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施弩一口汉语倒是说的流利,而且不管用的是不是牵强,还用了不少成语,倒是让叶应武吃了一惊,不过倒也不出乎意料,毕竟渤泥是南洋商路来往的必经之地,这里的人会说汉语也属于正常。
    “你说真腊的使者?”叶应武沉声问道。
    施弩惶急的点了点头:“对,就是从真腊来的使者,两三个月之前来的,一直在唆使父王和大明做对,上一次冒犯大明天威,也是因为有这些真腊来的使者在背后出谋划策,而且······而且他们好像很擅长制造器械,国中按照他们设计制造出来的投石机,要比原来的投石机厉害很多。”
    “擅长制造器械?”叶应武有些狐疑的重复了一遍,旋即淡淡说道,“施弩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杀头大罪?真腊已经被我大明左右两支主力包围,只要朕一声令下,就可击破真腊,使其亡国灭种,这真腊又哪里来的心思来此处?!”
    微微错愕,施弩急忙连连叩头:“陛下您冤枉小人了,这使者是从真腊来的不假,小人的父王对他们也是言听计从,但是小人平日里就看出来很多端倪,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常见的真腊人,反倒是有些像来往做生意时候遇到的西洋人。”
    叶应武顿时拍了拍栏杆:“好,好一个西洋人!”
    张贵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殿下,这西洋人?”
    “没想到伊尔汗国竟然真的插手了,而且还插手很深。”叶应武冷声说道,“这西洋人,又擅长制造器械,可不就是伊尔汗国的那群回回么,原本以为忽必烈会用他们改进投石机,和某一决雌雄,却没有想到竟然会现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也罢,施弩,你是来代表渤泥投降的?”
    施弩急忙点头:“渤泥举国,恭候陛下,只要陛下不嫌弃,从即日起,渤泥便是大明的版图,渤泥之百姓,亦是陛下之子民。”
    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施弩,叶应武淡淡说道:“可惜朕感兴趣的,是渤泥的土地,不是渤泥的子民,你自己可明白?”
    沉默了片刻,施弩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向叶应武,然后下定决心一般低下头沉声说道:“这渤泥是陛下的,陛下想要土地还是想要人,都要看陛下的意愿,小人只求能够保住性命,还请陛下成全。”
    耸了耸肩,叶应武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拿过张贵手中的千里眼看向远方:“随意你吧,反正现在在南京的陈晃,也很无聊,倒不如你去陪他,安度余生某还是能够保证的,但是某能够保证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施弩根本没有在意周围将士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厌恶的目光,只是一个响头重重磕了下去:“谢天朝上国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应武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仔细看着前方渐渐平静下来的战场:“也罢,或许你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毕竟你的子民,这个时候也没有能耐支撑下去了吧,总归有一个人要站出来,带着他们投降。张贵!”
    “末将在!”张贵急忙一拱手。
    “告诉弟兄们,即刻控制此处要害,两侧海岛都要重兵屯驻。”叶应武朗声下令,“这一战左厢打的很好,重重嘉奖,便由左厢、中军和后厢随朕继续南下,朕把此处和北面诸多岛屿全都交给右厢,如果右厢再弄不出来些声色,那就不怪朕手下不留情了。”
    张贵应了一声。
    而叶应武放下手中的千里眼,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一场战,终究是没有打起来,但是至少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了。
    渤泥降了,南洋的大门,也彻底向着大明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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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南洋处于大明和西洋来往的交通要道上,而且南洋本身一些特产也是大明商贾青睐的对象,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商船只是过路,对于南洋的经济、文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以至于呈现在李芾和杨霆前面的城镇,和中原的村落没有太大的区别,草草垒起来的土墙,再加上依稀能够看得出来模样的大门,便是一座南洋人眼中易守难攻的城池。
    如果城门前面再挖两条沟的话,李芾怀疑这些占城人会不会叫嚣着这城池实在是太坚固了。
    不过看看这些占城人手里五花八门的兵刃,李芾也能够释然,毕竟人家拿着这么简陋的兵器进攻这样的村落,也确实不容易。
    “海上传来的消息,渤泥已经投降,阇婆的水师船队被咱们重重包围,估计投降也是一两天的事。”杨霆站在李芾身边,看着前方这个尚且弥漫着硝烟的村落,“按照殿下的意思,终于要对真腊出手了?”
    李芾嗯了一声:“从渤泥那里抓到了真腊的使者,果然是蒙古鞑子在背后捣鬼,这一次倒是明白了真腊为什么会梗着脖子和咱们做对,毕竟背后有了靠山底气就是十足,蒙古鞑子也想借着真腊把咱们拖在南洋这个巨大的泥淖当中,让大明抽不出来精力对付北面。”
    “从七月南下以来,咱们从这南洋已经耽搁了三个月,蒙古鞑子还真是好深的心计。”杨霆皱眉说道,三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足够蒙古在北面调兵遣将甚至筹备进攻了。
    摆了摆手,李芾沉声说道:“老杨,你不能只看到表面。三个月看上去是咱们耽搁在这南洋,白送给蒙古鞑子修生养息的时间,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在这三个月之前,大明的火铳还只是刚刚开始制造,而且两淮军、荆湖军也只是完成了整编,并没有按照大明一贯的练兵方式进行训练,这三个月当中大明并非一事无成,甚至在通过火器上的优势在拉开和蒙古鞑子的差距,到时候忽必烈反应过来,恐怕为时晚矣。”
    杨霆挠了挠头:“也罢,到底是你们这些文人想的清楚明白,殿下神通广大,必然不会这么便宜蒙古鞑子的,只要你李叔章和殿下说向什么地方打,某就带着弟兄们向什么地方打便是!”
    李芾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啊,倒是心宽,以后大明征伐平定四方,早晚还是要继续扩军的,总有一天老杨你需要自己率领一支军队为大明开疆拓土,到时候你又听谁的去!”
    嘿嘿一笑,杨霆没有过多言语,伸手指着前面的村落:“攻破了这个村落,向前就是属于真腊的土地了。”
    “怎么,堂堂杨霆杨虞侯也害怕了?”李芾斜斜看了他一眼。
    杨霆冷笑一声:“某征战沙场,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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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艘战船缓缓的向着码头驶来。
    站在码头上,施弩看着海面上遮天蔽日的帆影,忍不住暗暗感慨一声,自己终究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不投降,那么在大明水师突破海峡之后,整个渤泥海岸沿线,岂不是成为大明水师随意蹂躏的对象?凭借渤泥和阇婆水师的能耐,上一次阻拦二十艘战船都没有拦住,更何况眼前这足足足足二三百艘大小战船?
    自己那个糊涂父王所说的什么退入山中坚守,利用密林和敌人周旋,一直到对方受到北面蒙古的压力,不得不撤退的言论,施弩自己想想都感觉可笑,和敌人周旋,凭什么?就凭借渤泥这甚至连城池都算不上的村寨,还是凭借大明根本看不上眼的那点儿财富?
    在大明威力巨大的火器面前,施弩自己对于战胜大明都没有信心,更不要说那些没有见识过世面的普通民众了,到时候飞雷炮一响,恐怕这些人得以为天神降下了怒火。
    当然,即使是到现在,施弩回想起来飞雷炮将整个海岛上的树木全部掀起、烟尘滚滚飞舞的架势,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逆子,你真是逆子啊!”旁边白发苍苍的渤泥国主喃喃说道,“老夫怎么就有你这么个逆子!”
    施弩微微诧异的回过头去,虽然渤泥国主依旧是一身勉强称得上华丽的衣袍,但是白发苍髯都没有整理,脸上的皱纹让这个老人看上去甚是憔悴,而他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盯着施弩。
    不过老人却是没有动弹,站在他身后的两名施弩的心腹,正把手中的匕首顶在渤泥国主的后心,只要他有什么轻举妄动或者不听从施弩的吩咐,两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把刀子捅下去。
    “我是逆子?”施弩的表情有些扭曲,看向自家爹爹,“你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敢骂我是逆子!我带着渤泥投降大明,就是为了保全你我的性命,就是为了保全这里百姓的性命!对国是忠,对你是孝,何来逆子!”
    老国主不断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施弩径直走过去,一把抓起老国主的衣襟:“倒是你看看你自己,嗯?大明是谁,天朝上国,天朝上国的力量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见到过,不要以为打了一场胜仗就有本事战胜天朝上国,更可怕的是你竟然还听信几个浮海而来的真腊使者,就算这些真腊使者有天大的本事,他真腊已经自身难保,又何谈真的帮助我们渤泥战胜大明,挑战天朝上国?!”
    见老国主一时语塞,施弩毫不留情的吵他的脸上啐了口吐沫:“狂妄自大、误国害民,我渤泥两战之中,战死了数千子民,这些人命,难道你要负责吗?大明水师突破前面海峡,冲到此间,将再无阻拦,难道你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整个国家沦亡于战火?!昏君!”
    “你!”老国主握住施弩的手腕拼命的挣扎,可是毕竟年事已高,怎么是施弩这样年轻人的对手,只能徒劳的扭动着,“你把整个渤泥都直接给了大明,不就是把这个国彻彻底底的卖了吗?!这是一代代国主传承下来的渤泥,是应该独立于天朝上国之外的渤泥,你竟然······”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施弩将老国主重重的扔到椅子上,“你说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整个渤泥没有一战之力,而且又是你这个糊涂老不死的招惹了大明,你难道不知道安南的下场么?皇室被押解北上,百姓作为奴隶被烧杀抢掠,如果不是我站出来投降,如果不是把整个渤泥交给大明,你知道咱们会是什么下场,你知道这么多百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老国主缓缓地站起来,刚想说什么,阳光却被彻底遮挡。
    几道身影大步走到他的身前左右,饶有兴致的端详这个渤泥国主。
    “蛮夷猴子身材低矮,言之不假,你看他们的国王都是这样。”江铁啧啧感叹一声。
    吴楚材淡淡说道:“别说废话了,这便是渤泥国主?”
    老国主抬起头看向这两个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南洋的天气一年四季都是炎热难耐,虽然是九月却也和北方夏日相差不了多少,所以吴楚材和江铁身上都只是一层布衣,露出晒得黝黑的臂膀,肌肉一块一块鼓起来,两个人手按着佩刀,目光之中带着杀意,将自己杀胚的本质暴露无遗。
    虽然之前口口声声喊着要和大明斗争到底,虽死犹荣,但是当今天真真切切的看到大明铺天盖地的水师,看到这些有如凶神恶煞般的大明将士,老国主心中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只不过嘴上还在硬撑着说什么不能在自家儿子面前认怂。
    不过当江铁和吴楚材站在他的面前,这样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样子,让老国主彻底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死亡的威胁。
    这个刚才还和儿子争的满头大汗的老人,竟然出乎意料的缓缓跪倒在地,手中捧起放在桌上的玉玺,恭恭敬敬的举过自己的头顶,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
    “渤泥国国主,奉上前朝册封赐予之玉册、玉玺,还望天朝上国诸位大将军笑纳恩准。”
    吴楚材和江铁都吃了一惊,这么······就交出来了?
    甚至就连准备动手的施弩,也是怔在那里。
    自家爹爹之前的骨气,在这一刻好像已经烟消云散,眼眸之中看向近在咫尺的两名汉人,只有恐惧和无措的神情,还有喃喃的哀求声。
    站在不远处大海船的船楼上,叶应武饶有兴致的看着码头上的景象。而身边的张贵忍不住摇了摇头:“原本以为这渤泥国主还能有点儿骨气,好歹让咱们能够名正言顺的杀了他。”
    “古往今来,这些从祖辈手中继承来江山的君王国主,又有几个真的有血性,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些长在深宫、被百般呵护的娇儿罢了,就算是之前喊得震天响,也不过是为了欺骗欺骗百姓。”清脆的女声响起,赵云舒一身普普通通的月蓝锦裙,走到叶应武身边。
    张贵急忙肃然一拱手:“末将参见王妃。”
    赵云舒微笑着颔首,然后看向叶应武:“夫君不打算下去么?在海上时间也不短了,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叶应武直接吩咐张贵:“渤泥虽然投降,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让渤泥国主派人带着水师战船快速控制国中各处要害,尤其是沟通大明、南洋和西洋的几处咽喉要道,另外阇婆水师船队已经投降,是时候让他们回阇婆去了,派一支精锐船队跟着便是,那阇婆水师的将领,也很想将国主取而代之吧。”
    张贵一怔:“殿下不打算吞并阇婆?”
    “偌大的南洋,如果想要全部吞并,又哪里有这么容易,朕想要的是南洋的这些咽喉要道,还有南洋富饶的土地甚至矿产。当然了,这些南洋蛮夷猴子虽然体型矮小,但是毕竟胜在数量不少,征发这些蛮夷猴子为我大明修建各处的城池关隘。”叶应武淡淡说道,“至于征发什么人,怎么征发,朕会颁发圣旨给你,爱卿只需要依旨办事便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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