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潇淡淡摇头,“说不上,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第36章
    要绣屏风,面料最是讲究,华美,实用,缺一不可。
    何况那温家人一看就是高贵人家,既要拿去作礼,便随便不得。
    方念离花了很长时间挑选布料,自家绣坊的几匹布料都不满意,从临州要好的几家铺子买,时间又来不及,最后还是如娘子提起城西李掌柜家里有匹料子可能合适。
    提到李掌柜,方念离心底一阵纠结,自从非明放火烧他之后,李掌柜对她避如瘟神,两家不来往许久了,此时贸然去找他,只怕他记恨从前的事,不肯卖她布料。
    迫于无奈,方念离准备硬着头皮去找一趟李掌柜,谁知非明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坚持要跟她一起去城西。
    “娘,你放心吧,我这次保准不对他动手。”
    方念离本怕他误事,想了想又觉得有他跟着,李掌柜多少会收敛些,就算买卖不成,她总不至于吃亏。
    到了李掌柜店铺门口,正遇上他送客人出来,瞧见非明母子脸色蓦然一变,逃一般地溜回铺里命令伙计关门。
    非明上前拍门,“喂!青天白日的,你关什么门啊?瞧见阎王啦?”
    李掌柜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我的铺子,我爱开就开,你管的着吗?”
    非明不愿跟他废话,“开门!找你做买卖来了。”
    “不做不做,我可没胆子做你的买卖!你快回去!”
    非明扯扯嘴角,幽幽摇头,“没劲,那我可不客气了。”
    方念离心知不妙,刚要开口阻止儿子,便见他退后几步,抬腿猛地一脚踢在门上,只听“啪”一声,铺门被踹开,挡在门后的伙计应声倒地。
    非明抱胸问:“现在可以谈买卖了吧?”
    李掌柜身子颤了颤,胆怯地点头。
    方念离进去,说明来意,李掌柜在册子上翻了翻,自己铺中的确有一匹她需要的面料,不过仅剩一匹,价钱方面嘛,他总是要抬一抬的。
    “那匹布料是上成,没有一百两我是不卖的。”
    “一百两?”
    方念离自己是做这行的,这匹布料值多少银子她心里有数,李掌柜开出这个价钱,摆明是在刁难她。
    她张了张嘴,刚想与他还价,便非明懒洋洋地咳了几声,有意无意地摆弄起手里的佩剑来。
    银光闪过李掌柜的面庞,上次的事情他还心有余悸,心知就没有他非明做不出来的事,心头一怯,立即改了口。
    “你说什么价就什么价吧,这匹布料我也囤了好久了,你要多少都好说。”
    非明轻佻一笑,拨弄着剑穗将佩剑放下。
    有了布料,其余的都好办了。
    方念离的绣艺一绝,虽然许久没有绣过这样大副的屏风,但山水画墨色清雅,并不繁复。
    只是温夫人只给了她一副画做样子,既是双面异绣,另一面也需有画对照才行。
    最后,她在画铺里挑了挑,选了一副人间烟火图,与那寂寥清冷的山水图正好相对。
    整整五个月,方念离将绣坊的杂事交给伙计与如娘子打理,自己则是一颗心都扑在了刺绣上。
    倒不是因为温家出了酬金有多高,而是双面异绣这件事她是真心喜爱的。
    半年期限一到,温夫人亲自来验收,瞧着眼前精美绝伦、每一根丝线都细致入微的屏风,满眼都是赞许。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样精细的绣工,寻遍五湖四海也只有你了。”
    说罢,她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塞给方念离,方念离不肯收,她坚持道:“拿着,这都是你应得的。有多好的手艺,就担得起多少酬劳。”
    方念离只好收下,帮着温家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屏风装好抬上马车。
    *
    一月后的京城。
    九重宫阙,巍峨堂皇。金龙盘踞,翘角飞檐。
    正值元玺帝寿辰,大办宫宴,朝臣们从各地赶来为天子祝寿。
    寿宴设在蒹葭池上的烟雨楼,殿内设一百零八桌,琥珀酒,碧玉樽,酒如泉,食如画,场面颇为隆重。
    元玺帝高居正位,玄袍加身,冠冕流光,因着今日寿辰,心情大好。
    纯娴皇后坐于后位,雍容华贵,端的是母仪天下之态。
    歌舞升平,酒酣耳热,朝臣趁着气氛正高,纷纷开始献礼。
    为了帝王的生辰贺礼,大臣们可谓是费足了心思,什么奇珍异宝,只要能博帝王心欢,他们都要想办法弄到。
    几位重臣都献上宝贝,只剩下温侯爷迟迟未动,元玺帝含笑望着他,“侯爷,你这人喜欢卖关子的毛病怎么还是不变。快拿出来吧,也别藏着掖着,这次又替朕寻来了什么好宝贝啊?”
    温侯爷站起身,对着高座拱手回道:“回皇上,这次要送的贺礼可不是微臣的主意,都是平宁想到的。”
    “哦?这次是皇姐为朕准备的?朕倒是更好奇了。”
    平宁长公主缓缓起身,“皇上,平宁准备的这份贺礼自是比不过其他几位大人送的贵重的,不过胜在精美,皇上一定会喜欢。”
    “你就这么有信心?”元玺帝笑容更盛,“不过听皇姐这么一说,朕更加好奇了,快拿出来给朕瞧瞧吧!”
    “是。”
    平宁长公主对着殿外微微点头,立刻有宫人抬着一面屏风进来。
    “皇上请看,平宁与侯爷要献上的寿礼便是这面屏风。”
    纯娴皇后瞧了两眼,语气微有不屑,“皇姐莫不是弄错了,这屏风瞧上去普通得很,并非精美,更谈不上惊艳。”
    平宁长公主与温侯爷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元玺帝身子前倾,盯着屏风细细看了一番,摆手道:“不不不,这面屏风上绣的是……是朕的那幅山河图?”
    平宁公主点头,“正是。”她又让宫人将屏风转了一面,“不止这个,皇上请看。”
    有好奇的大臣家眷也跟着起身看了看,随即有懂绣艺的夫人喊了出来,“这个是双面异绣!真是好绣活啊!”
    元玺帝却是登时愣住,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下去,他站起来,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屏风前,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它。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绸面,抚过丝线缜密处那朵极不起眼的海棠花,这朵花的样子犹如当年她的身影,十几年来在他脑海中从未抹去过。
    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了。
    元玺帝面露伤感,殿中人察觉他的变化一时无人敢说话,平宁长公主更是紧咬下唇,想不明这屏风究竟哪里不对,竟让方才还喜笑颜开的一个人,刹那间变了一副模样。
    元玺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圈微红,他走回高座,举杯对平宁长公主道:“皇姐,朕敬你一杯!这份寿礼正和朕的心意。”
    平宁长公主尚且懵憧,举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皇上喜欢就好。”
    接下来的寿宴,元玺帝都显得心不在焉,不与大臣们谈笑,不看歌舞,只独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低头沉思。
    大臣们只以为他是累了或是醉了,纯娴皇后却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从元玺帝瞧见那副屏风,他的整个人就像回得到十几年前她初入宫时那样,黯然神伤,无论她做什么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和眼里。
    寿宴还未结束,元玺帝便以醉酒为由先行离开。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御书房内,元玺帝命人将平宁公主送的屏风立刻抬进来,又从最底层的抽屉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里那方海棠绣帕叠得整整齐齐,那是他每夜跌进他梦里,清醒时却不敢回忆的往事。
    他拿起绣帕,对着屏风上那一朵被当做点缀的小小海棠反复对比。
    是了,这天下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绣出这朵一模一样的海棠花,那是当年他亲手为她画下的海棠花。
    念离,朕终于寻到你了。
    元玺帝收起帕子,问太监总管,“立刻去寿宴,看看温侯爷有没有离开。不,就算他出宫了也立刻把他给朕叫回来!”
    *
    另一头,纯娴皇后回到寝宫,她在寿宴上喝了一些酒,脑袋发晕,宫女给她煮了醒酒汤,她喝了些才好受。
    只是想起元玺帝的神情,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这么多年他心里总是记挂着一个人,不知道这一次的屏风是否和那个人有关。
    或许是直觉使然,片刻后,纯娴皇后对贴身宫女道:“去,派御书房那边的人盯着点,皇上那头有什么动静立刻回禀本宫。”
    宫女得令退下,不出半个时辰便带回了那边的消息。
    “启禀皇后娘娘,御书房的小路子来报,皇上回去后翻出了一面帕子,对着长公主献上的屏风瞧了许久。之后又派人在宫门口请了温侯爷回去,好像是在向他打听什么。”
    “他们说了什么?可听清楚了?”纯娴皇后捏紧了拳头,心揪了起来。
    “小路子站在外头,听得不是很真切。依稀听到皇上是在向侯爷打听那个绣娘,问了那绣娘模样之类的话。”
    “绣娘,帕子……”纯娴皇后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元玺帝新登基的那两年,那块海棠绣帕他从不离身,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撞见过他拿着它出神。
    她问他讨要来看看,只说想学学上头的花样子,他却冷着脸回她,“不必了,你永远都学不会的。”
    最后,她还是从故去的皇太后那里得知,当年元玺帝在还是皇子的时候与一名女子相爱,这方帕子就是二人的定情之物。
    二人情投意合,元玺帝甚至一度为了她想要放弃皇位之争,若不是皇太后以死相逼地拦着,哪里还有如今皇帝。
    皇太后说,元玺帝刚登基的几年,派人四处寻找那名女子的下落,只是一直无果,他们都以为那女子怕是死了。
    却原来,她一直都活着,并且他也一直没忘。
    纯娴皇后莫名地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中溢满了泪水。
    那她这个皇后又算什么呢?
    须臾,她拭干眼角,面色恢复冰冷。
    “皇上那边一定会派人去找那绣娘的下落,你也找人盯紧,一旦找了人,不用回禀本宫,直接杀之。”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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