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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廪看着圆灯,似面带歉意道:“先生,我绝无伤害凉风氏族人之意,也对凉风顶这一派宗门并无成见。先前请你来国都参加继位大典,就是为了表示对先生的敬重。之所以做出这些安排,只是想和先生好好谈谈。”
    圆灯:“看今日的阵势,我就算不想谈也得谈了,不知主君要说什么?”
    后廪长叹一声道:“先生不仅是一派宗主,而凉风氏一族也是巴室国的臣属,您更是一位六境高手、如今巴原上公认的当世高人。您并未在国中任职、无失职之事可查,甚至连国工的身份都没有接受过。
    不论是当年的巴国还是如今的巴原五国,从来都没有处置过像您这样的高人,平日以礼供奉,还唯恐不被接受呢!我之子会良拜在先生门下聆听教诲,并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成为一名修士,我亦十分感谢与佩服先生。
    但会良此番与郑室国里应外合,并借助仲览的野心,欲行刺归国的少务。少务侥幸不在那支商队中,可数十位国中才俊殒命,我的密友长龄之子、也是新君将来的肱骨重臣瀚雄,亦身受重伤。
    仲览之罪已不必多言,而会良之举却更加险恶。谋逆篡位是其一,手足相残是其二,通敌为国贼是其三。他是我的儿子,后廪深感惭愧,我这个父亲没有做好;他也是你的亲传弟子,先生恐也让我失望了。”
    后廪说话比少务更直接,没有兜任何圈子,直接指出了会良所作所为的性质。圆灯先生本想追问几句,比如后廪是为何说得这么肯定、又将如何定会良之罪,但终究没有问出口。既然已经把事情说开了,有些辩解之辞也就成了废话。
    圆灯想了想。这才开口道:“会良的图谋,我并未参与。说到底,这还是你后廪的家事。我在凉风顶上清修。会良请我下山,说明当时情况。请我带领弟子出手拿下仲览。我所知所行,如此而已!”
    长龄先生亦开口道:“以你我的修为境界,说话倒也简单,至少不会虚言,只是有些话不想说出来。如今就当着众人的面,你能否告诉我,当日你已知少务在那支商队之中、而有刺客欲行刺少务,可有过救他的打算?
    若少务真在商队之中。而刺客又行刺失败,少务像我儿瀚雄那样身受重伤逃脱,先生认为会良会放过他吗?若会良谋害少务嫁祸于仲览,先生会阻止吗?彭铿氏大人当日的话说的明白,先生下山只是为了拿人,根本就没打算救人,而且希望会良得逞。”
    后廪与长龄先后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圆灯并未回答,而是看着长龄反问道:“令子瀚雄之事。我也很遗憾,而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又是为何呢?”
    长龄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以你的身份与修为,又为何要如此?”
    圆灯看了看长龄又看了看后廪,有些无奈地叹息道:“长龄宗主,就算别人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今天的你我,分别站在什么位置?”
    这两人说话就像打哑谜,但那在场的人也都听明白了。凉风氏在巴室国中只是一支不大不小的部族,可是以凉风氏族人为依托的凉风顶这派宗门,起于百年前的巴原内乱之时。传到圆灯手中,已经历了好几代宗主。其历史要比长龄门悠久多了。
    圆灯先生既然收了会良这名亲传弟子,假如在他的帮助下。会良能成为巴室国的新君,那么圆灯先生以及凉风顶这派宗门在巴室国中的地位,将远非他人能比。圆灯自认无论是本人的修为、还是宗门的传承底蕴,皆远超长龄先生及长龄门。
    可是在巴室国中,如今长龄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凉风顶难以得到的。因为长龄先生与后廪的关系,使长龄门在国中的地位与影响独一无二的,长龄先生还能为其宗门及后人谋求更多的福祉,这一切亦建立在少务继位的基础上。
    但假如是会良继位呢,今日的场面,会是长龄先生站在前面喝问圆灯吗?圆灯确实没有参与会良的密谋,他只是被会良请下山出手去拿下仲览,但以他的修为境界,怎会不知道会良在图谋什么,又怎会不希望会良取代少务成为新君。正是看见了这种成功的希望,这位高人才愿意出手。
    后廪又开口道:“先生,我方才已说,巴原上从未有国君处置您这等高人的先例,我该怎么办,请先生教我!今日叫您来,就是不希望少务为难,同时也不希望新君少务将来为难凉风氏一族,还有凉风顶这派宗门。
    我可以向先生承诺,不论今日你怎样教我,今后凉风氏族人以及凉风顶弟子,只要肯为巴室国效力,同样能得封赏重谢,巴室国不会有丝毫偏歧之心。”
    圆灯先生默然良久,终于从怀中取出那件飞天神器,将之放在地上道:“老夫归去之后,将终身清修、不再走下凉风顶半步,一心只求长生超脱,亦不过问诸国纷争之事。我的族人以及门中弟子,当继续为巴室国效命,亦望主君照拂。”
    圆灯先生走了,并没有再追问国君会如何处置会良,殿中众人多少都松了一口气,除了后廪之外,在场其他人其实多少都有点紧张。圆灯也带走了当日带下山的五名凉风顶弟子,其中有两人曾被北刀氏及虎娃所伤,他们事后得到了精心调治,此刻已无大碍。
    ……
    举国欢庆之时,亦有消息在民众间传开,采风大人还派出采风官将之传达道国中各城廓。新君少务曾在武夫丘上隐姓埋名、为杂役弟子三年,终于登上主峰成为剑煞先生的亲传弟子。在少务归国之时,公子仲览、会良一干人等,以重金收买刺客企图对其不利。
    少务得天护神佑,安然归国继位。尊先君后廪之命,已将仲览、会良、谷良这三位公子押往彭山禁地服役,每日为国中百姓培育灵药以赎其罪,并嘱镇北将军北刀氏严加看管。民众闻讯,盛赞少务之余,亦纷纷痛骂仲览等人该死。
    少务在武夫丘上的经历终于公开了,这是光耀之事,采风大人当然要大肆宣扬。也幸亏少务登上主峰成为了正传弟子,否则的话,就算他这一趟能自报身份取出信物见到剑煞先生,归国后自己恐怕也不好意思多提。
    众位采风官当然也不会忘记宣扬新君少务在武夫丘上的事迹,比如在蛮荒深处斩杀了多名为恶的众兽山修士之义举。那些恶徒的首级,后来还被送到红锦城的北门上高悬。
    其实那些人是剑煞杀的,而剑煞派人让红锦城主宣告此事时,重点提到的也是小路与瀚雄之名。当时还没人清楚巴室国公子少务也参与了此事,但如今巴室国官方宣扬此事,仿佛变成了少务居首功。在万民眼中,为这位新君又增添了几分神奇与神秘的色彩。
    民众赞扬先君后廪与新君少务之仁德,但同时也纷纷感慨——这两位国君实在太过仁慈了!以仲览等人犯下的罪行,怎能就这样放过呢?亦有智者指出,这是后廪与少务不忍做出父子、兄弟相残之事,但如此处置,恐留后患啊!
    民心就是如此。假如在公布消息时,已将仲览与会良给直接杀了,民间恐怕又是另一番风评了,虽无人敢公开说仲览与会良不是罪有应得,但在私下里难免有父不慈、弟不仁之叹。而现在,众人皆感叹国君不该留着他们,很多人甚至为此义愤不已,公开表示恨不能手刃仲览等人、为主君分忧。
    令民众更加感慨或有点意外的是,与会良联姻的凉风氏一族并没有受到牵连,国君也没有怪罪凉风顶这派宗门。不仅如此,凉风顶宗主圆灯先生还应邀在禅位大典上观礼,离开国都归山之后,新君又派人送去丰厚的奉养。
    如此一来,凉风氏族人与凉风顶修士,今后还敢不为少务尽力吗?如果他们不主动为少务效命,万民的口水都能将其淹死,简直就没法再做人了。
    后廪为君四十余年,一直是位仁德贤明的君主,这可不是他自吹的,万民风评如此。这样一位君主岂能不懂民心!而少务刚刚继位,处事已经像一位老练的国君,颇有其父的风范。
    就算在了解所有内情的虎娃看来,也不得不叹一声,少务仿佛就算为继任君位而生的。——他若不是国君,还有谁能是国君呢?
    ……
    虎娃虽在彭山深处,但一样听说了国中的所有消息。他一直没有走出那条狭长的幽谷,但每天都会派藤金、藤花出来询问各方最新的情况,也算是与守护在外面的长龄门修士以及众军士打声招呼。盘瓠也经常溜出来听各种消息。
    虎娃听说的消息,当然远远超出国中民众所知,甚至朝中诸正大人都不比他了解得更全面、更清晰。他虽没有露面,但不断有传讯的使者被派到彭山深处,有后廪派来的、有少务派来的、也有长龄先生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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