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县,邀月楼,后院地牢。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面甚至没有一线阳光。外面酷热的阳光而或者连绵的风雨,和这牢房似乎都没有一丝半点儿的联系。
    翁应龙呆呆的靠在墙壁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有多久了,也不知道叶应武到底想把自己怎么样。只是知道从夔州被抓住的那一刻起,自己坦荡的前途随之风消云散。
    这里的牢房并不大,也不是很多,大约也就只有十来间的样子,牢房之间都是有墙壁隔开的,翁应龙只是偶尔能够听见隔壁的声音,却不知道隔壁而或者对面关押的是谁。
    根本没有狱卒看守,每天按点按时会有那么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小伙子进来,送些勉强维持温饱的饭食。一开始的时候翁应龙对于这些随便扔到地上的饭食没有一点儿的食欲,只不顾到了后来肚子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泥土污渍。
    皇城司的牢房以及临安府大狱翁应龙是见过的,总算是没有牢狱里面常见的老鼠以及各种各样说不上名字的生物,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否则翁应龙也不清楚自己到最后会不会被逼疯。
    没有人护卫,没有人在意,一种冰冷而孤单的感觉正在侵蚀着自己,每时每刻。这个在临安达官贵人卖力讨好的翁先生,贾府左臂右膀小郎君,现在却濒临崩溃。
    “砰”!一直紧闭的房门打开,在翁应龙模模糊糊的视野中,几个人陆续走进来。
    “使君,统领,就是这个。”那名送饭的年轻小厮轻声说道。
    杨絮忍不住捏着鼻子细细打量翁应龙,房间中的味道的确令人恶心,一想到当初如果不是二叔杨风当机立断投靠叶应武,恐怕这牢房当中也少不了自己。而站在杨絮身边的叶应武只是暗暗叹息一声,翁应龙虽然做事为人不堪,但是也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人杰了,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带走吧。”叶应武轻声吩咐,几名悍卒大步上前,提起翁应龙便走。而杨絮也紧紧跟着走了出去,这里的气息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在翁应龙随地排泄了很多东西之后。
    拍了拍年轻小厮的肩膀,叶应武也跟了出去,只不过临走之前忍不住问道:“这些牢房里面,都有人?”
    年轻小厮快步走出去:“启禀使君,有的有,有的没有,都是各路弟兄们陆陆续续送过来的,除了这位,倒还真的也没有什么大人物,主要都是些贪官污吏,或者和北面或者和临安有关系的人,具体的名单使君上去之后若是想看,属下便呈上。”
    “某到还不怕六扇门和锦衣卫能背着某干什么。”叶应武淡淡一笑,径直走出去。
    几名悍卒将翁应龙架到了邀月楼后院一座小屋,虽然里面也算得上是装饰华贵,但是也就是邀月楼普通小姐迎客的地方。叶应武和杨絮一前一后跟进去,几名彪壮妇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不由分说将翁应龙身上肮脏的外衣脱下来,披上一件新衣,邀月楼的丫鬟也送来了几道精致的酒菜。
    叶应武只是抿着嘴,而杨絮则下意识的侧过头,毕竟今天早晨她刚刚目睹了一些不该看的,现在虽然翁应龙只是换外衣,却也无意间触动了心结,能不看自然不堪。
    陆陆续续进来的人都出去了,叶应武方才缓步上前,却是一言不发。而翁应龙也是脸色阴沉,直直瞪着叶应武。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
    不过毕竟这里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地盘,也是叶应武的地盘,翁应龙不敢托大,只能冷笑着先开口:“皇城司待你杨家不薄,杨家为什么要背叛皇城司,做下如此欺君之事?”
    杨絮一怔,旋即便要开口争论,却被叶应武一把抓住了手臂,饶有形式的打量着翁应龙,叶应武不紧不慢地说道:“背叛皇城司便是欺君之罪,某倒还真是好奇,皇城司所忠诚的,是官家,是君么?”
    “你这竖子,信口雌黄!”翁应龙拍了一下桌子,冲着东方一拱手,“皇城司正是忠诚于官家,忠诚于大宋。而你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还在此处组建私兵,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从古到今,像你叶应武这样飞扬跋扈、暗藏心机的人物,都是不得好死!杨絮你自己要看清楚,跟着谁走才是对的!”
    翁应龙的目光咄咄逼人,杨絮轻轻哼了一声,却是一点儿都不退避,也不顾叶应武拉着衣袖:“杨家这么多代人为了大宋出生入死,最后却沦为皇城司和朝中那位贾相公的兵器,上一代叔伯尽数倒下你们还嫌不够,整个杨家到了断子绝孙的地步,最后只剩下我和叔叔两人,依然还不放过!翁应龙,你倒是说说,杨家有哪里负皇城司,皇城司又有哪里对得起杨家?!”
    翁应龙冷冷一笑:“那是你的叔伯学艺不精,出来卖弄,怎能不死?某看你这是不识好歹,偏偏要跟着叶应武这个乱臣贼子!”
    这个时候翁应龙也顾不上什么,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而杨絮银牙一咬,抽出腰间佩刀就要砍过去,叶应武惊呼一声,急忙把这位小姑奶奶抱着向后拖。
    “使君,姓叶的,叶应武,你放开!我要劈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杨絮拼命挣扎,这么些年皇城司里面对于向来忠义的杨家的打击是有目共睹的,无限的心酸和苦楚涌上心头,在这一刻尽情的释放出来。
    叶应武苦笑一声:“来人,把这家伙给某看住!”
    然后也顾不上别的,叶应武将杨絮拖到院子中的小楼里。叶应武的手臂强劲有力,杨絮挣扎不脱,索性就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却不敢撒手:
    “絮娘,絮儿!你听我说,这家伙虽然可恶,可是还有用处,贾似道身边机要以及皇城司不为人知的一些弱点,都在这家伙的脑子里面,絮娘,大局为重!杨家的仇不是不报!”
    杨絮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靠在叶应武怀里,泪水肆意流淌,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松开手。而杨絮则转过身,只是死死抱着叶应武,任由泪水浸湿两个人的衣领。伸出手拍打着杨絮的背,叶应武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杨絮心情平复下来,已经是一盏茶功夫,一直锁在叶应武腰上的手臂触电般松开,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两个人衣服上淡淡的湿痕。杨絮俏脸惨白的退后一步:“使君,是属下失态······”
    叶应武摇了摇头,有些趁人之危的伸手揽过她:“人之常情,普天之下若是连这点儿激愤都能够掩饰住的话,这个人的血怕也已经冷掉了。天武军,某叶应武,不需要这样的同伴。”
    杨絮微微一怔,只是柔柔一笑。
    天武军,凭借的不就是那一腔热血和勇气么?
    叶应武并不是抵触阴谋和政客,毕竟想要在这乱世当中立足,没有几分冷血和区别于堂堂之阵的阴谋是不行的,只是现在尚且处于襁褓中的天武军不需要这样的人来玷污叶应武刚刚缔造出来的军魂。
    杨絮的笑很柔和,像是三月的春光驱散外面聚拢的阴云。叶应武下意识的挠了挠头,不敢再看,径直向着外面走去:“翁应龙既然这么不给面子,那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对于翁应龙来说,刚才将杨絮激怒逼得叶应武不得不离开,算得上是一场大胜了,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得意的太早了,进来看住他的悍卒脸色都有些冷,甚至如果不是叶应武让他们保证翁应龙安全的话,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这个家伙大碎八块。
    要知道这些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都是在天武军当中挑选出来之后由杨风和杨絮叔侄训练出来的,所以对于杨絮,这些人虽然还没有达到对师傅的尊敬,但是也有将她视为师兄长辈之意,现在翁应龙惹恼了杨絮,这些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拉出来。”叶应武的声音很是冰冷,从门外传来。
    翁应龙不是被拉出来的,而是被扔出来的,只不过叶应武装作没有看到。翁应龙并没有被绑住,这个时候还能够用手揉一揉疼痛的膝盖,只不过他并没有逃跑的意图,这里是叶应武的大本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是能够跑出去才怪了呢。
    不过叶应武似乎也没有防范他自杀的意思,或许在叶应武的心中,翁应龙根本没有自杀的勇气,这从他在夔州束手就擒就可见一斑。
    “翁先生,刚才你也算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叶应武冷冷笑道,蹲下身,看着他,“不知道翁先生喜欢怎么个方法?你现在要是说的话恐怕某还会考虑考虑,若是还嘴硬,那就莫怪叶某手下无情了。”
    “说什么?”翁应龙一扭脖子,这个时候翁应龙可不愿意服软,毕竟叶应武虽然话语凌厉,却还没有流露出要杀他的意思,“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某翁应龙没有什么可说的,要想某背叛官家,背叛皇城司,这是不可能的。”
    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叶应武笑道:“这个时候翁先生说话还是滴水不漏,某也算是佩服。可是不知道翁先生有没有听说过几个比较有趣的刑罚?”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搬着一张椅子过来,只不过和正常的椅子不同的是,这张椅子的扶手和脚部都有绳索,看来是可以将人固定住,而扶手的末端可是两块平板,可以将手放上去。除了这个有些怪异的椅子,还有一桶红油油的辣椒水,一把很是骇人的钳子。
    叶应武拍了拍翁应龙的肩膀:“十指连心,若是将指甲拔出来,感觉会是怎么样的?若是再浇上辣椒水呢?”
    翁应龙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叶应武,刑不上士大夫,你莫要太过分了!”
    叶应武站起来,自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怜悯的看向翁应龙:“其实比某还要过分的,是翁先生你啊。当然了,还有你那助纣为虐的皇城司,还有贾似道这个湖上平章,整个大宋,虚弱如此,翁先生功莫大焉。”
    “你!信口雌黄!无耻小人!你敢!”翁应龙声音颤抖着,勉强鼓起最后的勇气,好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手持钳子的士卒缓缓走过来,身影越来越高大。
    叶应武淡淡笑道:“没有事的,翁先生,也就是那么一下两下,不会很疼,疼过去了也就不疼了。某现在只是好奇,到底应该怎么捉弄你这个将死之人?若是挖个沙坑,然后从你的天灵盖上打个洞,把水银浇进去,据说可以获得一张完整的人皮,说实话某还是很期待的。”
    翁应龙身体一抖,不只是翁应龙,包括叶应武身后的杨絮等人都是心头一震,自家使君平时笑起来和蔼可亲、人畜无害,但是心里面想起来害人的点子的时候,却是无比邪恶、手到擒来。
    不过叶应武看着翁应龙还是不想开口,接着说道:“这个有伤天和,还是算了。只是不知道翁先生认为全身涂上蜂蜜,扔到蚂蚁和蜜蜂比较多的地方,又是什么感觉?万蚁噬身?”
    翁应龙额角处不断地有豆大的汗珠流淌,而下体也传来一阵骚味,竟然已经**了。这位烜赫一时的翁先生眼睛一翻,在晕倒之前勉强支撑着说道:“我······我全都说!叶大人,叶使君,饶命啊!”
    看着转眼晕过去的翁应龙,叶应武忍不住一笑,这家伙这个时候出来装强硬,还害得老子不得不把满清十大酷刑搬出来,只是还没有说几个怎么就晕过去了?
    其实最好玩的,不应该是木驴么?看着细皮嫩肉的翁应龙,叶应武邪恶的一笑:“来人,东西都搬下去了。好好伺候这位翁先生,等他醒了之后,该说的都别漏了!”
    所谓的好好伺候,也就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去,翁应龙尖叫一声,悠悠转醒,几名早就等候多时的刑讯高手将翁应龙架走。这几个人也都是叶应武颇费了些心力从江南西路各处州府搜罗来的,平日里在这邀月楼后院也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只不过今天听了叶使君的这一席话,几个人汗颜的同时,也忍不住对叶使君倍加崇拜。
    真正的刑讯高手,正是深藏不漏的叶使君啊!
    “刚才的那些,也就是说说,你们能不来真的就不来真的。当然要是还不管用的话,某这里也有一些招式愿意和诸位聊一聊。”叶应武朗声笑道。
    “我等受教!”后面空着手的几个人急忙转身,冲着叶应武一拱手。
    杨絮笑着拍了拍叶应武的肩膀,和刚才的伤心判若云泥。
    叶应武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伤天和,有违阴德,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自己做的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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