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包括长缨皆是一愣,随后立时着好装束出了门。
    霍溶所在之地是府邸后方的一条胡同,在两旁灯笼光照耀下,正在打斗着的几道黑影正难解难分。
    长缨不知怎会这样,到达时霍溶与谢蓬少擎都在场,霍溶竖了根手指在唇间,而后示意她留意那三人:“注意看他们的武功招术。”
    灯光不算很亮,但是看清楚招式还是不难。
    都是习武多年的练家子,这一提点,长缨很快进入了状况。
    但看着看着,她吸了口冷气,周梁他们也吸了口冷气,紧接着连紫缃也纳闷起来:“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这样狠戾又讲究配合的出手,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
    长缨再看了片刻,蓦然就道:“是长兴州!是杀程啸的那伙人!”
    身旁略略静默,谢蓬转头看了眼她,又看向场下。
    任何有组织的行武者,比如说江湖上的的杀手组织,又比如说宫廷里的侍卫,军营里的将士,只要是需要相互配合而训练出来的成员,哪怕身手高低参差不齐,也一定有他们固有的招术规则。也可以认为类似是江湖人所说的“门派”。
    眼前这几个人出招的习惯,配合的方式,招式的形态,可不正是与当夜闯进长兴州的那伙人一般无二?他们身手也同样不弱,且那些人同样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没错。这几个人的武功路数,跟当初那些人是一样的。”霍溶眉头皱得死紧,“当夜我也在暗中观察他们有很长时间,这绝不会有错。
    “先不管这几个人是不是当初害你的人,至少当初问程啸要那账簿的黑衣人,跟他们是一伙的。”
    佟琪提出诱使刺客逃走启发了他,下晌他便让护卫们有意识的放松警惕,露出空门。
    他们也许不会当真把人引到巢穴去,但看到有机会,也多半会尝试逃脱。
    也只有铺设下这样的情境,才有可能让机警的他们全力以赴地把武功招式展露出来。
    “一个人的衣服饰物可以做到抹灭所有痕迹,一个人嘴巴也可以做到极限严密,但武功招术是瞒不了人的。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能看出什么,不过是因为没别的法子可想才会有此一计,没想到,会在暗中动手的人果然都是有联系的。”
    长缨眼望着还在打斗的那伙人,早已屏息。
    当夜那些黑衣人是冲着太子留下的账薄去的,基于程啸是太子的人,所以黑衣人是太子的人这又排除了。这么分析起来,像是皇帝行事的可能性又比较大,但是霍溶也是皇帝的人啊,皇帝总不可能派两拨人前去抢东西?
    所以刺杀她的人连皇帝也基本可以排除了,可除此之外,又还会是什么人呢?
    她快速在脑海里搜寻着前世记忆,发生的事情很多,一时间也完全想不到究竟哪件跟这有关,又有哪个人跟这背后人有关。
    这个人同时具备需要夺太子账本和视她如盯中钉的条件,符合后者条件的,京师里也许人数不少,但符合前者的可不太多!
    “不管怎么说,长缨这是摊上事儿了。”少擎道,“倘若他们跟四年前的是一伙人,那这背后人可就——”
    余下的话他也没再往下说。
    都知道朝局严峻,但大伙都以为也就目前这样了,皇帝和太子,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倒东风。
    然而这里抽丝剥茧的结果,却是很可能还有人在趁势推波助澜——关键是如果不是长缨扯出来这些,他们所有人还全都蒙在鼓里!
    “这三个人明显成为弃子了。”长缨回想起小树林里被灭口的那伙人,“他们隐藏得这么隐秘,自然会把防范做到万无一失,我们越是紧盯着不放,他们越是不会露出丝毫信息。”
    “那怎么办?难道就不查了?”少擎问。
    “不要钻牛角尖。”她说道。“如今最大的问题只不过是他们想取我的命,换句话说,他们只是忌惮我而已。
    “而且我估摸着,他们也不一定就知道什么。背后人应该也没那么傻,会派出知道机密的杀手来做这种最基本的任务。
    “当初能在长兴州城内带跑那六个人的必然也手段不低,而这些人至今再没有露面,但他们既然想夺取太子的把柄,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哪怕不是乾清宫的人,也至少不会是太子的盟友。”
    少擎听完觉得很有道理。
    但这又更棘手,他们在场的都是拥护皇帝的,倘若这人也是皇帝这边的某股势力,那介时他们究竟如何应对?
    霍溶想了下,扭头跟佟琪道:“杀了吧。记得留口气,然后丢到树林里。——长缨记忆恢复的事大伙暂且不要外泄,不然会更危险。”
    知道这件事的无非沈家人,霍溶的人以及凌渊的人,这些都可控。
    在场的都点了点头。
    第184章 你有野心?
    至于为什么要杀掉——人留下来,敌人也不会放心,霍溶自然也不会想他们总是盯着,放跑了,反倒还会引来猜忌。既然没了价值,那当断则断。
    ……凌渊直到翌日早起才知道这件事。
    同时收到的还有郭蛟呈上来的一封信。
    看完之后他凝眉半晌,而后便揣着信去了霍家。
    霍溶听完佟琪对刺客们情况的回禀,正立在窗前抿茶的功夫,看到凌渊一袭家常的宝蓝色锦袍,银缎滚边,腰间配着羊脂白玉,手上执着把湘妃扇,一进门便迤逦在他的庭院,敛敛神便也走出门槛。
    “霍将军果然家底不薄。”凌渊停在庑廊下,道。
    霍溶莫名觉得他有点来者不善,笑了下:“我这也不过是个空架子,哪里比得上武宁侯府底蕴深厚?”
    凌渊瞅了眼他,进了屋。看了圈四下,又在霍溶引领下坐下来。
    “昨儿夜里的事情想必侯爷已经知道了?”霍溶道。
    既然说过要保密长缨的事,那么相信少擎已经跟他碰面打个招呼。
    凌渊点点头,没就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道:“听说你这宅子是赁的?”
    霍溶扬眉:“侯爷该不会是对我这宅子感兴趣?”
    “感不起。”凌渊语意淡漠,“你是富甲天下的霍家的少主,这大宁天下几个能跟你拼家底?”
    霍溶嘴角笑容微滞。
    廊下的佟琪管速,以及刚好跨进院子来的梁凤俱都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不光家底不薄,人也不少。”凌渊看着这院里,又道,“蜀中的神医,出彩的扈从,排场甚大。”
    霍溶端起茶来。
    “她知道吗?”凌渊又问。
    “知道什么?”
    “你的身份。”
    霍溶未置可否。
    他吃不准凌渊知道了多少,眼下不出声要比出声安全。
    但凌渊忽然也不往下说了。他不紧不慢喝完茶,又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霍溶目光微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渊停步,冷眼扫回来:“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听说你这宅子是赁的,闲着无事就查了查。
    “层层抽丝剥茧,就发现经手这宅子的某一任账房,堪堪也曾出现在霍家名下的买卖上。
    “再查了查,就又听说霍家前几年把药材铺子开到了蜀中——这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梁家子弟定然是你在东宁卫时期结交上的,对吗?”
    霍溶捧着茶杯,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
    “据说霍家家主霍明翟这些年时常蒙旨入宫,我说难怪霍将军会底气十足,原来是有皇上为恃。”
    凌渊负手冷哂:“一个皇商少当家,轻易不曾露面人前,私下里却混迹军营数年,捏造身份获任正三品的武将,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要继承家业的样子。难道霍将军私下里还有别的野心?”
    屋里屋外的人都静默成了石雕。
    凌渊会把霍溶的身份查到这儿,实在出乎人意料,但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堂堂武宁侯备受皇帝器重,若是至今都未曾发现问题,也愧对他这名声。
    霍溶握着杯子坐了会儿:“男儿志在四方,就算我有野心,不是也正常?”
    “既是正常,又为何捏造身世?”
    霍溶抻身吐了口气:“侯爷是好奇我,还是好奇长缨的仇家?”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凌渊冷声。
    “追究我没有意义,如果实在想知道,去问皇上。”霍溶好整以暇看过去。
    凌渊对他这回答实在也不能满意。
    但霍溶的档案是兵部审过的,这件事如果不通过皇帝允许,也不是能不到。
    此时再执意追究,就显得有些跟自己过不去。
    他复坐下来,道:“刺客这案子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不了就搁着。”霍溶靠进椅背,“是狐狸,总会有尾巴露出来的。”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细声品茶的声音。
    凌渊虽然查到了他是皇商霍家的霍溶,但其实霍溶觉得这个速度还是对不太起他武宁侯应有的利落。
    之所以拖到如今才查出来跟他摊牌,不过是因为长缨夹在里头。而时间再往后,他也不确定凌渊会不会查到他隐藏最深的那个身份。
    凌渊若查到了,就难保旁人也查到。
    从种种迹象来看,背后这人极有可能就是朝中人,长缨不涉政,但霍溶不但涉政,未来还要朝着执政的方向走——
    不管于公还是于私,背后这人他都得查出来不可,而这人究竟会不会是当年伤害她的五爷,他也得弄个清楚明白。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有他回到京师才能发生改变。
    谢蓬让他提前撤,他忽然不再那么排斥。
    ……
    刺杀的事情没有进展,查到这里,其实能够努力的都已经努力过,已经没有再纠缠的必要。
    即便是有危机,也只能是见机行事。
    南康卫的安宁逐渐将这桩刺杀事件带来的阴霾冲散,日子重新按步就班。
    这日下衙归来,忽然有了个好消息。
    紫缃欢喜地随着长缨进门:“宋逞已经到湖州了,接连两日都在府里传见族中子弟,连齐知府登门拜访都给推了,但是来人说今日一早宋学士便在跟宁二奶奶打听姑娘您!
    “看模样,大约是有心想要见见姑娘!”
    长缨听着也着实欢喜:“有没有说谈的结果怎么样?”
    宋逞会问及她,这自然是跟宋寓聊过了杭州乱象,既然宋寓已经跟他打过底,这就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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