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雅间的门响了,忙有婢女过去开门,见门外立着一个侍卫打扮的陌生人,疑惑道:“你是……”
    那人道:“打搅了,我家主人想见见那位施姑娘,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婢女听了,十分惊异,道:“你家主人是谁?”
    恭王妃见状,便道:“什么事情?”
    那女婢连忙转过身来,道:“王妃娘娘,这人说他家主人想见见施姑娘。”
    她说着,身子动了动,露出门外的那个侍卫来,施婳见了,心中便是一紧,与恭王妃对视了一眼,恭王妃没动,那侍卫立即拱手行礼道:“见过王妃娘娘。”
    恭王妃略略扬起下巴,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那侍卫答道:“正是,所以想派属下来问问,不知施姑娘是否方便?”
    恭王妃径自拒绝道:“不方便,施姑娘是本宫的贵客,又是女眷,太子殿下想单独见她,你倒是同本宫说说,这件事到底哪里方便了?”
    侍卫一时迟疑了:“这……”
    他没想到恭王妃如此不留情面,不免有些进退两难,恭王妃又道:“劳烦你去回了太子殿下吧,就说于礼不合,有负太子殿下的赏识了。”
    “这……”
    恭王妃一抬手:“去吧。”
    侍卫也奈何不得她,遂只能领命告退了,等他一走,恭王妃便吩咐道:“去寻管事的来,咱们另换一间屋子,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
    “是。”
    却说那侍卫无功而返,回禀了太子,本以为办事不力要挨一顿骂,没想到太子听了倒是难得的不气也不恼,道:“既然单独见不方便,那孤过去拜访总行了吧。”
    他说着,还真的站了起来,将酒杯搁在桌上,一招手,面上露出几分兴致来,道:“走吧。”
    哪知等到了雅间门口时,侍卫敲了半日,也无人应门,眼看太子脸上已略有了不悦之色,侍卫心里一沉,立即随手抓来一个酒楼伙计问道:“这雅间里的人呢?”
    那伙计见他们穿戴,便知道非富即贵,是自己惹不起的,连声道:“他们方才就离开这个雅间了。”
    侍卫追问道:“去了何处?”
    伙计面有难色地道:“这小的却是不知了,小的方才一直在楼下大堂做活儿呢。”
    侍卫摆了摆手:“行了。”
    那伙计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侍卫忐忑地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竟然笑了,表情颇有些玩味:“有意思,罢了。”
    他道:“既然是躲着孤,那自然怎么找都是找不到的,先回府吧。”
    “是。”
    小雪一直下到傍晚还不见停,施婳站在宅门口,口中呵着热气,这天气是真的冷极了,一旁站着的小丫鬟道:“姑娘,还是让奴婢来点吧。”
    “没事,”施婳一面道,一面把灯笼里的棉芯点燃了,棉芯浸在灯油中,蹿起一簇火光来,橘色的光芒映照在施婳的面孔上,看上去暖暖的,她的眸子也像是落入了烛光,明亮而漂亮。
    两个灯笼都点燃了,施婳才道:“挂上去吧。”
    “好呐。”
    小丫鬟将点亮的灯笼缓缓升起来,挂在宅子的檐下,口中道:“这天儿真冷,雪都下了一日了,公子还不见回来。”
    “应是翰林院有事吧。”施婳捧着冻得通红的手指轻呵了一口气,因为灯笼已经挂起来的缘故,蒙蒙的暖黄色光晕洒落下来,屋檐外便是簌簌小雪,不知疲倦地飘落着,被映照出点点晶亮的光芒。
    小丫鬟催促一声道:“姑娘,咱们先回屋吧,这儿冻人呢。”
    “好。”施婳举着烛台,主仆两人一同进去了,大门发出粗哑的吱呀声,缓缓合上了。
    翰林院,谢翎眼看时间不早了,才终于收拾了东西,听见外间大厅中传来众同僚的寒暄声。
    他出去时,便有人招呼道:“谢侍读,寒泽兄晚上做东,你去不去?”
    “顾编修?”谢翎微微愣了一下。
    大厅门口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道:“不错,我今晚做东,早就听说琼园风雅,闻名京师,今日特意请诸位同僚前去,不知谢侍读能否赏个薄面?”
    说话之人正是顾梅坡,琼园二字一入耳,谢翎心里便略皱了一下眉,他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是在阿九口中听到的,所以对这琼园也无甚好感,如今听顾梅坡带着翰林院众人去,自然不想去凑热闹,他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来,道:“实在抱歉,我今晚家中还有事情,恐怕无法前去了,多谢顾编修的好意。”
    这时,一人笑着道:“我早说了吧?谢侍读准会说没空,你们还不信。”
    这话一出,气氛不免有些僵硬了,正在此时,王检讨忽然道:“谢侍读每日准点来,准点走,肯定是家中有娇妻等着,哪能同你们一起去厮混?”
    他这话是在给谢翎解围,于是方才那僵硬的气氛立刻如冰一般消融了,所有人都纷纷笑着调侃道:“谢侍读,可是当真?”
    “肯定是如王检讨所说的。”
    “就是就是。”
    谢翎笑了一下,冲王检讨递过去一个目光,道:“确实如此,也不好瞒着各位了,回去晚了,恐怕内人要担心了。”
    他一说完,一时间嘘声四起,还有人笑道:“尊夫人还管着这个啊。”
    “谢侍读这是惧内。”
    谢翎也不辩解,笑着任由他们说,说完了便拱了拱手,道:“今日确实不变,就不打扰各位的兴致了,来日我做东,也请诸位同僚去百味楼吃。”
    这下所有人自然都高兴起来,连声应下,还让谢翎回去路上小心些,甚至有人拿了自己的伞来借给他,态度端的是一派热络。
    最后谢翎也没接那伞,与众人告别之后,这才离开了翰林院。
    小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色,一脚踩上去,堪堪能淹没靴底,因为这些积雪的缘故,原本灰暗的天色都有些亮色了。
    才出了宣仁门,谢翎便看见了一辆马车靠着路边停在那里,马车上挑着一盏风灯,光芒有些昏暗,看不真切,等走近前去了,才听见一个小丫鬟的惊呼声,道:“是公子来了。”
    紧接着,她从车上跳了下来,谢翎这才认出了,这是他们家的那个丫鬟,名叫朱珠,她来了这里,想必阿九也来了。
    谢翎心里一跳,紧走几步上前,道:“阿九在车里?”
    朱珠笑声清脆道:“是呢,姑娘看天色晚了,不放心,咱们就让刘伯套了车过来了。”
    她才说完,谢翎便见车帘轻轻掀起来,露出一只素白的手,施婳的声音传来,道:“先上车。”
    她的声线颇有些清冷,如这漫天的细雪一般,但是听在谢翎耳中,却又觉得温柔无比,那清冷的细雪尽数化作了水,令人心中熨帖。
    第 139 章
    马车到了谢宅时, 朱珠率先跳了下去, 道:“雪已经停了。”
    谢翎下去之后,只见雪果然不知不觉就停了,他回身将手递给施婳, 道:“小心地上滑。”
    晚上比白天更冷了, 施婳下了车, 呵出一口白气来,道:“先进去吧, 朱珠, 你给刘伯搭把手,把马车赶进马厩去。”
    朱珠立即答应道:“好,奴婢知道了。”
    谢翎提着灯笼,牵着施婳一道往宅子里走,地上铺着薄薄的积雪,踩过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留下了两行脚印, 靠得很近,就像那两个相携而去的背影。
    夜里的时候,因为燃着两盆炭的缘故, 屋子里倒不觉得如何冷了,施婳坐在榻上, 摆弄着桌几上的一尊红泥小炉, 炉子里的银炭通红,炉子上隔水温着一壶酒。
    施婳正在摆弄着旁边的杯盏, 门开了,静静燃烧的烛火轻轻颤了一下,谢翎进来了,不等施婳说,便将门合上了,烛火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屋子里静谧,施婳朝对面轻扬了小巧的下巴,道:“你坐。”
    谢翎看了看那炉子,依言坐过来,道:“是酒?”
    “嗯,”施婳点点头,答道:“今日一早送来的,听说我们今年不回去苏阳城,爷爷特意把今年新酿了的酒托人送来了,好大一坛子,估计够咱们喝一年了。”
    林老爷子每年都会自己酿几大坛子酒,逢年过节大家伙儿就凑在一块,围着火炉喝上几杯,尤其是这种寒冷的天气,一杯温酒下肚,把寒气都驱散了。
    年年都是这样过的,今年他们不回去,倒觉得冷清了许多,一想到从前那些热闹的场面,施婳面上不免露出几分怀念来,谢翎见了,只以为她想回苏阳城了,心里一紧,抿了抿唇,慢慢地道:“等过了年关,我看看能不能请假,咱们回一趟苏阳城。”
    施婳回过神来,立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遂笑道:“无妨,我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
    她说着,伸手试了试炉子上的水温,口中道:“你如今在翰林院,总有些不便的地方,爷爷和伯父伯母他们会理解的,等日后有了机会,咱们再回去也是一样。”
    谢翎点点头,虽然表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施婳仍旧感觉到他轻松了许多,心里不由无奈一笑。
    水温正好,酒暖好了,施婳伸手将那白瓷酒壶从温水中拿了出来,女子纤细的手指映衬着那洁白的细瓷,十分精巧漂亮,竟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白瓷了。
    施婳拿过干净的麻布,将酒壶上的水迹仔细擦去,一切妥当之后,这才轻轻挽起袖子,将酒注入杯中,动作轻柔无比,如行云流水一般,谢翎就静静地看着,就连这样的动作他也不厌其烦。
    酒暖热了之后,酒香气就愈发浓郁了,在空气中氤氲开来,渐渐蔓延至肺腑中,颇有熏熏之感。
    施婳将酒壶放下,道:“可以了,喝吧。”
    谢翎点点头,拿起酒杯来,只觉得那暖暖的酒香一直往鼻尖钻,绵软醇香。
    施婳端着酒杯,慢慢地品着酒,因是自家酿的,所以不算浓烈,反而带着一丝细微的甜味,令人忍不住反复品尝。
    正在这时,施婳听见了什么动静,对谢翎道:“你听。”
    谢翎侧耳细听,那声音很细微,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门轻轻拉开,那声音更响了,笃笃笃……
    他反应过来,对施婳道:“有人在敲门。”
    施婳疑惑道:“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谢翎摇摇头,道:“我去看看。”
    施婳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吧。”
    “不必了,”谢翎道:“外面冷,我一个人走得快些,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着,便出了门,不容置疑地把门又关上了,踏过院子里的积雪,往前院走去。
    等走了一阵子,谢翎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飘飘细雪,所幸还不算大,他也懒得回去拿伞了,再听那敲门的声音,力度已经加重了些,可见来人没什么耐心了。
    谢翎不慌不忙,等到了前院,打开门一看,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他微微一愣,迟疑道:“阁下是……”
    那中年人的面上立即带了笑,道:“请问这里可是谢翎谢大人的府邸?”
    谢翎点点头:“寒舍正是。”
    中年人连忙笑道:“是这样,我是来送些东西的。”
    谢翎打量他一眼,只见他穿着打扮,倒像是哪家的仆人,这倒真是奇事,都说富知府,穷翰林,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大冬夜的跑来一个翰林家里送礼的,遂道:“敢问是哪家府上?送的什么礼?”
    那仆人笑着自报家门道:“我是太子府的下人。”
    一听到太子府这三个字,谢翎面上的神情立刻变了,眼神也沉了下去,不动声色地道:“太子府?我似乎与太子殿下素无往来,阁下不会是弄错了吧?”
    仆人满口道:“不会有错,不会有错,这些都是殿下派咱们送给施姑娘的。”
    他说着,往旁边站了站,露出身后的一大堆礼盒箱子来,堆起来足足有半人之高,令人不由咋舌,可见太子府的手笔之大。
    然而谢翎的脸却愈发黑了,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道:“不必了,这些东西还请阁下带回去吧。”
    那仆人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不禁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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