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让人得见凌家人与她同出同入,她先下楼来。
    恰巧酒楼里伙计正吆喝着他们的招牌腊味,长缨想起杨肃,挑了几样让伙计包起来,而后出门走去街口上马车。
    俞氏带着人挑了几匹新到的绸缎,因着这货还在库中,便被掌柜的亲自引到了内院吃茶等货。
    自她给秋桐院投柿子蒂事败,荣胤随即把她送遣送回俞家,紧接着又把秋桐苑的人换了,连日里她呆在俞家没出门,荣胤也没有来过,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拿她怎么办?
    休了?这当然不可能,再怎么说她也是他儿子的生母,她不过是没让那贱人怀上而已,并没有害她的性命,他怎至于休她?
    她身为主母,就是真把个侍妾弄死了,难不成还犯了七出?
    但即便不休,他把她送回俞家,却没说几时再接她回去。
    初回娘家时她心里还带着几分怨怒之气,到如今她却已只剩下惶恐。
    她从来没见过荣胤对哪个女人这样上心,照他那架势,哪怕是让她一辈子在俞家呆着不接回去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荣胤这个人鲜少发怒,即便是揭穿了她投药给秋桐院避子,他也不曾跟她翻脸,但他却总是能精准地捏住人的弱点,轻轻松松拿捏得你动弹不得。
    “荣夫人,缎子来了,还请过目。”
    掌柜的亲自带着人捧了绸缎上来,笑眯眯呈到她面前。
    俞氏拿着缎子在手里,辨别得出来这是上好的妆花缎。这样的缎子,又是很适合她的颜色,做成衣服理应是会增色不少的。
    荣胤人至中年依旧风度翩翩,外出不时有人示好,她纵为正室,但却仍有着不踏实感。
    那样的男人,但凡有机会,有多少人会不想将他据为己有不让旁人觑觎呢?
    她还是得回去跟他服个软,否则回头让秋桐院给霸了位,岂非得不偿失?
    “包起来吧。”她道。
    掌柜的立时行动。
    出了店门,将上马车前,她想了想,又倒转身道:“给大姑娘也挑两匹。”
    长缨刚刚好与紫缃走到这里,便听到马车下的俞氏说了这么句话。
    她停下来,打量停着的马车,檐角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俞”,这不是荣府的车。
    长缨想起来,上次秀秀来说过俞氏跟荣璧如争执,被荣璧如气得回了娘家,这都好些天过去了,难不成她还在俞家住着?
    一想,果然俞家是住在城西。
    可她身为主母,离家这么久了,荣胤再不管内宅,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吧?
    不……不太对劲,俞氏既是被荣璧如气走的,又为什么还要给荣璧如买衣料?
    她倏然转身看着紫缃:“秀秀近来回来过吗?”
    紫缃道:“前几日白天来过,姑娘去了卫所,她坐坐就走了。说俞氏还没回来。”
    长缨皱起了眉头,扭头往店堂里一瞅,随后折回几步,且隐到人群里站着。
    自打跟这继女撕破脸,俞氏便几乎没在荣璧如面前低声下气过,而这次若不是为了跟荣胤服软,又怎甘心做这番姿态呢?
    她着掌柜的同裁了两身云锦缎子,包着出了门。
    马车直往俞家。
    长缨眼睁睁瞅着马车进了府门,才又放下车帘来。
    俞氏在娘家一住多日不曾返家,还特特地给死对头荣璧如买缎子,怎么瞧着不像是气走的,反倒像是犯了事儿被遣送回来的呢?
    再想想秀秀当日说荣胤为了点小事就把她屋里人全换了,她心底疑云更深。
    倘若俞氏真是犯事儿走的,那这事儿看起来犯得还不小,且极有可能跟秀秀有关,既然这样,秀秀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她与紫缃道:“先去荣家看看。”
    ……
    俞氏不在府,秀秀的确要轻松很多,但她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便是受再大的气跑出去,也终有一日会被荣胤哄回来,想想过去这几年哪次不是这样?
    也许,荣胤虽然谈不上亲近她,但心里终是有俞氏这个妻子的吧,毕竟当初俞氏嫁过来前也是清丽温婉的俞家大小姐。
    长缨到来的时候秀秀正在管教新买来的下人,她虽是侍妾,可这院里从上至下,也有十一二个。
    这些原本该是俞氏这主母该指派人调教的,她不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荣璧如是大姑娘,总不好让她来,荣胤就更不可能了,管几个下人还能劳动他大将军?
    “他不在?”长缨解下披风说。
    “不在。”秀秀给她奉茶,“不过也快回来了吧。这些日子回得早。你找他有事?”
    “无事。”长缨打量着她这院里的人,倒是个个目不斜视,不似原先那班妖里妖气的。
    她收回目光:“俞氏这么久还没回来,他也坐得住?”
    说到这里,秀秀眉间也有了郁色:“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要照平常,荣胤放着正妻在娘家不管,却日日早归,又歇在她这里,借题发挥一下,也算是“宠妾灭妻”了吧?
    但俞氏在府,她实在是没几天是安生的,荣胤要去接俞氏,她绝对不会有半点不爽,但她虽然不争宠,却也没有量大到还主动劝着男人去把她接回来的地步。
    长缨缓了缓:“那你近来可觉得府里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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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她很乖顺
    秀秀:“什么异常?”
    长缨道:“我总觉得他小题大作把你院里的人统统换了有些突然,而且我刚才在外头也意外遇见了俞氏。”她把先前之事说了。
    秀秀也觉得讶然了。
    她是真没有想过这背后还有什么不对劲,倘若说是俞氏犯了事,才使得他把她屋里人给换了,可这事前事后她也没有半点不妥,俞氏能犯什么事儿?
    关键是荣胤那边也完全看不出来犯了事,只除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你要说实在有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那天给了我一瓶药。”
    “什么药?!”长缨直了直腰。
    秀秀起身把荣胤给她的那瓶药拿过来:“他说是健脾胃的,可我脾胃并没什么大问题。”
    长缨打开瓶盖,浓浓药味即扑鼻而来,她倒出来两颗在手心,也就绿豆大小一颗。
    “你吃了吗?”她问。
    秀秀点头。
    “他给你什么你都吃?”长缨训她。
    秀秀红了脸:“那我也没理由不吃啊。他要是想害死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害死她倒不至于,长缨就是觉得她对荣胤那渣渣也太放心了点儿,怕被他给卖了还帮他数钱。
    她把倒出来的两颗药揣起来,道:“先别跟他说我拿过这个。”
    秀秀重重点头。
    长缨拂拂袖子准备起身,目光滑过她脸庞又收了回来:“最近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看着也胖了些。”
    秀秀抬手摸了摸脸,想起些事,脸又红了。
    长缨没理会她的小女儿态,抬脚出门。
    上马车后,她说道:“去王府吧。”
    ……
    自成亲的念头再起,便在杨肃心里扎了根。
    跟杨际那笔官司一了,接下来,他便把五城兵官马司的事着手办理起来。
    长缨说得很对,倘若不曾捞上个够份量的职务在手,他终究没有底气立足。
    不能立足,便不会招引贤才归附,说到底,还是得他自己先把这招牌立起来才成。
    而长缨指给她的这条明路,正好可以解决目前问题。
    这日早朝上便就把事提了。
    杨际近日忙着在顾家面前伏低做小,好歹是把见好就收的顾廉给哄好了,又忙着收拾漕运司的首尾,没料到早朝上杨肃会提出要从楚王妃父亲赵志程手上的东城兵马司。
    在听完东阳伯为首的几名大臣表示附议之后,他即道:“朝中可无亲王直接接手兵营的先例,除去就藩。何况晋王还要总揽三城,儿臣以为此举有欠妥当!”
    杨肃道:“五城兵马司也不曾王法规定必须皇亲担任,也有寻不到皇亲任职而恩科选拔的先例,以此足以说明可因人而异。
    “臣弟倒以为太子殿下当以国事为重,如今臣弟能递交出整改方略,掌管兵马司治理京城又有何不可?”
    “王爷此言差矣。”顾廉听到这里也不能再淡定,已然走出列来:“赵大人未有失职,无缘无故将其撤掉,王爷此举是否也欺人太甚?”
    被点到名的赵志程抹着汗站出来:“晋王,晋王殿下……此位,此位有德者居之……”
    “不知所谓!”顾廉轻哂,“晋王虽然年轻有为,但也难免气盛。同胞手足之间,还是顾及些情分为好。这件事情,臣不附议!”
    顾廉表了态,立刻大批人出声表明了立场。
    散朝后杨际回了东宫,踱起步来:“中城兵马司辖内最近皇城,他居然要连贯东西总揽三城?杨肃想干什么!”
    顾廉道:“东阳伯这伙人必定是皇上出面游说的。但他们今日联合了东阳伯等人,搞不好明日就会联合内阁,我听说前不久晋王还曾拜访过宋逞。
    “宋逞跟咱们可不怎么对盘,这俩人要是搞到一起,这三城兵马司搞不好还真要落到他手上。”
    杨际在帘栊下站定,望着窗外琉璃瓦,深深沉了一口气。
    在皇帝操作下,接下来的两次早朝果然内阁有学士参与了支持杨肃,这次占了上风,但顾家仍死不松口,势力太大把持了方向,事情便也僵滞下来。
    到今日又再上朝时,仍是各持己见,皇帝望了底下半晌,最后道:“既然赵志程说有德者居之,那么关于晋王能不能总揽三城兵马司,可以让他亮亮本事。
    “兵部择日于校场设个擂台,进行文武比试,胜者出任指挥使,如何?”
    顾廉看了眼曾经凭本事拿到过昭毅将军的杨肃,沉声道:“晋王乃龙子之身,岂有亲身下场动刀枪的道理?皇上三思。”
    “王爷不下场,那就指派人下场,否则就请顾大人给出更好提议?”东阳伯这边有了皇帝这话,立时将顾廉怼了回去。
    皇帝道:“就这么着。晋王不亲身下场,即便他掌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官位也属文职,他可派人下场参战。”
    就是能一举定乾坤的主意,杨肃没理由不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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