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武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
    两名婢女急忙躬身行礼,叶应武颔首一笑,径直向前走去,帘幕低垂,轻轻随风飘动,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床榻上蜷缩的娇小身影。叶应武挥了挥手,那两名婢女急忙退了开来。
    掀开帘幕,赵云舒已经沉沉睡去,额头上还放着一块站过凉水的湿巾,叶应武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床榻边,却是隐隐听见信安公主在睡梦中喃喃有所低语。
    “叶应武,你这个无赖,你放开,放开!母后,女儿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嫁给他,母后不要再逼迫女儿了······”赵云舒的手从被褥中伸出来,死死地攥住被角,仿佛在眼前有一个吃人的恶魔。
    叶应武一怔,无奈的一笑,或许在赵云舒内心深处,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无耻和混蛋的存在,毕竟是自己当着她的面把杨亮节、杨镇他们害的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叶应武事后缄口不语,赵云舒也能够揣摩出来叶应武至始至终都不怀好意。
    女孩有些白皙的手缓缓向前,突然间一把抓住了叶应武的衣袖。
    “水······水······”赵云舒下意识的轻声喃喃说道。
    叶应武一笑,急忙端过来水碗,递到赵云舒唇边,看着她像一个婴儿一般小口小口抿着。似乎意识到这一次抓住的手臂比之前更为坚硬,赵云舒有些狐疑的睁开眼眸,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原本还睡的晕晕沉沉的赵云舒却是一下子惊醒过来,如果不是叶应武眼疾手快把水碗端走,恐怕信安公主会把它一头撞翻。
    “你······你怎么在这里!”赵云舒有些惊恐的缩了缩,这才发现自己本来就已经在床榻一角,再怎么缩也没有办法了。
    摸了摸鼻子,叶应武忍不住苦笑一声,难道自己就有这么可怕么。不过他还是轻声笑道:“看你说梦话,可是做噩梦了?”
    “说梦话?”赵云舒微微一怔,旋即想起来刚才那个让自己深陷其中的梦境,俏脸一白,“本宫都说什么了。”
    叶应武脸色一沉:“说什么了恐怕你自己能够猜得到吧。没想到某叶应武好心把你弄到这等僻静的地方安心养病,让你离皇后娘娘远一些,在你心中某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和混蛋,真是可笑,可笑!”
    看着叶应武凑过来的脸,赵云舒却没有力气一巴掌抽过去,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应武心中感到好笑,伸出手轻轻抬起她肌肤细腻的下巴:
    “不是说某无赖么,那某就只能当无赖了。实话给你讲,还是这无赖当得舒服,没事当什么伪君子。明明都是皇后娘娘把她这个宝贝女儿送到某怀里来的,要是再拒之门外未免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不知道信安公主殿下以为小臣说的可有道理?”
    仿佛整个人都坠入了冰窟,手中紧紧握着的被褥缓缓滑落,赵云舒的喘息声愈发沉重,额角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极端的恐惧还是害怕,但是她很清楚,这是叶应武的府邸,只要叶使君想在这里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即使是爹爹亲临也不可能。
    只不过叶应武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抄起一旁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赵云舒额角上的汗珠,笑着说道:“你看,这发烧的时候可不能只是闷头睡觉,还有多出汗,汗出来了也就快好了。”
    没想到叶应武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赵云舒诧异的同时,还是忍不住睁眼,看着叶应武的眼睛:“为什么······明明本宫都那么讨厌你,你却总是一点儿都不生气。”
    叶应武伸手在她瑶鼻上刮了一下:“傻瓜,说你是傻丫头还真不假,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看出来她这个宝贝闺女聪明的。你想想啊,某是谁,是大宋的枢密院使,是天下闻名的叶使君,堂堂叶使君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胜之不武不说,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你不要面子某还要呢。”
    “就因为这个?”心中松了一口气,赵云舒整个人仿佛都软倒在床上,只不过却是有些失落和不满,难道叶应武不但事事都让着自己,还亲自上阵无微不至的照料,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强者,自己是一个弱者?因为叶应武可怜自己?
    沉默了片刻,叶应武缓缓说道:“那你还想因为什么。”
    见到叶应武眼神之中分明有戏谑的意味,赵云舒俏脸通红,索性重新扯过被子,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面了。叶应武耸了耸肩,不知道这个娘们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重新把刚才敷在赵云舒额头上的锦布重新洗了一遍:
    “来,把头探出来,某给你敷上,这样可以痊愈的快一些。”
    赵云舒在被褥里面轻轻哼了两声,却是不动弹。叶应武顿时有些尴尬,总感觉自己这样像是拿着胡萝卜蹲在小白兔家门口的大灰狼,不过还是厚着脸皮把被褥一把扯开。赵云舒里面只有浅黄色的褙子披在身上,玉臂香肩已经尽数露了出来。
    “无赖!”信安公主一脚踹向叶应武,可惜她就算是踹中了也不会让叶应武怎么样,更何况叶使君征战沙场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一个病中弱女子给一脚踹中呢。
    不过这一下子还是吓了叶衙内一跳,当下里三下五除二按住赵云舒,小心翼翼的把湿巾敷在她的头上,方才松开。两个人在床榻上折腾了那么久,都有些微微冒汗,分坐在两头互相喘着气,尤其是赵云舒眼眸里满是怒色,不过还是没有那个胆量把湿巾拿下来。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叶应武一怔,旋即笑着说道:“某先出去了,在病好之前你就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躺着,明白?”
    赵云舒无力的点了点头,只是感觉叶应武折腾着一番,好像自己身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叶应武突然间想起来什么,转身重新回来,低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呢,本来不想跟你说,不过现在想想也没有什么。某已经派人前去宫中传一个口信,说是信安公主和叶应武已经私定终身,好事都已经办成了,就请皇后娘娘和官家定夺了。这样但愿官家在贾似道面前也得考虑考虑他宝贝女儿的感受,怎么着也不会对某下狠手。”
    直勾勾的看着叶应武,赵云舒突然抄起来一边的枕头,狠狠砸了过去:“你滚,快滚!”
    叶应武不以为忤,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
    “叶应武,你这个无赖、混蛋,就知道欺负人!”推开房门,听者身后不断传来的声音,叶应武只是从容不迫的一笑。
    而站在门外的杨絮脸色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已经笑弯了腰。
    “笑什么笑。”叶应武淡淡说道,“什么事情这么匆忙。”
    杨絮竖起两根手指,正色说道:“两件事,第一,官家派人招你入宫。另外还说让你抓紧把公主殿下送回宫里,否则就要拿你是问啊,这毕竟可是拐走当朝公主。”
    “第二呢?”叶应武点了点头,心中琢磨着这背后有什么暗流涌动。
    沉默片刻,杨絮缓缓说道:“淮北蒙古鞑子和李安抚同时动了。”
    “李庭芝按捺不住了吧。”叶应武有些意外,旋即浮现出一丝冷笑,“这么说来两淮又要热闹了。看来不能再在这临安拖延了,是时候和贾似道做一个了断,两淮单单有李庭芝和夏贵,某可不放心。”
    杨絮诧异的看向叶应武:“现在要北上?”
    “走一步是一步,先去和官家、贾似道谈一谈。”叶应武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难免有些烦躁,前面战火再起,自己却被困在这临安束手束脚,真是憋屈,“事不宜迟,让江铁带着百战都随某前去,两百人已经足够了,另外告诉王进,无比控制好余杭门。”
    杨絮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叶应武却是转身看向她:“絮娘,家中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一旦宫城那里生变,留在府邸的三百百战都就交给你和吴楚材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带人直接从余杭门出城!另外让王进不可轻举妄动。还有信安公主愿意走就带她走,不愿意走就随她去吧。”
    俏脸上的微笑顿时消散,杨絮有些不安的握住腰间刀柄:“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应武沉默片刻之后,方才按住她的肩膀,正色说道:“某不敢保证贾似道是怎么在官家那里编排某的,捏造公主的事情也不一定能够起到多少作用,毕竟官家是官家,皇后娘娘说什么他不一定会听从。所以某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夫君,这不行,既然你自己都没有把握,那咱们现在就直接出城去,你这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虽然两百百战都妾身知道那些禁军根本阻挡不住,”杨絮轻声说道,满是担忧的神情,“可是一旦贾似道和官家串通起来提前布下什么陷阱,两百人未免太少了,血肉之躯终究抵挡不住神臂弩!所以咱们现在就走,直接出余杭门,去平江府、常州甚至可以直接回镇江府,一旦离开这临安,天下哪里不是夫君随意横行之地?”
    “两百人足够,”叶应武忍不住哂笑一声,“要是某多带些人恐怕这位贾相公非得吓破胆子直接动手不可。某可不想逼着他狗急跳墙。”
    沉默片刻,杨絮终于还是妥协的嗯了一声,伸手帮助叶应武拽紧外衣:“那夫君你万万要小心。”
    叶应武点了点头,不过旋即想起来什么,紧接着郑重说道:“絮娘,这件事情安排给谁某都不放心,只有交给你某才能放得下。一旦有什么意外,你们和王进会合之后直接回镇江府,另外通知兴州陆知府、襄阳文安抚,一切事宜有他们商量决定,另外还请爹爹出面主持大局。”
    “夫君!”杨絮凄然叫了一声。
    “听话,絮娘。”叶应武沉声说道,“某叶应武虽然连蒙古鞑子都没有怕过,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些事情必须要安排好。之前只有天武军,也不过是王进、镐子、诚子这几个哥们儿,家业小,大家要是回得来就都能回得来,要是回不来就都回不来了,没有什么好托付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毕竟天武军家大业大,某不能放任十多万将士和那么多效力的人才无处可归,此事关乎这半壁江山的生死存亡,不能不交代下去。”
    杨絮猛地环上叶应武的脖颈,踮着足尖吻了上去,仿佛只有用这种火热的方式才能够让叶应武住口。
    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神情,两个人只是唇瓣紧紧贴在一起,叶应武轻轻拍了拍杨絮的背,絮娘方才恋恋不舍的松开,眼眸之中已然是泪水晶莹。
    “完事了?”不远处传来虚弱的声音,叶应武和杨絮都是楞然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赵云舒伸手扶着墙缓缓走出来,俏脸上还攀附着丝丝缕缕的红晕,显然刚才那一幕她尽收眼底。
    叶应武无奈的说道:“不是让你乖乖从床榻上躺着么,怎么又出来了。“
    伸手轻轻拍着墙壁,赵云舒淡淡说道:“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本宫能听不见么,麻烦叶使君帮忙备车,本宫这就陪同叶使君回宫,倒要官家和母后有多少本事能够冲着我下手。”
    “别闹了,抓紧回去乖乖躺着!”叶应武脸色一沉,这个时候赵云舒跳出来突然间要求回宫,分明就是在找麻烦。和贾似道之间叶应武还不想把这个已经受过太多苦头的女孩卷进来。
    更何况叶应武也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娇小的女孩保护在后面。堂堂叶使君,做人不能窝囊成这个样子,利用一下官家和赵云舒的父女感情也就罢了,叶应武实在不想再从这个女孩这里获取什么。
    就让她安安心心的在家中养病,能够距离那个像是无底洞一般的后宫远一些,这样便好。虽然是赵家皇室女儿,但是她不应该去面对和承受这些,三百年来,赵家女儿承受的已经比男儿多太多了。
    有些艰难的向前迈出两步,赵云舒唇角边流露出一丝既是无奈又是戏谑的笑容,紧紧盯着叶应武的眼眸,寸步不让:“连叶使君都要托付后事了,本宫还怎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叶使君不是已经派人说得清清楚楚了么,本宫已经和你私定终身,既然是私定终身,那么就不妨做的像一些。”
    杨絮有些紧张的看向叶应武,她当然知道什么所谓的“私定终身”、“拐走公主”不过是叶应武编织出来的谎言,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很期望赵云舒能够和叶应武一起入宫的,毕竟有赵云舒全力护着,贾似道还没有这等本事当着官家的面把叶应武怎么样。
    “你确定?”叶使君这个时候也有些犹豫了。
    有些不屑的笑了笑,信安公主看着天空中高悬的那一轮明月:“为什么不确定,那可是大宋的皇宫······至少现在还是赵家的天下。更何况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与其说是逃避,倒还不如直接去面对。本宫真的想像母后问清楚,在她的心中,本宫是不是就是一枚棋子。”
    叶应武和杨絮都是默然不语,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叶应武点了点头:“絮娘,帮公主殿下准备一辆马车吧。”
    “谢谢你。”赵云舒轻声开口说道。
    不管赵云舒是不是反对,叶应武径直上前搀扶住她:“你这个傻丫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偏偏要逞能,虽然烧已经基本算退了,可是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难免会发生什么。”
    “大不了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赵云舒抿了抿唇,“这样也总比一直不明不白的苟且偷生来的好。”
    轻轻叹息一声,叶应武伸手揽住赵云舒的腰:“其实有时候人没有必要活得那么明白,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也不错。一些事情、一些关节要是想的太过明白了,会很累的。”
    “那你累不累?”赵云舒有些狡猾的说道,唇角翻起一丝弧度。
    “累又能怎么样,不累又能怎么样,”叶应武淡淡说道,“这是某的责任,某没有办法推辞,没有办法逃避,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只能走下去,不管前面是什么。但是你不一样,你是赵云舒,虽然是大宋信安公主,但是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你本来没有必要担负这些。”
    “对于你们赵家来说,家仇国恨,太多了,太累了。”叶应武缓缓说道,空旷的回廊上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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