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丝在陆起白指间摇曳,细白得像是能勒断喉管的线,一点点伸到景泞的身周。他盯着她,不怒反笑,“继续说。”景泞起身,拳头紧攥,“陆门,你几乎能跟陆东深平分秋色,手底下的四家子公司稳赚不赔,却心甘情愿来天际寄人篱下。看上去像是被董事局赶鸭子上架,实则是寻找契机转战内地市场。陆东深面对内地这么大片市场自然不会放过,亲王府那片地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打通政府关系的踏脚石,只要政府的口子一开,他就能利用天际目前在国内的资源顺理成章地嫁接陆门的生物制药,不过就是资本对接,对陆东深来说没那么难,再加上亚洲人工成本较欧美低太多,陆东深想要染指生物制药,在中国或印度等地就能解决人工问题,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陆东深对于生物制药这块都是势在必得。这就动了你陆起白的蛋糕,陆门最大的生物制药工厂在你手里攥着,你缺的就是
    生物制药的分销权,本来凭着你手底下公司的业绩,生物制药整条产业链也算是你的囊中之物,但经过陆东深这么一搅合,这十有八九的把握就成了悬而未决。”“亲王府那片地是政府的烫手芋头,对于企业来说却是赢得政府合作的最佳开山石,政府想要合作的企业无非要满足两点要求,一是资本雄厚,二是信誉度高,这也是天际能脱颖而出的原因。可天际一旦失了信誉,引得民众不满,舆论漫天,这对合作来说是灭顶之灾。当然,一个项目没了毁不掉天际,但能毁了在国内的声誉,陆东深的能
    力也会遭受质疑。此消彼长,一旦陆东深受阻,国内生物制药工厂的事也会泡汤,正好给了你喘气的机会。”她的声音很脆生,在只有彼此两个呼吸里的房间慷锵有力,一字一句揭开了陆起白有可能的心中所想。可陆起白闻言并未恼羞成怒,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许久后弹了下
    烟灰,开口道,“景泞啊,我突然觉得把你放在他身边可惜了。”
    景泞抿着唇,警觉地盯着他。陆起白抽了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起身,景泞下意识退了半步,他就朝前迈了半步,她再退,小腿抵到沙发,一个没稳跌坐,他就逼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命她仰着头
    。
    “这么聪明的女人一旦背叛我了可不好。”
    景泞忍着下巴的疼,“这么说,商川的事果然跟你脱不了干系!”陆起白压下身,将她一点点逼到沙发角落,笑了,“陆东深得罪太多人,有些事不用我亲自动手都有人迫不及待,景泞你记住,人在局中远不及身在戏外更有意思,站得高
    自然就望得远,看戏除了能看热闹,还能将一切人和事运筹帷幄。关于这点陆东深最擅长,只可惜,因为一个夏昼他就不得不深陷棋局,想要脱身,太难。”
    景泞心口一凉,陆起白这番话像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可更多的是在暗示陆东深这次身陷囹圄的征兆。
    “陆起白,你会遭报应的!”景泞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虚影,是她孱弱无力抗争的痕迹。
    陆起白低笑,“有你相陪,有报应又怎么样?”
    夏昼窝在床上研究那把从钟里飞出来的匕首时,门铃响了。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十点十五。
    将匕首往睡袍兜里一揣,趿拉着拖鞋到了玄关。门外的人很有耐性,门铃按得不疾不徐,她看了一下猫眼,略惊讶,赶忙开门。
    是陆东深。
    高大的身子靠在门边,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粒,挽着袖子,眉宇间看上去有点倦怠,夏昼鼻子灵,“你喝酒了?”
    “晚上有应酬,多少喝了点。”陆东深一手撑着房门,“我打扰到你了吗?”
    “还没睡呢。”夏昼侧身让他进来,“你现在进我家就跟走自家城门似的,楼下的警卫都视你不见了。”
    陆东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当下面的人眼瞎?我跟你同进同出多少回了,痴呆都能知道咱俩什么关系。”
    夏昼撇撇嘴。陆东深进了客厅后坐在沙发上,看来是真累了,将手表一摘放在茶几上,头仰靠着阖上眼,也不说话,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似的随意。夏昼揣摩他今晚上门的意图,虽说她跟他是相拥相卧过,可两人之间还保留着彼此的独立空间,同居这种事谁都没提出,她觉得有时候陆东深虽说脸皮有点厚,但像是冒然跟个女人同居这种事,像他这种有
    洁癖加强迫症的人估计不会做。她绕到沙发后面,手指搭在他的两侧额角,轻轻揉按。陆东深没睁眼,但眉间的纹路松开了不少。室内的灯光没开到最亮,浅淡的鹅黄色,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深邃的轮
    廓让人看了心动。她忍不住低头吻了他的眉心,问他,“舒服些了吗?”
    “嗯。”陆东深阖着眼享受。
    夏昼想了想,绕回到沙发上坐下,将他拉躺下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他睁眼笑看着她,“不嫌沉?”
    “闭眼睛别说话。”
    陆东深抿唇浅笑,听话。她轻轻按着他的头,缓解每个穴道。说来也是可笑,这招她还是当初跟陈瑜学的,她是中医世家出身,那双手能把人按得通体舒爽。夏昼学去了,但可不是个有耐性给别
    人按摩的性子,然而像是现在,她还真庆幸自己有这手艺。
    大多数男人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像是陆东深更会这样,夏昼不用问也知道,陈瑜那好手艺估计也没敢在陆东深身上施展过,这么想着,对他更是喜爱。
    室内安静,大有现世安稳之态。
    当然,这只是自欺欺人,夏昼不是不知道他这一身倦怠和游走应酬的缘由。
    良久后,她问,“今晚你是打算住我这吗?”
    陆东深没睡着,但放松了精神,说,“不,还得回公司,趁着等个电话来你这待会。”
    “你这样不好。”夏昼说。
    他睁开眼,“忙完这阵我好好陪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昼轻叹,“我知道你现在担着的不仅仅是天际,跟国外业务往来时涉及到时差问题,所以你会经常失眠。我是觉得有些事你真的不用那么亲力亲为,
    你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得休息啊。”
    陆东深脾气好,轻声说,“认识你之后,我的失眠状况已经改善了不少,起码能睡个整觉,现在只是特殊时期而已。”
    “我是怕我的努力全白费。”夏昼嘟囔。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拍了两下,“把我公文包里的那封信拿出来。”
    夏昼照做。
    将信封拿出来,她看了一眼,说,“我还以为景泞会明天交给你呢。”
    “自己撕了。”陆东深舒服地靠了靠,重新闭目养神。
    “啊?”“啊什么啊,赶紧撕。”陆东深轻描淡写,“没我的允许,不准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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