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宫。
    行宫之中,皇帝摒退所有的宫人内侍,然后他掀开袍子,把靴子脱下。
    靴筒里果然有东西,一团布。
    展开,发现这布好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有字,红色的,似用血写成的血书。
    上面的字迹杨广很熟悉,那是苏威的字,苏威的字写的很好,很有几分书圣的风范。可是上面的内容,却如那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皇帝越看越惊。
    看完后,才发觉整个后背都湿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
    皇帝咬牙怒道。
    实在是苏威写的东西太惊人了,上面一开始就说裴虞三人欺君,然后就是罗成罗嗣业云定兴和王仁恭四将在马邑的大捷,一场真正的大捷。罗成阵斩始毕可汗,歼灭数万突厥军,并降俘十三万突厥军。
    ········
    始毕根本没回到漠北,他在偏头寨前的平虏谷被罗成斩杀。
    铁勒人被始毕杀了三万多,然后现在罗成放乙失钵万余人回去召集诸部反突厥。
    ······
    罗成在代北围住始毕,几次上奏请求派兵聚歼突厥人,可裴世矩他们都把奏章压下了。后来罗成打赢了,奏捷,他们又压住了消息。
    罗成请求到洛阳朝见天子,裴虞几人也不许。
    他被蒙骗太久了。
    赵才不是病死的,是陇右兵变后去平叛时中伏被杀的。
    青海的吐谷浑人重新复国了,朝廷根本镇压不了,损兵折将,而王世充在洛阳讨伐李密三战三败,已经退守洛阳。
    裴虞等人已经瞒着他放弃了青海道,把节度使裴仁基调到洛阳去协助王世充防李密。
    当然,还有许多恶劣的消息。
    诸如现在江淮都不太平,孟让在淮西山南攻占了十郡之地,左才相也已经流窜到江南,夺占数郡之地。
    左才相曾经的部下李子通,如今自立之后在江淮被李渊围剿,也跑到江南。他在丹阳被郡丞杜伏威击败后,又逃到了江北的海陵,距离江都不过数十里地。
    李渊继续追击,他又逃到江南,一直逃到余杭郡去了,朝廷大将吐万绪在讨伐他时,中伏身死。
    现在孟让占据淮西山南十郡之地,以大别山为大本营,号称齐王。
    左才相流窜江南,占据鄱阳、九江、豫章数郡,自称越王。
    李子通流窜到余杭,还占据了会稽、东阳、永嘉数郡,自称吴王。
    这些人都号称拥兵数十万,但各个都有几万人马。
    更不用说本是孟让手下的李密召集占据河南八郡之地,威逼洛阳,其实已经自号中原盟主。
    至于窦建德、王须拔、魏刀儿、卢明月等等,也个个兵强马壮。
    皇帝想不到,他自认为一片歌舞升平的江都,居然曾经被叛军兵锋相距不过数十里而已。
    如果苏威所写的这些属实,那就太可怕了。
    杨广呆呆的坐在宫殿,他失神发怔许久许久。
    他只觉得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东西。
    张须陀兵败重伤,赵才战死,樊子盖病死、吐万绪战死、鱼俱罗也战死了。
    这么严重的情况,宰相们却一直瞒着他,甚至连代北大败突厥的消息都一直隐瞒着他。
    他们想做什么。
    晚上。
    杨广直接去了皇后的宫殿。
    “梓童,你最近跟萧瑀有书信来往吗?”
    萧后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来,他那兄弟因为太耿直,之前拜相没多久,就被皇帝贬去了陇右。
    “有些书信来,不过不多。”
    “为何?”
    “听说现在道路不靖,贼匪众多。”
    皇帝叹惜一声,“把你兄弟给你的信都拿来给朕看看。”
    信一封一封都看过,每封信内容不多,部份是亲人间的思念,剩下的也有萧瑀向皇后告之关陇的一些形势,还有一些他听闻的。
    萧瑀也在信中不止一次的请皇后多劝谏皇帝,说如今天下乱成一锅粥,裴虞几人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这时杨广才想起来,之前皇后确实多次劝谏过他,可他每次都听不进去,甚至因此,使得他最近都减少了来皇宫的宫中。
    看完这些信,皇帝对苏威的血书又信了大半。
    萧瑀这个小舅子以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出了名的耿直,虽然因此很不得他喜欢,但杨广却很相信萧瑀的品性。
    “梓童,朕有好久没见到吉儿了,有些想她了,明天你让她进宫来。”
    皇后一下子明白皇帝的意思,让她出面召公主入宫,而不是皇帝直接召入宫。
    “好的。”
    第二天。
    出云公主带着儿子入宫见皇后,中途皇帝到来。
    “不必行礼,坐。”
    皇帝打量着女儿,已为人母的女儿似乎丰腴了点,“这孩子越看越像罗嗣业,他们罗家人都是眉如刀锋,鼻梁高挺,天庭饱满。”
    “将来定又是一员骁勇善战上将军呢。”皇帝抱着外甥哈哈笑道。
    “最近嗣业可有来信?”皇帝似不经意问道。
    “有。”
    “他来信都说了些什么?”
    “驸马的来信,女儿看后总是很疑惑,因为与我在陛下身边听到的总是不一样。”
    “比如?”皇帝问。
    “比如说马邑大捷。”
    “你把嗣业跟你说的,跟朕好好说说,朕想听听有什么不同。”
    ········
    “陛下,虞世基、裴世矩和裴蕴都在欺君,苏相总算还有几分良知,把实情相告。”
    皇帝长叹几声。
    “朕都想不到,他们会如此期瞒于朕,他们可都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
    “陛下既知真相,还请罢撤这些奸佞之臣。”
    皇帝却道,“这事不简单,若操之不当,只怕会起大乱。”
    “父皇,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三人虽为相,把持朝政,可骁果军却是忠于陛下的。此外,淮南安抚使李渊、山东节度使来护儿他们都是可信任的肱骨之臣。”
    “只要陛下一道旨意,他们便能拔乱反正,清理君侧奸佞。”
    “朕是担心骁果军中也有他们的人。”皇帝道。
    被宰相欺瞒这么久,这不是简单的期瞒这么简单,也不仅仅是三人骗他,而是江都行宫朝廷的许许多多人都在一起期瞒于他。
    皇帝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骁果军折冲郎将沈光向来忠心,而随驾的来护儿也很有威望,再加上江淮安抚使李渊、彭城都督陈棱都忠心耿耿,随时可护驾。而在外,又有安东道节度使罗成、定襄道节度使罗嗣业等在,陛下不必担忧几个奸佞之臣能翻起多大的乱子来。”
    “儿臣请陛下赐一道旨意,儿臣愿替父皇去一趟骁果左一军大营见沈折冲,替父皇宣旨,令他率兵入宫护驾,然后再调李渊率江淮兵捉拿欺君奸臣,重还大隋一个朗朗乾坤。”
    以前皇帝自己装睡,谁都叫不醒。现在皇帝终于醒来了,那么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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