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殿下要他们做什么,皇嗣的事情不可掉以轻心,所以虽然不敢确信,却也要汇报,万一耽搁这么一会儿,让太子妃出事,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沈璟昀蹙眉:“若孤没记错,这个张太监,只是父皇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定然不能支使二皇子的长史,除非……除非有比二皇子身份更高贵的人给他命令。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父皇真的够小心翼翼,没有用自己亲近的人,反而选了个无足轻重的老太监,让他去办事。
    这张太监不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平常也没什么存在感,做事的时候不扎眼,一般人真注意不到。
    这件事情也算是非常缜密了。
    张太监委托自己的干儿子去找二皇子府的长史,二皇子府的长史常年混迹青楼,在青楼中拿些什么东西也是寻常事情,谁也不会疑心。
    如此倒卖几层,谁会知道他想做什么。
    幸好有个蓝香儿通风报信,否则就算出事,她肯定也找不到罪魁祸首。
    不过就算如今真相大白,沈璟昀面色却很是沉稳,似乎并没有多么惊讶,只道:“查清楚那个人的底细,还有张太监最近的行迹,去禁军处查,应该能找到。”
    如果这阉人出过宫,就定然是他做的。他的幕后主使,只能有一个。
    “是。”暗卫领命离开。
    枝枝坐在一侧,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心里一阵一阵发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竟然是皇帝吗?
    她单手捂上自己隆起的小腹,狠狠咬着牙。她以前总觉得,皇帝是个懦弱专情的男人,除了感情上实在做的过分,其他地方还是个好人。
    毕竟多年以来,外面人谈起来,都说姜皇后如何恶毒,把持朝政,架空皇帝,这位皇帝就好像是只小白兔,单纯的无与伦比。
    可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却在彻底颠覆她的看法。
    这个看似文弱的皇帝,毒死自己的发妻,想要害死自己的孙儿,甚至还有可能,无数次想要杀掉自己的嫡长子。
    沈璟昀小时候,到底过的是何等水深火热。
    他跟前的这个男人,却似乎在意料当中,沉稳冷静,没有半分诧异,更没有半分伤感,枝枝忍不住问:“你就不惊讶吗?”
    沈璟昀偏头看向她,莞尔一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父皇会害我,这一切都在情理当中。”沈璟昀不屑一笑,“他最近被我逼急了,样样都要按照我说的办,会出此下策,也像是他的性格。”
    “不过我没想到,他会利用老二。”沈璟昀嗤笑一声,“果然,儿子都是女人的附属品,女人得宠的时候,儿子就是掌中宝,女人没了,儿子也就是根草。”
    二皇子得宠这么多年,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沈璟昀有点好奇。
    枝枝叹口气:“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沈璟昀笑了笑,“他是我生父,我总不能弑父弑君,但也不好让他轻易逃过去,枝枝有什么好办法吗?”
    枝枝托腮,对皇帝是打心眼里厌恶,厌恶的说不出话,恨不得原地一块房梁砸下来,正中他脑门,把他砸个稀巴烂。
    可她也知道不可能,想惩罚皇帝的话,让他死就太便宜。
    身为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怎么也要得到比姜皇后更残酷的惩罚。
    “殿下,姜皇后那个青梅竹马,叫张……张什么来着?”
    “张安讯。”沈璟昀接口,“怎么?”
    “他还活着吗?”
    “还没杀,说是我登基在即,不宜见血,留到明年春后再斩首。”沈璟昀道,“你有法子?”
    “殿下安排张安讯跟姜皇后见一面吧,然后请陛下过去看一看,人家少年情人见面的情景。”枝枝觉得有点毒,对于皇帝这种眼里只有爱情的男人来讲,没有什么比这样更残酷了。
    告诉他,你爱的女人,心中另有他人。
    让他亲眼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你侬我侬。
    这一下子下去,皇帝可能会疯掉。
    沈璟昀咋舌,摇头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
    枝枝瞟他一眼,“果然如何?”
    果然最毒妇人心。
    这话他也就脑子里想想,说是不敢说的,真说出口,今天定是要睡书房,睡书房也不要紧,就害怕以后天天都要睡书房。
    “果然说的不对。”沈璟昀面不改色,却改了口,“圣人也不是全都对的,我觉得这话说的就不行,我们枝枝身为柔弱女子,聪慧大度,气量过人,好养的很。”
    卑躬屈膝事小,得罪妻子事大,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枝枝却冷哼一声。
    “子自然说的没错,别的女人好不好养,我不知道,但我的确不好养。”她掰着手指头算,“我这个人呢,吃饭要吃最新鲜的蔬菜,最新鲜的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越精致越好,太粗糙的饭菜无法入口。”
    “这是吃,还有穿衣打扮,我只用最上等的丝绸布料裁衣服,一寸黄金一寸锦,我是最喜欢的。至于首饰胭脂,也都要最好的,价值连城,越名贵我越喜欢。”
    “出行也要华美的车轿,要铺丝绸和棉絮,不能颠荡。住处要精巧温暖……”
    她说了一大通,仰头道:“就我身上这身穿戴,少数也要几百两银子,普通人家活个几年没什么问题,跟旁人比,我确实很难养,圣人这话要单单说我,就一点没错。”
    沈璟昀捂着额头笑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一身竟然这么贵。”沈璟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觉得自己输了。他堂堂东宫太子,全都用最好的,可他一个大男人,平常并不在意衣食,这一身下来,也就这么个价钱。
    而枝枝,因为怀孕的缘故,不施粉黛,也没戴几件首饰,素净的一件衣裳两只簪子,居然要这么多钱?
    枉费他还觉得枝枝勤俭节约。
    不过他还养得起,就枝枝一个女人,又不是三宫六院的,她就是活的更精细几分,自己也养得起。
    沈璟昀将人抱入怀中。
    枝枝仰头望着他坚毅的下巴,道:“你当然不知道,我又不花你的钱,这全是我母亲送进宫的,我们姐妹几个在家里,都是这样的。”
    沈璟昀顿了顿,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人挑衅了,枝枝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嫁给他就该他养着,他又不是养不起,干什么还花用娘家的东西。
    他捏着自己腕上的镯子,看了眼,通透的水色几乎晃花了眼,沈璟昀想了想,“我记得库房里,应该存着好些好东西,你怎么不拿出来用?”
    “我不知道啊。”枝枝歪在他肩上,“我有空去看看吧。”
    沈璟昀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大在意这些,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眉宇之间有些惆怅。
    父皇,明安侯府,到底还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看不惯他和枝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十分令人忧心。
    沈璟昀眼神阴冷,手下的动作却越发温柔。
    ***
    当天下午,暗探就再次踏入东宫的大门,向沈璟昀带来新消息。
    那个市井混混,果然是张太监的干儿子,张太监最近也出过宫,还是好几趟,其中就有一次,他去找自己的干儿子。
    时间恰好在蓝香儿报信前几天。
    暗卫还在那个市井混混家里搜出来堕胎药。
    事情已经全部确定。
    沈璟昀听着暗卫回报,脸色起伏不定,换了几口气,才让人退下。
    冷宫中阴暗潮湿,带着不见天日的荒凉气息,杂草弥漫的庭院里走来几个身影,皇帝满脸怒意地看着沈璟昀:“你放开朕……”
    仔细看去,却能发现这位尊贵的九五至尊,被人拿绳索捆着手腕,往冷宫里拉。
    他眼神冰冷,可他的儿子比他更冷淡。
    “儿臣想请父皇看一桩好戏,父皇别急才是。”沈璟昀冷淡一笑,“太着急的话,露了行踪,好戏就听不着了。”
    沈璟昀从衣袖当中掏出个东西,轻轻一笑:“还请父皇恕儿臣大不敬之罪。”
    说着,便将东西塞进皇帝口中,不顾他愤怒的神情,将人绑在床柱子上。
    第140章
    皇帝心中惶恐不安。
    明安侯府回京,一次一次到东宫见沈璟昀,给他带来巨大的恐慌感,当年的事情早就掩盖在时光里,知道的人没几个,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字。
    他便能自欺欺人,觉得自己不曾做过坏事。
    直到今天被沈璟昀捆在这里,他才觉得一阵一阵发冷,难道他知道谢皇后死因,要报仇吗?
    皇帝身体抖了抖,眼睛阴冷无比地看着沈璟昀,若是能活动,恐怕会一口咬伤他,同归于尽也不在乎。
    沈璟昀低低一笑,道:“父皇,隔壁关的,就是您最爱的姜皇后,您高兴吗?”
    皇帝瞪大眼睛,挣扎不休。
    皇后……他要对皇后做什么?
    隔壁发出一阵轻响,似乎是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
    皇帝停住挣扎,看向沈璟昀,沈璟昀面无波澜,对他道:“父皇要沉稳一些。”
    寂静当中,皇帝听见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张……张安讯?哪怕时隔多年,皇帝依然一下子就认出这个声音,张安讯的存在,是横亘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他永远都忘不掉这个人,忘不掉姜皇后看着他时,脉脉含情地眼睛。
    那是他渴求一生的东西。
    他身上发冷,汗水却浸透衣衫。
    忽然明白沈璟昀要做什么,就是为了折磨他,让他亲耳听见不堪的内容。这个儿子,是真正的恶魔。
    皇帝却渐渐安静下来,也不再挣扎,目光涣散的瘫坐在地上,怔怔听着隔壁的声音。
    他也很想知道,这么多年夫妻,这么多年厮守,他的皇后心中,到底喜欢谁。
    张安讯被推进屋内,他还在嘶吼,却听见一个漠然的女人声音,“别喊了。”
    那声音寂寥又疲惫,似乎很不愿意看见面前的情景,回过头看去的时候,她果然也闭着眼睛,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张安讯怔怔看着面前的女人,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久好久,嗓音发颤地挤出两个字:“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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