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台阶下,文天祥微微眯眼抬头看着阳光下闪动着粼粼光芒的宫殿琉璃瓦。而他身后的脚步声接连响起,隐约可以听见六部大臣们低低的交谈声。这是殿下从北方归来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朝会,以弥补今年未召开的正旦大典。
    这样的大朝会,来的不只是京中各部和御史台、翰林院的主管官员,包括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部上殿,另外还有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赶回来的各路安抚使或者转运使以及各军的指挥使或者都虞候,总之即使是在外的州府和军队,也会派出一个主管大小事务的人入京。
    也正是因为等待天南海北的官员赶来京城,所以这大朝会才会一直拖到叶应武归来将近一个月以后。
    别说自大明建立以来,即使是前宋也已经有很久没有举行这样的大朝会了。因为这意味着在大朝会举行期间,整个王朝在外的各项事宜都会处于半停顿状态,对于随时都有可能和北方王朝爆发大战的南宋,这样的朝会一旦处置不好,很有可能会被人趁虚而入、伤及根本。
    也就只有现在大明国力蒸蒸日上,在各处战线全部采取进攻的姿态,才有资格举行这样的大朝会。
    也只有一个强盛的王朝,菜有胆量举行这样的大朝会,因为即使是天下官员云集京城,周围的国家也只能在他的虎虎雄威之下匍匐。
    文天祥站在大殿下面,身后走进来的官员密密麻麻。在这一刻,一种骄傲和自豪的感觉发自心底升起。文天祥霍然回头,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苏刘义和陆秀夫,也看着那些脸上都带着喜色的文武官员。
    大家一直在为了朝廷的大小事务南北奔波,别说几个月了,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这些曾经一起追随着叶应武吃冰卧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和官员,见面之后自然是格外的亲。王进、江镐他们早就已经勾肩搭背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而赵文义、郭昶、李叹等几个关系好的官员也是在一起说笑。
    文天祥敢打保票,这群家伙十有**是在侃大山。不过即使是想要让天下官员站在这一处大殿前侃大山,又岂是那么容易,这背后也是一个王朝强大国力和对于周围国度震慑力的象征。
    苏刘义和陆秀夫的脸色也很好。
    这一次大战,川蜀军、神策军,一支支大明的军队高歌猛进,打的甚是勇猛,也打出了大明的军魂,并且凭借几次血战,彻底扭转了军队在百姓心中无能的象征,并且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从军**,据说和从军有关的民谣就已经在短短一个月之间诞生了上百首,当真做到了家家传唱的地步。军队打胜了,兵部尚书张世杰脸上有光,主管军事的右丞相苏刘义自然也是与之共荣耀。毕竟这一场大胜,朝廷已经期待了太久、兵部已经期待了太久,百姓万民也已经期待了太久。
    终于将从靖康以后直至今日百年的宏愿、百年的期盼,变为真实。
    大明的赤色龙旗,此时就在河洛,就在山东,就在关中的土地上,骄傲的飘扬。而大明的铁蹄,在这面旗帜之下,所向无敌!
    至于陆秀夫,高兴地理由也更简单了,虽然此次大战文天祥在川蜀、苏刘义在两淮,基本重担都落在他身上了,统协六部、调集翰林院和御史台抽调人手帮忙,可以说陆秀夫一个人承担了叶应武外加两个丞相所有的职责,短短两三个月,他已经整整瘦了两圈,而且黑眼圈也熬出来了,据说打赢之后这位参知政事在床榻上睡了十二个时辰才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秀夫终于完成了自己那个虽然不得志但是却名垂青史的祖辈留下的遗言。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虽然王师已经不是大宋的王师,但是依旧是华夏的王师,依旧是赤旗飘扬下汉人的王师!
    中原,收复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收复了!蒙古鞑子要是再想要夺回蒙古,那就要从每一个大明儿郎的尸体上踏过!
    文天祥冲着大步而来的苏刘义和陆秀夫拱了拱手。
    而其余的官员各自围聚在一起,看着脸上满满都是轻松和愉快神色的三位当朝相公,自己心中自然也随之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场大朝会,就是大明的祝捷大会,也是宣告一个新时代到来的大会。
    前几天南京百姓叩阙闹得沸沸扬扬,各地州府的百姓闻讯,劝进表也是如同雪花一样飞到京城当中,甚至就连一些常年隐遁山林的大儒都惊动了,吓得翰林院和学士院手忙脚乱的恭敬回复。这么大的事情大家自然也清楚,而且登基之前三进三辞的流程,熟读史书的文武百官也是会意。
    文天祥带着文武百官请过一次,叶应武推辞。
    叶应及和张世杰带着皇亲国戚又请过一次,叶应武推辞。
    南京百姓带动天下万民、滚滚风潮再一次请叶应武登基,这一次叶应武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推辞的借口和理由了。
    除非他是真的不想要这个皇位了。
    当然这不可能,因为就算是叶应武突发奇想、归隐山林,文天祥他们这些功勋臣子肯定也不愿意,大不了最后弟兄们也给明王殿下来一个黄袍加身,大家把他推上去做皇帝,容不得他拒绝了!
    所以今天的大朝会,最重要的一件事,自然就是明王殿下登基。而对于这件注定的大事,礼部这些老头子带着一群小年轻已经摩拳擦掌很久了,只是开列出的各项仪仗、礼节和流程,就足足有两大厚本,看的文天祥他们都是眼花缭乱,恨不得将礼部这些人按在地上打一顿。不过想想也就忍了,毕竟礼部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干,总算是轮到他们登场了,也得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而负责起草祭文、檄文的翰林院和学士院,更是在刘辰翁和邓光荐这两位叶应武师兄的监督下,把各式各样的文章写了一篇又一篇,而古往今来的史书和文集,也全都被翻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参考。可以说对于云集了整个王朝学术大儒和文章高手的学士院和翰林院,在这几天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
    登基祭文,人一辈子差不多也就是写这么一次,这些平日里自视清高的大儒们,面对这样名传史册的机会,什么面子里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宋瑞,别来无恙啊!”陆秀夫向前一步,笑眯眯的说着。
    文天祥顿时翻了翻白眼,这个家伙自从叶应武长子出生之后,脾气就格外的好,天天笑眯眯的,即使是大战正酣的时候,累的浑身软瘫了,据说也没有见他抱怨或者埋汰过什么。
    陆秀夫也不和文天祥计较,陆婉言身为叶应武明媒正娶的正妻,能够诞下长子,对于陆家来说绝对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陆婉言地位的愈发巩固。毕竟叶家后宅当中这三妻四妾的来路没有一个简单的,且不说被叶应武金屋藏娇的前朝信阳公主,单单就是王清惠这个小丫头,身后也有王安节统帅的两淮军,而杨絮身后还有杨风一手操办的六扇门和锦衣卫,在京城这等权贵云集的地方或许算不上什么,但是出了南京城的门,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谁敢得罪?
    可以说这些当朝勋贵在相互制衡的同时,也通过和叶应武超乎君臣的关系,而将整个大明各阶层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相互牵连的利益共同体。单单就是这朝堂之上,六部、御史台和翰林院,掌权之人和叶应武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更不要说外面那些统兵大将了,不是和叶应武从小一起玩大的,就是被叶应武提拔于草莽微末之中,对于叶应武可以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苏刘义虽然现在已经算是离开了军队,但是走起路来依旧带着军人的风范,步履铿锵,仿佛这个家伙不是来上朝的,而是来打仗的。尤其是他这一次节制两淮诸军北上,在前线来往奔波,原本将养几个月身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零星肉膘,这个时候也都消散殆尽,使得这位右丞相看上去更多了三分威武杀气,那些武将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的行礼。
    当初叶应武制定了练兵纲要之后,就一直东奔西跑,所以作为大明底子的各路主力军队当中的骨干老卒,实际上都是苏刘义一手操练出来的。而苏刘义也因为这个原因,早早地被打上了叶应武一党的标签,两厢作用之下,使得这位当初背了包袱不得不屈身叶应武手下的将领,不得不紧紧的保持和叶应武的联系。
    而叶应武独具一格的精兵路线和几次实打实的大捷,也让苏刘义彻底站在了叶应武这边。对于苏刘义这种天生死认理的家伙,叶应武也没有过多的拉拢甚至想方设法结个亲家,因为他知道苏刘义认准了方向十驾马车都拉不回来,如果自己再想办法拉拢,反倒是显得自己对苏刘义不信任。
    “任忠。”文天祥冲着苏刘义微微点头。
    “宋瑞相公。”苏刘义露出一抹笑容。
    三个人就这么负手站在台阶之下,而他们的身后,文武百官,群英荟萃。
    此时此刻,大明的菁英,已经尽数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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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朝堂的大门打开,当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站在殿门两侧,身为禁卫军统帅、殿前兵马都指挥使的江铁和吴楚材,下意识的对望一眼,然后手按佩剑、挺直腰杆,纹丝不动的伫立。
    不只是他们两个,从大殿门口向内、向外,禁军将士肃然伫立,在朝阳之中如同一根根永远不会倾倒的旗杆。
    这些从北方血火当中厮杀出来的汉子,只是在这里一站,就有一种浓烈的令人难以直视的冰冷杀气,只有敌人颈中的鲜血经过千军万马的厮杀锤炼,才能够锻造出这种凛然的杀气。
    文天祥等人在走过殿门的时候,都是冲着江铁两人点头微笑,而后面那些远道而来的指挥使、都虞候,更是冲着他们拱手打招呼。大家当初追随着明王殿下走南闯北,都是在一口锅里面舀饭吃,就算是长时间不见,这种曾经生死相托的战友情谊还是消磨不掉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如果没有禁卫军骑兵万里驰援,最后一战定鼎,恐怕大明不可能取得关中大捷这样的胜利,从而为浩浩荡荡的北伐蒙上一丝本不应该有的阴霾。
    这是大明的禁卫军,也是大明的英雄。
    至于那些前朝留任的官员,在走过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士卒时候,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前朝禁卫军的颓废样子,他们可是心知肚明,那不过就是一些朝廷花钱养着、给皇帝和大臣们找点儿安慰感和安全感的花拳绣腿罢了,别说让他们打仗了,就是真的拉出去操练操练,都有可能闹出什么难以想象的笑话。
    当初靖康时候,汴梁八十万禁军一哄而散,甚至不如奋起抵抗的民壮。后来咸淳二年蒙古鞑子攻破临安,禁军更是连一点儿像样的防御都没有,就这么竖起白旗、作鸟兽散。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支禁卫军,已经截然不同!
    精锐、英雄、天下第一,无数的光环戴在他们身上,而这之后,是被他们杀得血流成河的一处处沙场。
    不少前朝大臣在这一刻都下意识的微微眯眼看着朗朗乾坤。
    新朝新气象,这个和前宋截然不同的大明,处处都在流露出蒸蒸日上的气势。无论是身边这些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文武勋贵,还是在阳光下站立影不乱的禁卫军士卒。
    “年轻,活力,蓬勃。”礼部尚书陈宗礼喃喃说道,旋即微笑着跟在当朝三位相公之后,第一个迈动步伐走入大殿。
    不过当明王殿下一身天子着装,出现在大殿上的时候,所有的官员这才意识到,大明之年轻,已经不只局限于军兵,也不只局限于文武百官,更是在这位天子的身上体现的一览无余。年轻有为的君臣、所向披靡的大军,这就是大明带给所有人最鲜明的符号和印象。
    叶应武一掀衣袍,端正坐在台阶上的黄金龙椅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官以文天祥为首,武将以苏刘义为首,文官行捧笏躬身礼,武官行单膝拱手礼,一排一排的人群如同风吹麦浪一般倒下,又在这雄浑的声音当中站起来。
    左侧文官,右侧武将,泾渭分明,有条不紊。
    “诸位卿家免礼。”叶应武微笑着说道。虽然他现在自称还是明王殿下,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登基,自然也不会反悔。而且刚才文武百官开口也不再是“殿下”,而是“吾皇”。
    这些家伙也是挺识相,或者说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不等叶应武开口说话,文天祥就已经毕恭毕敬的站了出来,沉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叶应武点了点头,看文天祥这个架势,显然是已经和文武百官商量好了的,然后他作为左丞相代表全部百官发言。至于关乎什么事情,叶应武已经隐约能够猜测到。
    “自殿下称王以来,大明一直沿用前宋年号,以待殿下登基之时,并表大明继承前宋之正朔。现而今殿下登基大宝在即,沿用咸淳之年号已大为不妥,臣以为,当改元大明年号,表示殿下正统。”文天祥不紧不慢的说道。
    话音刚落,苏刘义、陆秀夫等人就已经站出来:“臣等附议!”
    叶应武嗯了一声:“文丞相此言有理。只是不知道诸位臣工以为,何等年号更能体现大明之姿,兼并大明造福天下万民、刷新改良体制之决心?”
    这事显然翰林院和学士院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当下里刘辰翁就已经大步出列,朗声说道:“启禀殿下,自汉武帝确立年号之制度以来,凡年号已有数百先例,年号之用处,无需多言,应当讨论之事,为年号之名称蕴含。年号应体现当朝陛下文武德治或期盼四海升平。而今陛下文治武功、实所共鉴,单一以‘文’字或‘武’字为开国年号,似有不妥,故翰林院并学士院以为,应当取后者,祈愿历经战火、百废待兴之大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不知殿下以为可也?”
    “那翰林院和学士院的意思是?”叶应武看着胸有成竹的刘辰翁,便知道他肯定已经想好了最合适的一个,倒不用自己操心了。
    刘辰翁在一双双眼睛注视下,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翰林院与学士院所列之年号中,臣等以为最为合适的,应当是永乐。天下当永乐,陛下当永乐,万民当永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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