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北京又是一如既往忙碌。萨卡身上的疹子缓和,香港天际酒店事件也总算是告一段落,夏昼听管家的意思是,虽说萨卡小姐性子傲些,但在气味治疗上十分配合。当然,盯着萨卡状况本是夏昼的
    工作,但她心眼小,总想着萨卡对陆东深有点鬼心思,所以全权交给管家负责。可萨卡临行前对香港天际酒店的赞誉很高,夏昼想着八成是冲着对陆东深的好感去的,直到萨卡拉着她的手说,夏小姐,我的决定对你仍然有效,当然,不是逼你做你不
    喜欢的事,我是真的需要一位有主见的气味分析师。
    然后,夏昼就十分不争气地觉得,萨卡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的,长得漂亮又有气度。当然,萨卡事件毕竟上升到了酒店管理危机,而且当时是直接针对空间气味管理方面,所以陆东深作为酒店总负责人,一抵京就亲自写了封邮件给总部,就这次事件做了
    详尽阐述。
    陆东深写邮件的时候是在家里,书房的窗子外夜色璀然。近七月中旬的北京,恰似巨大的蒸笼炉,就算到了晚上,气温也徘徊在三十度以上,若能有一天落到二十八度,那就算是个凉爽的天了。室内是恒温,有轻柔的风浮动,
    会让人误以为还是春夜。夏昼在沧陵待了三年,早就不习惯北京的夏天,总会时不时得想要开窗,结果她的一腔期许也总会被大团热浪给燃之殆尽,末了就在室内气流里想办法。她在新风系统里加了以橡苔、橡木为主,混有晚春的紫丁香和水沉香的香氛,每一种主料都在用量上拿捏好,只做清淡处理。用她的话说就是,这气息会让你想到在雾霾蒙蒙的皮尔蒙特
    橡树林里行走,芳氲丰沛,深深呼吸,又会自清凉无汗。
    陆东深对于她在家里的折腾是毫无底线的纵容,随她高兴,他都可以。
    夏昼泡完澡后,裹着条浴巾就懒洋洋地趴靠在陆东深的后背上,两条胳膊跟藤蔓似的挂在他胸前,“此时此刻的画面像不像兰若寺的女鬼企图在勾引坐怀不乱的书生?”
    陆东深敲键盘的手指没停,眼睛盯着屏幕,说,“坐怀不乱的前提是,你需要先坐在我怀里才能知道我乱不乱。”
    夏昼笑着勾住他脖子,“深哥不苟言笑的时候谁敢坐你腿啊?”
    陆东深被她逗笑,“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夏昼抿嘴浅笑,正好瞧见他在邮件里将责任大包大揽,并且声称此次危机能顺利解决全凭借夏总监的专业评断和坚持的态度。那么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敲出的每句英文都
    是对她的称赞,这让夏昼忍不住惊呼,“我从来不知道你人生字典里的赞美词量还挺多的。”
    陆东深眼皮也没抬,敲完最后一句话后抄送诸位董事,“说明你我有待沟通。”
    夏昼偏头看他,“我怎么觉着你这句就不像是好话呢?”
    陆东深直接关了电脑,手一伸将她拉坐怀里,她笑,“干什么?”
    “我来教你什么是好好沟通。”陆东深坏笑。
    夏昼正欲无影掌对付,桌上的手机响了,景泞打过来的。夏昼撇嘴,“景助理越来越没眼力见了。”
    陆东深笑着接通。
    那头言简意赅,夏昼隐约听见邰国强的名字。
    结束通话后,陆东深也没瞒她,“邰国强提了探视何姿仪的申请。”
    夏昼思量,“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陆东深沉默半晌,说,“在这场风波里,谁都抱着颗看客心,却无奈都是剧中人。”
    **
    翌日一早,夏昼就被陆东深拎起来去公司开会。
    夏昼最受不了的就是一大早开会,她哈欠连连,坐在会议桌正中间的陆东深却视而不见,正襟危坐。会议内容一项项过,大抵都是跟H品牌旗舰店和即将上市的大中华区限量版香水有关,在这项工作中,夏昼是主要负责人,所以再困也不敢怠慢,与市场部、营销部一则则
    地跟陆东深进行汇报。
    因为商川的事,H品牌受到了影响,其新品的推广也暂缓了时日,现在算是尘埃落定,所以各个部门也开始了快马加鞭。
    大半天都是在细则中度过。有关产品内容过去后,夏昼就算松了口气,她所有的汇报告一段落,就拄着下巴瞧着陆东深开会时的样子。目光从他的眉眼落到他的领带,然后从他一丝不苟的扣领想到
    他的胸膛,耳畔那些个工作汇报都成了昨晚上他的粗喘声。
    正想入非非,陆东深那边宣布中场休息,夏昼冷不丁对上陆东深投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有些意味深长。
    等估算着咖啡间人少的时候,夏昼才迈着四方步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杨远的动静。
    “萨卡提出更换室内气味,夏昼坚决反对,依照她的专业,你当时相信她的决定没错,但你选择站在萨卡那一头,除了让夏昼事后规避风险外,你还有别的目的吧?”
    “你想说什么?”是陆东深的声音。
    杨远哼哼笑,“我看你是觉得萨卡给夏昼难堪了,所以你就故意让萨卡吃个瘪,依照你的做事手段,萨卡根本不用再遭一回罪。”
    陆东深没说话,只有磨咖啡豆的声音。
    “被我猜中了。”杨远嗤了一声,“陆东深,萨卡是王室。”
    “王室又怎么样?”陆东深淡淡地说,“问题出在萨卡身上,她该记住教训,这跟她是不是王室没有关系。”
    杨远噎了一下,“好,不说萨卡,咱就说刚才夏昼那样儿!”
    “她又怎么你了?”
    “她没怎么我,我就看不上她开会的时候半死不活的样儿。”
    陆东深笑问,“她耽误汇报了吗?”
    “这倒没有……”
    “她平时工作有疏漏吗?”
    “……也没有。”
    “那你总揪着她的一些小毛病不放干什么?”陆东深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因为她把你堵在洗手间里,所以你心里总过不去那道坎?”
    “哎陆东深,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倒打一耙是吧?惯!你就往死里惯着她吧!总有一天你会把她惯得胡搅蛮缠。”
    陆东深轻悠悠地回了句,“想让一个女人在乎你,你就得纵着她的胡搅蛮缠。”
    杨远出咖啡间的时候听见有人轻咳一声,故意的。
    扭头一看,夏昼双臂交叉环抱胸前斜靠着墙,一副吊儿郎当。杨远一怔,想到自己刚才的话被她听得八九不离十了,略显尴尬。
    夏昼哼哼笑,“杨副总,听说你办公室里新换了个沙发,国际大师手工订制,又千里迢迢漂洋过海邮回国,宝贝得很是吧?”
    “你想干什么?”杨远一脸警觉地盯着她。
    夏昼斜睨着他,“没什么,我突然挺想试试在手工缝制的沙发上开个豁儿有什么不同。”
    杨远恨得牙根痒痒。
    等夏昼进咖啡间的时候,陆东深正悠哉地靠在操作台旁喝着咖啡,浓厚的黑咖啡,光是闻着就觉得清苦。
    “杨远的嘴太贱了。”夏昼拎了只杯子上前,“怎么这种人都能做集团的副总,应该去街道办工作。”
    陆东深含笑,左手横在胸前抵着右臂胳膊肘,右手端着咖啡杯,“夏姑娘眼眶太高,一般人都瞧不进眼里。”
    夏昼按了一下咖啡机,抻头瞅了一眼,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进来了,主动上前环住陆东深的腰,“下半场的会我就不参加了吧。”
    陆东深怕杯子里的咖啡洒了烫着她,手臂一横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略有思量,“接下来的会议内容是针对恒大置业和长湖开发的相关事宜,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吧。”
    夏昼后背一僵,恒大置业和长湖开发?这么快已经投入讨论了?
    “怎么了?”陆东深笑问。
    “没事,就是你突然变得挺好说话让我没反应过来。”夏昼暗忖,这说明邰国强妥协了?生意场上果然是手段可明着可暗着。
    陆东深摸了摸她的头,“这两个项目前期的确跟你的工作没有交集,把你强行扣在会议室,你就只剩下发呆打哈欠和对我的浮想联翩了。”
    夏昼一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你浮想联翩了?”
    “两只眼睛。”陆东深眼中藏笑,抬腕看了一眼,“行了,开会时间到了。”
    夏昼松开环着他的手臂。
    “等我一起吃饭。”
    “嗯。”陆东深快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大手搭在她的后颈,微微一用力使她抬了头,他压脸下来吻了她,唇舌相依间他低喃,“我也一样。”然后离开她的唇,顺势拿过他刚刚
    喝过的咖啡杯转身走了。
    夏昼反应了好半天,他也一样?一样什么?
    冷不丁想到:浮想联翩。
    耳根子一热。
    果然跟她一样流氓啊。
    接了咖啡,还没等喝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
    但夏昼看着有点眼熟,接通,不想竟是邰国强。
    “法师,我需要见你一面。”
    **
    邰国强在见夏昼之前,的确见了何姿仪,在拘留所。
    邰业帆不放心邰国强的身体亲自陪同,跟着一起的还有医护人员,但到了拘留所,邰国强就把他们留在外面,自己单独见了何姿仪。何姿仪似乎老了不少,憔悴得很,也没了往日光鲜,但不邋遢,她仍旧整齐得体,只是见了邰国强后,她所有在外界表现出的恩爱都化为泡影,看着他,眼里有恨,有痛
    。邰国强很虚弱,来一趟拘留所本来对他已经是超出身体极限的考验了,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曾经过往。他开门见山,“何姿仪,当年是你骗我说阮英死了,果然最毒不过妇
    人心。”
    何姿仪冷笑,“阮英……我恨不得她是真死了,如果可能,当年就应该让我爸找到她除了她!”
    “你这个毒妇!”“我再毒能毒过你吗?”何姿仪盯着他,眼睛里一丝爱意都没有,像是藏了刀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别以为我会相信我爸的死只是意外,你利用何家的财和势一步步往上爬,最后为了能把何家的一切占为己有你就杀了我爸,是,我是没证据指控你,但我太了解你的为人了,你处心积虑阴险卑鄙,为了利益不折手段,你不得好死。哦对
    ,你也快死了。”说到这,她笑了,笑得让人发寒。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爱了前半生的男人,也是她恨了后半生的男人。何姿仪以为吴重的妥协就是对现实的接受,毕竟是他在前途和爱情面前舍弃了后者。平心而论,吴重的确是个被演戏耽误了的商业人才,以邰国强的身份发展得顺风顺水
    。可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阮英,背着何姿仪去试图寻找阮英下落,这件事终于被何至超知晓,一怒之下就动了杀机。那是凄风苦雨的一天,何姿仪对着酩酊大醉的吴重哭喊:你死了这条心吧,阮英死了!吴重你给我记住,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何家给的,你可别犯糊涂!否则你会一无所有
    !从那天起,吴重就再也不提阮英,也是从那天起,何至超在集团的势力一点点被吴重瓦解,何姿仪曾亲眼见过两人在书房的争执,吴重一改平日温雅,揪住何至超的衣领
    阴狠狠地说,你以为你现在凭什么跟我斗?何姿仪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生意场她从来不参与,只清楚自己的丈夫在董事局的地位节节高升,见到这一幕后战战兢兢。很快,何至超的尸体就被人发现,
    警方裁定他是醉酒驾车出了意外。
    可何姿仪最清楚何至超,他混黑道起家,年轻时一路打打杀杀过来,人近中年最怕的就是被打击报复,哪怕人已经到了国外,所以他已经戒酒好多年了。
    何至超的死没发现任何他杀的迹象,主席一位悬空,吴重取而代之,在短短的几年里,何家的势力被他剔得一干二净,不少跟何家有关的老股东都落得悲惨收场。何姿仪的心,就这么在吴重表面温厚实则手段残冷的伪装下下一点点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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