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想着,这样的好事还能是白得的?恐怕也得像旧时候学本事那样,给孝敬费?不然无亲无故的,人家凭什么把赚钱的手艺交给你。
    “这要求,我还真有。”
    江流放下手上的抹布,认真地说道。
    “首先,我只收男孩。”
    当初江家传承这门手艺的时候规定只传男孩儿,那是担心女孩子出嫁后将这门看家本领传出去,因此除非江家那一代只有女孩,且女孩将来一定招赘女婿上门的情况下,才会将本事交给那个孩子。
    现在江流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为了避嫌。
    学缩骨功不同于其他杂技,是需要手把手教授的,免不得一些亲密的接触,孩子还小的时候还好些,等孩子再大点,有了性别意识,这种过分的亲密行为,就显得不太妥当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江流还是决定沿照原身曾经的规定那般,只收男徒弟。
    “第二,我只收6到8岁的孩子。”
    这是缩骨功功法的限制,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不会一点苦都吃不了,而且这个年龄的孩子筋骨还比较柔软,等到年纪再大些,骨骼开始定型,更受罪不说,练功取得的效果也比不上年龄小些的孩子。
    这一点要求依旧和原身上辈子提出来的一样。
    “第三点,也就是最后一点。”
    这一点,一半延续了原身当初的做法,一半则是江流来后想出来的法子。
    “大伙儿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也知道练我家这门技艺,要吃多少苦头。”
    江流的话让在场这些大人想起了当初原身刚接触缩骨功时,因为忍不了脱臼的痛苦鬼哭狼嚎的叫声,这样的练功法子大人看着都犯怵,更何况是更吃不得苦的孩子呢。
    “所以我希望你们在送孩子来之前,考虑清楚,但凡你们家孩子自个儿不乐意的,我都不收,而且如果真的要拜我为师,咱们得立字据,写清楚这些孩子来我这儿学习是主动自愿的,也是你们允许的,不是我逼着过来的。”
    这些要求都很合情合理,有一个老人忍不住问道:“这要是来你这儿拜师,得交多少拜师费啊?”
    出去的儿女还记挂着家里会寄钱回来的好些,那些儿女一去不回,了无音讯的人家家中,恐怕也拿不出太多钱来。
    “不用,我不收学费,还提供徒弟的一日三餐,不过等他出师以后,挣得钱要给我五分之一,给足十年为止。”
    江流的这个条件并不苛刻,类似他这种教外人传家本事的,很多不仅收学费,还要求徒弟在自己的杂技团里打工好几年的,所以听到江流的这个条件后,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只是在放松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家似乎占了江流大便宜。
    这会儿大伙儿都顾不上听江流讲大城市的故事了,在帮忙收拾完屋子后纷纷起身回家,准备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要送家里的孩子来学这门技艺。
    ******
    村里符合条件的孩子并不算多,男孩,又要6-8岁的,整个村子里也就四五个,而但凡家里日子还能过得去的,还真不太舍得送孩子来学缩骨功。
    当天晚上,符合条件的这四五户人家家里,为了学这门技艺的事发生了不少争执。
    “妈,我不要念书了,我去学。”
    肖彬彬想也不想地对着他妈张艳芬说道。
    “咱不学。”
    张艳芬沉默了很久后,常常吐了口气说道。
    “你还小,没见过当初江叔他爸是怎么教他的,我亲眼见着你江爷爷把他的手骨和脚骨脱下来,然后又给合上去,一轮下来,你江叔身上汗淋淋的,疼的汗水都将衣服给打湿了,不仅如此,练这门功夫不论刮风下雨都得穿着薄薄的练功衫,这还是亲爹呢。”
    张艳芬知道学这个来钱快,要是儿子真的拜江流为师,即便她死了,也不用太担心儿子和一双女儿的生活,可作为母亲她还是舍不得儿子遭这个罪。
    “我知道,妈,你放心,我吃得了苦。”
    肖彬彬心里头同样忐忑惊慌,可今年才六岁的男孩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妈妈面前掩盖自己的情绪。
    他面露轻松希冀:“我想学本事,将来和江叔一样,能开大汽车,能住上大房子,我想吃好的,穿好的,我再也不想受穷了。”
    肖彬彬没说他想快点学好本事给妈看病,没说他想挣钱让两个妹妹将来能够安安心心地上学,他只说他想要挣钱,过上安稳的生活,只说他不想再受穷了。
    果然,在他说出这番话后,张艳芬沉默了。
    “是妈拖累了你。”
    有时候张艳芬想着,自己这样的身体,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可她真的舍不得三孩子,她的三个娃娃最大的才六岁,最小的双胞胎才两岁,她要是走了,这三个孩子怎么办呢?所以她只能赖活着,喝着不知道靠不靠谱的草药汤,尽可能地活的久一些。
    “啥拖累的。”
    肖彬彬麻利地粘着火柴盒,然后笑眯眯地告诉两个妹妹,不久后他就能挣钱了,等他挣了钱,就能够给她们买甜甜的糖果,和江叔送给他们的糖果一样甜。
    两个两岁的孩子还不懂事,听着哥哥描绘的美好生活,露出了天真的笑脸。
    ******
    第二天一早,江流打开门准备去挑点水回来,就见到肖彬彬已经扛着一筐柴火儿等在外面了。
    上辈子,原身的三个徒弟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大徒弟肖彬彬。
    这个徒弟话不多,不会说什么讨好原身的话,可他却是三个孩子里最能够吃苦的,上一世闹出那样的事来,许全军和王狗子都在父母的怂恿下指证了江流,唯独他从头到尾没有出现。
    原身想着,或许是他不好意思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上辈子跳的最凶的就是他的爸爸肖国辉,而曾经受过江流资助的张艳芬则是选择了沉默。
    原身一直很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不站出来替他说点什么,可直到原身走了,见了偷偷摸摸来道歉的王狗子,也没见到这个他最疼爱的大徒弟。
    原身是带着强烈的遗憾和不甘离开的。
    因此在江流见到肖彬彬时,这种激动愤懑的情绪也影响了他。
    第87章 杂技人4
    “江叔, 这是我给你拾的柴火, 天冷了, 费柴。”
    因为母亲张艳红身患重病不能操劳的缘故, 每天一大早肖彬彬就得自己去附近找树枯枝回家,攒够过冬的柴火,除此之外, 他还得找足够多的野菜, 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的缘故, 母子四人的口粮极少,需要足够多的野菜一块混着煮,才勉强能够吃饱。
    张艳红娘家兄弟出门打工去了, 但是几个嫂子留在村子里, 她将家里的一亩多田地托给了几个嫂子种, 每年给他们一百多斤的粮食,这几个嫂子还算是厚道的,偶尔男人寄钱回来割肉的时候,总会分上一小碗给母子几人解解馋。
    母子几人就这样硬撑着,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昨个儿不是已经给拾不少柴火了吗?”
    昨天江流给村里的孩子分了糖,那些孩子自发地将拾来的柴火堆满了柴房,只是柴火确实是不禁烧的,想要整晚取暖,那点柴火也就够用小半个月。
    原身因为年轻时候练功的缘故落下了风湿病,一到刮风下雨以及天冷的日子骨头缝就钻心的疼,他睡的床, 住的屋,必须烧的热热的,才勉强能够舒服地入睡。
    江流不是一个明明有条件还亏待自己的人,所以昨天晚上他早就联系好了原身认识的一个煤场的老板,过些天送一车煤过来。
    除了自己用,有一些是分给村里的老人的。
    不是所有人都没良心,当初事情闹大,所有人都指责江流的时候,村里还有不少人替原身说话,只是村里人老人们很多没有手机,不知道网络,他们以为和记者说了好话,原身的冤屈就能够洗刷了,他们哪里知道,有些记者只愿意发表观众们相看的新闻,而不愿意发表他们口中真实却无趣的真相。
    “等过上个把月山里就得下雪了,那时候柴火被雪水泡湿就不好烧了,而且下雪天拾柴也不容易。”
    小小年纪就当家的小男孩嘿嘿笑了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看着江流问道:“江叔,从今儿开始我每天给你拾柴,你不是要收徒弟吗,我今年正好六岁,能吃苦,你能收我吗?”
    似乎是觉得这话说的太过功利,肖彬彬赶紧解释道:“就算你不收我,我也给你拾柴。”
    因为太过紧张,他说的磕磕绊绊的,话音一落,就丧气地低下头。
    他觉得恐怕现在在江叔眼里他就是一个坏孩子了,江叔会不会觉得他给他拾柴,是为了逼着他收他当徒弟呢。
    “能吃苦?”
    江流接过他手中的那筐柴火。
    虽然还没有到寒冬,可是因为时常做粗活的缘故,这个六岁小男孩的手上已经长了好几个茧子,手指关节的位置都已经开裂,手背上还有许多划痕。
    最便宜的甘油也是这个小家庭消费不起的,正好肖彬彬母子从山下小工厂接了很多糊柴火盒的活儿,他就用口水沾湿柴火纸贴在伤口处,要么用土灶铁锅外层刮下来的灰抹着,这些都是祖辈传下来的土方子。
    有这样一双手的孩子,确实是能吃苦的。
    而且原身的记忆告诉他,这个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勤奋刻苦,原身甚至坚信这会是他教出来的最优秀的弟子,完美继承他们江家家传的绝学。
    只是他为什么要伤害原身呢?
    将原身的记忆翻来覆去,江流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孩子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
    “能能能,我能吃苦。”
    肖彬彬没看出江流眼底复杂的情绪,他只知道江叔既然这么问他,那就是有意收他当弟子的意思。
    他猛地点头,生怕江流不信他。
    “三天后过来,正式拜师学艺。”
    江流不知道这一次他会怎么选择,按照原本计划的那般,收下了他这个徒弟。
    “嗯嗯嗯。”
    肖彬彬兴奋地不能自己,要不是江流说了三天后拜师,恐怕现在他都想磕头叫师傅了。
    “对了,我在煤场定了煤饼,你不用再帮我拾柴火了。”
    不评价肖彬彬以后可能会做的事,现在他的日子足够艰苦,江流也没有要对方白白操劳的意思。
    “好的江叔。”
    一听江叔买了煤饼,肖彬彬也熄了帮江流拾柴火的心,他们家没有买过煤饼,但肖彬彬也是知道煤饼很耐烧的。
    看到江叔的生活,更加坚定了他好好学艺的心,将来等他学会了这门技艺,挣了钱,他也要买很多很多煤饼,让妈妈和两个妹妹能够过上暖和舒适的冬天。
    “不对,好的,师傅。”
    肖彬彬也是机灵,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再喊江叔不合适了,赶紧改口叫师傅。
    “嗯。”
    江流应了下来,算是承认了对方的身份。
    在肖彬彬离开后,原本躲在围墙外头的小女孩扭捏着进来。
    “江叔,我、我也想学。”
    江流看着来人,他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许梅花,许家在这个村子里是大姓,许梅花的父亲算是村里少有的有本事的男人,他在外头工地工作,每个月能挣一万多块钱,这对村里人来说是一笔巨款。
    而且许梅花的父亲孝顺,并不像村里很多年轻人出去了就再也没有消息,他每个月固定会给父母打钱,靠着他赚来的钱,家里建了两层的小楼房。
    只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未必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许梅花的爷爷奶奶一心想要抱孙子,而许梅花的妈妈一连给许家生了三个女儿,许梅花最大,今年已经八岁了,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分别取名为槐花和桃花,槐花6岁,桃花5岁。
    因为生不出儿子的缘故,许梅花母女四人在许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尤其是当许梅花的父亲传回消息,说他在工地和一个女人看对眼,领了结婚证,并且生了一个孩子后,许梅花母女四人更是被许家老两口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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