到诏书之后立刻收拾东西启程前去高丽,否则也不会紧赶慢赶都能追上镇海军的步伐。
    因为上层的官员都明白,表面上看去河洛行省安抚绝对要比这辽东行省安抚优越不少,无论是行省的土地民众多寡和在朝廷心中的位置。不过话说回来,赵文义如果一直在河洛行省的话,恐怕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徘徊了,毕竟河洛行省是朝廷关注的重中之重,所以实际上用不到安抚怎么用心打理,河洛行省也会很快发展起来,所以赵文义的履历表上这一段时间实际上是无所事事。
    现在赵文义还年轻,与其就此止步,远远不如去前线为大明开疆拓土。要知道朝廷直接把整个高丽改为辽东行省,其心思已经不用掩饰。辽东辽东,指的可是幽燕以东以北的大片土地,高丽只是最南面一块地方,远远没有到代表整个辽东的地步。
    也就是说以后整个辽东实际上还需要辽东行省来攻略,也会以辽东行省为出发点,所以赵文义这个现在看上去分外憋屈的辽东行省安抚,不久之后必然会随着大明兵锋的挺进而大放异彩,到时候只需要他能够好好的管理新得到的土地,就是谁都不能否认的大功一件。
    古往今来,为国家开疆拓土是一个人此生的骄傲,更是加官进爵、青史留名的存在,对于在官场上来看绝对不算年长的赵文义来说,履历上有了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足够他以后登堂拜相的了。
    所以这样的机会,很多行省安抚和巡抚眼睁睁巴望着都没有。
    而作为赵文义搭档的,更是让所有人惊讶,一个长相其貌不扬的男子,默默的跟在赵文义身后,在赵文义久为上位者自然而然的气场威严之下更是显得黯然失色,几乎已经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这人便是曾经的济州知州黄威。
    在很多人看来,这家伙能够平白无故的成为辽东行省巡抚这整个辽东的二把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才能,更不是因为他有多少资历,而是因为他在上次叶应武北伐的时候做出了足够正确选择,以最快的速度选择向大明投降,从而是叶应武亲自率领的禁卫军轻骑能够很快席卷山东。归根结底这就是一个善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而叶应武用他的主要目的想必也是为了能够给辽东那些州府的官员一个表率,尤其是那些契丹人、女真人官员。
    朕能够接纳北地汉人的投降甚至委以重任,就算不会继续对你们以本地州府委任之,也不会痛下杀手,所以开门投降不失为上策。
    不过赵文义看向黄威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歧视,就凭黄威以汴梁知府的身份从汴梁出发,比自己还早到了一天。
    有这样毅力和意识的人,岂是等闲之辈。更何况现在这辽东明里暗中大明能臣名将云集,少了一个黄威还不至于出乱子。
    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赵文义大步走入高丽王宫大殿。
    不久之前在这里发生过的杀戮痕迹已经被洗刷干净,一张张桌子就摆在平时高丽官员们上朝的地方,年轻的大明官吏们来来往往,即使是大冬天里依旧忙得满头大汗。
    黄威正和另外两名男子站在一张偌大的高丽舆图前面,几个人低声讨论着,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那两名男子回过头,左边一人微笑着对赵文义一拱手,而右边那人径直冲上去狠狠抱住了赵文义:“老赵,你在河洛快活,老子在南洋流血流汗,真是羡慕死老子了,现在没想到你也沦落到这穷山僻壤中来,大家又成难兄难弟了!”
    一向待人随和却不苟言笑的赵文义,也是狠狠的拍了拍年轻男子的背:“你小子比上一次在镇江府分别的时候壮实多了,不过看上去脸色可不好,从实招来,是不是在南洋让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给掏空了?”
    抱着赵文义的正是郭昶,两人之前在镇江府一直是搭档,只不过后来一个北上坐镇两淮、一个南下统领南洋的六扇门和锦衣卫,天各一方,得有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了,此时重逢,看到对方都各有变化,自然感慨万千。
    而站在郭昶旁边的那名中年男子,自然是大明安南行省安抚李叹,李叹回到京城述职,大明皇帝亲自下旨赐婚,李叹和黄道婆这一对本来就已经情意绵绵的情侣喜结良缘。皇帝赐婚本来就是无上的荣幸,而且当时大明皇后陆婉言更是率领后宫嫔妃前来,京城中的官员更是来了一多半,一时李叹在京城的声望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被世人称赞许久。
    之后正逢高丽事变,兹体事大,叶应武担心新组建的辽东行省和负责打仗的镇海军、北洋舰队之间的协调出现问题,再加上辽东路远,和朝廷来往不方便,叶应武做不到兼顾辽东、河西几处战场,所以必须有一个能力足够的人出面,于是叶应武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新婚不久的李叹踢到了辽东,并且还把郭昶也从南洋调回来。
    此时李叹身为大明辽东行省监察御史、授尚方宝剑,有监督战场、先斩后奏之职责,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后来的钦差大臣了,虽然看上去监察御史官职不高,远远比不上之前的安抚职位,不过监察御史却是安抚和巡抚都没有资格得罪的存在,尤其是有了尚方宝剑,李叹就不只是有监察御史弹劾的权力,更有了直接杀人的权力。
    对此文天祥等人倒是也没有异议,毕竟李叹是绝对的元戎之臣,其能力、心智、手腕有目共睹,所以绝对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大明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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