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内,转瞬已经只剩下叶应武、文天祥和江镐三道身影。
    听着叶应武所说,文天祥和江镐脸上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旋即文天祥明白过来:“殿下如此,也是为了防止蒙古鞑子被逼无奈,狗急跳墙么?”
    “真金也不是傻子,要说某这么做背后的意思他没有揣摩出来,也不可能,只不过某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他自然识趣的踩了。你们看他最后气血虚浮的样子,自然不是因为那些金银牛马,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这开放七个城镇,只不过是在表面上好听一些,和开放蒙古鞑子全国,没有多少区别。只要双方不点破,大多数人还是看不出来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叶应武紧接着说道:“某确实担心蒙古鞑子想要拼命一战,所以也不敢过于刺激真金,毕竟大明想要的不是现在的和平,而是未来的整个天下!现在他们少给咱们一点儿,以后咱们还是要取回来的!”
    江镐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远烈,只是这样开放几个城镇,真的管用?”
    叶应武瞪他一眼:“你见什么时候见某有过无用之举。”
    当下里吐了吐舌头,江镐急忙闪身一边。而叶应武也是沉默了片刻,自失一笑。没想到几百年后西方列强拿来剥削清王朝的通商口岸,现在倒是被自己用上了,但愿南方这么多的商贾,不要让自己失望。
    走到舆图旁边,叶应武沉声说道:“宋瑞,谈判已经差不多了,估计明天就可以和蒙古鞑子签订,蒙古鞑子现在不想和咱们刀兵相见,对于合约上的诸多事宜,自然也会乖乖遵守奉行,这里赈抚百姓的事某已经传书临安,让谢君实抓紧过来,你腾出手务必要把通商城镇开辟和迎回北面将士尸骨一事做好,另外镐子,你和姊夫现在坐镇整个南阳,无必要把咱们这一块面向河洛和淮北的腹心之地看好。”
    江镐郑重一拱手,而文天祥沉声说道:“殿下是打算用李庭芝和战死淮军将士的尸骨来让夏贵父子效忠么。”
    叶应武轻笑一声:“也算是,也不算是。如果单单只是想要让夏贵父子为我大明效忠的话,倒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某想做的,不是收这淮军区区数万人的军心,而是天下所有大明将士的军心。毕竟以后随着大明扩军,很难让所有的将士都和天武军、镇海军等诸军这样意志坚定、战力浑厚。”
    文天祥点了点头,既然叶应武已经有所设想,更或者这件事已经妥善安排下去,那他就不会再多问,到时候需要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一点上文天祥认识得很清楚。
    走到舆图旁边,叶应武抄起一旁的朱砂笔,在舆图上轻轻画了几个圈,然后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悠悠然向外走去,还不忘回头看了文天祥一眼,笑着说道:
    “蒙古真金太子素来以刚正贤明著称,而且因为常年帮助忽必烈处理政务,所以积劳成疾,本来身子骨就不好,但愿这一次他能够挺过去吧。”
    对视一眼,文天祥和江镐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寒意。
    接受这样屈辱和不平等的合约,换做谁都难免会气愤万分,更何况是像真金太子这样刚正贤明、热爱国家的人。
    殿下,你这一次还真是下手狠辣啊。
    想起来什么,江镐急忙走到舆图旁边,定睛看向刚才叶应武用朱砂笔点了的地方,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原本被标注成黑色的大理城、三赕府等等大理州府,刚才已经被叶应武全部用朱砂色覆盖,鲜红如血、明亮如火,就和那熊熊燃遍江南、燃遍山河半壁的赤色,如出一致。
    “南阳、西川、涟海直面蒙古鞑子,如利刃镶腹心,”文天祥站在江镐身边,轻声说道,“而后方大理已经落入囊中,以后不管殿下想要向北还是向南,都可收放自如。”
    “向南?”江镐顿时诧异的看向文天祥。
    轻轻颔首,文天祥轻声笑道:“殿下是胸怀九州之人,怎么可能坐视安南这样的王朝屹立于南面?所以收拾安南,只不过是早晚罢了。也可能殿下现在就已经在打算对安南动手了。”
    江镐似懂非懂的看着舆图,反正对于他这样一个杀胚性格的人来说,实际上没有必要想明白这些,只要叶应武下命令,弟兄们挽起袖子抄家伙杀上去便是!
    “殿下是开国君主,又年轻如斯,自然不会再把周围的虎狼留给后代。”文天祥沉声说道,脑海中却是再一次想起叶应武和自己所说,怎样才能保持整个王朝允文允武的风貌,从而避免汉、唐、宋之覆辙。
    自失的一笑,文天祥走过去拍了拍江镐的肩膀:“镐子,不用多想,至少现在是不会打仗了,大明和蒙古鞑子之间,估计会有少则五六个月,多则一两年的安稳,就砍这翻涌的暗流当中,谁是最后的胜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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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清辉月色洒在台阶前,如同一泓秋水,倒映着斑斑竹影。
    真金太子步履蹒跚的走到叶应武专门为自己安排的住处,不得不说叶应武还是很仁义的,至少这个院落比之前给尤宣抚安排的院落要好上很多,不仅环境清幽,而且两进两处,在这蔡州已经算是能找到的不错的院子了。
    “殿下······”看着真金太子一反常态,有些佝偻的身影,尤宣抚忍不住轻声说道,真金太子在所有蒙古官员和亲王当中是最亲近汉人的,一向被朝野中的汉人官员视作靠山,所以看到真金太子这样,尤宣抚自然很是担忧,现在他想要的就是平平安安护送太子殿下北还。
    毕竟这样辱国丧权的条约,是真金太子签订的,和他尤宣抚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可是如果真金太子不能平安北上,到时候倒霉的可能就不只是他尤宣抚,还有整个朝堂上的汉人官员了。
    摆了摆手,真金太子淡淡说道:“尤先生劳苦功高,先退下去休息吧,本王没有什么大碍。”
    尤宣抚沉默片刻之后,上前帮真金太子推开房门,然后毕恭毕敬一躬身,还是缓缓退开。当他走出十多步之后,回头看到真金太子还直愣愣的站在门口,心中忍不住一痛,却终究什么都没有再说。
    而尤宣抚走远之后,真金太子微微颤抖着跪倒在台阶前,头重重砸在地上,喃喃说道:“父汗,父汗!孩儿无能,孩儿无能啊,这是把整个大蒙古都卖了,自伟大的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多少年拼搏的心血,就这样被孩儿卖了,孩儿无能,孩儿是蒙古的罪人啊!”
    “苍生天在上,孛儿只斤·真金,是蒙古的罪人啊!”真金太子抬头看向明月高悬的天空,声音之中满是悲戚神情。
    叶应武以为自己不明白,可是自己怎么可能不明白,蒙古多少年的扩军和穷兵黩武,已经让这个庞大帝国外强中干,只是在襄阳败了一战,就已经难以抵抗南蛮子的反扑。现在如果再向南蛮子开放七个主要城镇,那就真的是等于把自己的命脉都交给南蛮子了。
    这七个城镇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城镇,或许尤宣抚看不出来,但是真金太子看的很清楚,全都是沿海或者沿着运河,又或者是河西走廊上的要害所在,换句话说就是蒙古和外界联系、和其他国家商贸往来的命脉所在,一旦把这么多南蛮子商贾放进来,恐怕资产薄弱的本地商贾,就会真的被打垮,到时候整个蒙古的商贸,依旧还是会掌控在南蛮子的手中。
    可是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筹码能够拿来阻止叶应武!
    轻轻咳嗽一声,真金太子下意识的掏出手帕掩住嘴,谁曾想到一旦咳嗽起来竟然停不下来,足足一盏茶功夫,真金太子方才缓缓扶着墙站起来,微微皱眉,看向手中的手帕。
    清澈的月光洒在手帕上,可以清楚的看见手帕中的那一滩鲜亮红色。
    平日里父汗就不让自己那么拼命,可是真金太子从来都是当耳旁风,谁曾想到真的积劳成疾。
    “或许苍生天也看不下去让我这一个罪人活在世上了。”真金太子自嘲一声,径直收起手帕,缓缓走进房中。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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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叔章这一战倒是打的爽利。”叶应武一边在奏章上飞快的写着,一边忍不住轻声感慨,“原本某还想把这谈判多拖延一会儿,从而为他争取些时间,谁曾想到这家伙倒是这么轻轻松松就把大理拿下了。”
    站在一旁小心研墨的絮娘瞪了他一眼:“李叔章和马老将军这一次能够这么快拿下大理,也是因为大理高家向咱们效忠的缘故,蒙古鞑子有大理人在背后捅刀子,自然守不住最后的三赕府了。”
    “这个高程,还真是一个不太好对付的墙头草。”叶应武放下笔,沉声说道,“如果某对他封侯的话,以后难保又是一个大理王,等于大明帮助大理复国,本来大理人在那些州府就占据大多数,如果有人站出来号召的话,难免会有很多人赢粮影从,到时候这大理,就又不是大明的了。”
    絮娘微微颔首:“夫君的意思是?”
    缓缓攥紧拳头,叶应武靠在椅子上:“现在在南面,可不只有一个敌人,这高程现在就想要安享荣华富贵,没有这么容易。我大明草创,各部精锐都在北面,南面能够以为屏障的就只有宣武军和邕州军,现在倒不如以大理人为源,另创大理军,就让这高程率领着,对付安南。”
    “夫君这就打算对安南下手?”絮娘一怔,毕竟现在大明的敌人还是北面蒙古鞑子,如果两线同时开战的话,未免会吃力,也有些穷兵黩武,蒙古偌大一个帝国,是怎么变得外强中干,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现在叶应武还想走这一条道路,絮娘难免会感到担忧。
    “安南陈朝现在的国君陈烇和大将陈国峻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既然咱们和蒙古鞑子现在休战,就不如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解决后患。毕竟安南陈朝之前抗击蒙古鞑子所展现出来的战力,足够大明谨慎。”叶应武淡淡说道,“更何况自前宋以来,安南多次犯境,屠杀我百姓袍泽,如果大明一直坐视不管的话,又如何与广南东西路百姓交代。”
    絮娘疑惑的看向叶应武:“可是夫君真的就打算用大理人去对付安南?就不怕这个高程在半路上弄出什么幺蛾子?”
    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叶应武轻笑一声:“某还巴不得他弄出什么幺蛾子呢,否则这个高程,还真的很棘手。如果他敢在征讨安南的时候拖后腿,那某说什么也得好好收拾他,名正言顺。”
    走过去站在叶应武身后轻轻**他的肩膀,絮娘微笑着说道:“夫君这几天来往,也疲惫了吧,妾身先给你按摩一下。”
    叶应武点了点头,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难得絮娘这么贴心。”
    微微一怔,杨絮秀眉微蹙,猛地一用力。
    “啊!”叶应武忍不住倒吸着凉气叫了一声,“谋杀亲夫啊!”
    见到叶应武疼痛的样子,絮娘也不忍心再收拾他,当下里恨恨的收手。而叶应武沉默片刻,轻声感慨:“这都已经快六月了,天都开始热了,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一半。自新年之后,整整半年好像都是戎马倥偬,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你还真好意思说。”絮娘忍不住轻声嗔道。
    叶应武自失的一笑:“新年过后,元月是在襄阳大战之中度过的,二月在临安消磨了不少,三月是蒙古鞑子跨海破临安,四月又忙着整个大明的筹建,转眼间都已经五月了。”
    絮娘哼了一声,俏皮的嘟起小嘴:“对啊,五个月,在家的时候恐怕连一个月都不到。”
    “絮娘这是打算把责任都推到某身上了?”叶应武哭笑不得的伸手在絮娘瑶鼻上刮了一下,“这蒙古鞑子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某不得不走啊。此中的血火惊险,絮娘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沉默片刻,杨絮一边伸手捋着秀发,一边轻声说道:“夫君,沙场上刀枪无眼,就算是百战都精锐甲天下,也终究难免会有偏差,现在夫君贵为大明君主,以后还是······”
    “某向絮娘保证,以后能少去就尽量少去,好么。你看这大理之战某不也是直接交给李叔章和马老将军了么。”叶应武飞快的举手,一板一眼的说道,还不忘解释一句,“毕竟某不可能所有事情亲力亲为,培养一下麾下大将倒也不失为一策。”
    “自己看的清楚就好。”絮娘白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但是让大明皇室延续后代的事情,某还真得亲力亲为。”叶应武坏笑着站起身,一把揽住絮娘,“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你说咱们虽然是老夫老妻,不过几天不亲热却也说不过去。”
    “谁是老夫老妻!”絮娘狠狠踩了叶应武一脚,气恼的说道,“你是老夫,我不是老妻。”
    叶应武顿时哈哈大笑,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好好好,絮娘说的对,走,咱们去拿一壶酒,你我夫妻二人月下对饮,不知道絮娘以为如何?”
    “夫君什么时候有这等闲情逸致了?”絮娘顿时一怔,自家夫君在后宅向来都是一股地痞无赖之气,还真的少见他做月下对饮这等高雅的事情,今天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声音有些低沉,叶应武淡淡说道:“这半年在外漂泊如浮萍,心中难免有些怅然。”
    当下里伸手在絮娘挺翘的臀上拍了一巴掌,叶应武笑着说道:“这和约签订了,至少现在咱们可以稍稍**。这里的诸多事宜,有宋瑞、镐子已经足够,某终于可以打道回府了。”
    絮娘也顾不得叶应武的禄山之爪,有些兴奋的看向他:“真的?”
    “真的,”叶应武郑重的一点头,哈哈笑道,“明天,咱们回家!”
    自己这半年来,倒是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是时候回家了,看着一个崭新的都城崛起于大江之畔,也看着一个崭新的王朝翱翔九霄!
    “共倒金荷家万里,絮娘,今天夜里咱们不醉不休!”叶应武爽朗的笑声在院落中回响,“共倒金荷家万里,这家,终于不是万里之遥了!”
    ——————————————————第五卷·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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