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口里还大声叫骂道:“毒妇!当年若不是你,何至于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害我啊!我要将你休了!”
    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怒骂声,混乱成一团,黎静斋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肃静!像什么样子?”
    众衙役见了,立即唱起堂威来,苏家一家子这才消停了,只是情状有些凄惨,苏夫人头上的金钗玉簪都掉了不少,头发凌乱,脸颊红肿,嘴角都被打破了,眼里还流着泪,苏晗为了拦架,也是十分狼狈。
    黎静斋打量一番,才看向苏夫人道:“苏氏,你可认罪?”
    苏夫人捂着脸,跪了下来,她闭上双眼,磕头道:“民妇认罪。”
    ……
    之后的事情,就不需要谢翎掺和了,依照大乾律法,抢夺他人财产者,应当归还所抢财产,杖三十,徒两年,霸占他人家产者,应当归还所占财产,杖四十,徒三年,若二者叠加,当按照最高的刑罚来处置。
    苏氏被判杖四十,蹲三年牢狱,而那一枚金鱼玉佩,被归还给了谢翎。
    谢翎拿了玉佩,放在手心掂了掂,走到苏老爷面前,无视他与苏晗仇视的目光,只是笑笑,道:“苏老爷,当年贵府的收留之恩,谢某不敢忘。”
    苏老爷被他摆了一道,心里正冒火,一肚子脏话想问候他,但是碍于黎静斋还在公堂上,不敢造次,只能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吗?”
    谢翎笑了一下,拉过他的手来,把那枚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道:“谢某向来是个有恩必报之人,这玉佩权当是谢礼了,再会,苏老爷。”
    他微微颔首,转而大步离开了公堂,还没出门,身后便传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像是什么东西狠狠被砸在了地上。
    谢翎只是轻轻勾了一下唇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 73 章
    傍晚时候, 谢翎照例去城北悬壶堂接施婳, 却不见她人,只有林寒水和许卫在,他皱了皱眉, 道:“阿九又出诊去了?”
    不想林寒水两人见了他, 更加诧异, 林寒水道:“你怎么来了?”
    谢翎有些莫名,道:“我每日都是这个时候来的, 寒水哥为何这么问?”
    倒是许卫抢先一步道:“婳儿姐已经回去了, 她说你今天晚上有事,不来接她。”
    谢翎愈发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的声音停住,骤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与苏老爷说的话来,按照他们商议的,今天晚上,谢翎要去苏府商议他和苏妙儿的亲事……
    难道当时阿九在门外听着?
    谢翎的唇角慢慢漾出一丝细微的笑意来, 他向林寒水两人道:“我知道了, 是阿九误会了。”
    林寒水摸不着头脑:“误会什么了?”
    谢翎道:“寒水哥,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 不等林寒水答话,转身就匆匆走了, 那模样, 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好事一般,颇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意味在其中。
    许卫看着谢翎的背影消失在余晖中, 嘀咕道:“姐夫,你觉不觉得,翎哥今天怪怪的?”
    闻言林寒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没觉得他怪怪的,倒觉得你怪怪的,你说老实话,你今日是不是又来这躲你爹来了?”
    许卫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去了后堂,大喊道:“姐,姐夫他又欺负我!”
    谢翎回到城西时,天色还没有黑透,到了九月,就算入了秋了,天气也一日日凉了起来,所幸没有下雨,等到哪一日开始下起了雨,苏阳城就正式步入了深秋。
    他回了家,门上没挂锁,谢翎随手一推门,推……推不动。
    谢翎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卡住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门轴缝里,还有门下方,没有一丝异样,然后他这才又推了一把,还是推不动。
    谢翎这才意识到,门里头上了闩,他被施婳关在门外头了。
    谢翎:……
    他倒是没作声,转头敲了敲隔壁院子的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应门,是沈秀才,他惊讶地看着谢翎,道:“怎么了?”
    谢翎笑了笑,道:“明真叔,借您家院墙一用。”
    沈明真虽然不解,但还是让开来,道:“请进。”
    谢翎道一声多谢,然后进了院子,沈秀才家的院墙与谢翎他们家的墙是挨着的,墙下种了一溜儿橘子树,还有一个竹竿搭起来的瓜棚,看上去颇有几分农家气息。
    院墙不太高,上面长满了青苔,谢翎把袍子下摆往腰带里一掖,退后几步,然后小跑着往院墙冲过去,双手攀住墙头,轻轻一蹬,整个人就嗖地蹿上了墙头,回过头来,冲目瞪口呆的沈秀才颔首笑道:“多谢明真叔了。”
    然后便纵身一跃,跳进了隔壁院子中,徒留沈秀才站在原地,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却说谢翎落在院里头,施婳在灶屋听见了声音,连忙出来望,手里还拿着瓢,见了他,惊得瓢都险些砸在地上了。
    她下意识去看那院前的门,谢翎却故意笑道:“这门坏了,我竟推不开,只好从明真叔家的院子借个道了。”
    那一瞬间,施婳仿佛有一种做坏事却被人揭穿了的窘迫感,她定了定神,强自镇静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翎笑笑:“事情谈妥当了,我就回来了。”
    施婳的表情一怔,然后立即恢复如初,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进了灶屋,谢翎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来,也跟着进去了。
    灶上烧着菜,散发出滋滋的香气,施婳头也没回地道:“不知你要回来,没有做你的菜饭。”
    谢翎随手捡了几根柴火扔进灶膛里,笑吟吟道:“不回来我去哪里吃饭?”
    施婳动作麻利地将菜盛入碗中,淡淡道:“富贵如苏府,竟然连一顿晚饭都吃不上么?”
    谢翎依旧是笑着看她,道:“可是我只想吃阿九做的饭。”
    施婳终于抬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十分冷静,然后拒绝道:“自己做。”
    她端起菜碟就往隔壁屋子走,背影尤其坚决,毫不迟疑,谢翎笑得眉眼都柔和下来,仿佛化作了水一般。
    施婳说不做就不做,谢翎只好捞起袖子,把酱菜坛子抱出来,揭开盖子的时候,发出些许碰撞的声音。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做什么?”
    谢翎回过头,施婳正站在门口处,朝他看过来,谢翎笑着道:“夹点酱菜。”
    施婳:……
    她盯着那酱菜坛子看了一眼,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过来吃吧。”
    谢翎一脸无辜:“阿九不是没有做我的菜么?”
    施婳默然片刻,才扔下一句:“多话,吃就是了。”
    她说完就回去了,谢翎这才慢条斯理地把酱菜坛子搬回原处,笑得如同得了逞的狐狸似的。
    二菜一汤,施婳很明显做的是两个人的菜,也就是说,即便是她认为谢翎今天不会回来吃晚饭,也依旧做了他的份。
    吃饭的时候,施婳显得很沉默,虽然往常他们也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但是今天气氛明显有些不同。
    半晌,谢翎忽然叫了一声:“阿九。”
    施婳抬起头来看他,以眼神表示询问,谢翎望着她,笑着问道:“阿九觉得,我未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施婳仔细想了想,脑子里一片茫然,但是她也并没有上谢翎的当,而是镇静地回答:“这是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谢翎依旧笑意不减:“阿九不好奇么?”
    施婳毫不避让地直视他的双目,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与苏老爷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谢翎思索了一下,才故意道:“大概是因为,昨天才知道苏老爷是我未来的……泰山大人?”
    施婳道:“人家又没将女儿许配给你,怎么连泰山大人都叫上了?”
    谢翎惊讶地挑眉:“阿九如何知道?”
    施婳夹了一筷子菜,淡淡地道:“若是成了,苏府必然会盛情挽留,你也不会连一顿饭都要跑回来吃。”
    被一言戳破,谢翎颇有些悻悻然地笑了,只是那笑怎么看都透露着几分欣慰劲儿。
    施婳这才回过味来,感情这还是谢翎故意的,遂不再搭理他,低头吃起饭来。
    第二日,谢翎仍旧是送了施婳去悬壶堂,路上叮嘱道:“阿九,以后不要一个人回家,千万要等我来接你,我也会与伯父说,近期不要你出诊。”
    施婳莫名看了他一眼,没答应,只是问道:“为什么?”
    谢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道:“我将苏默友送到官府了。”
    施婳惊了一下,诧异道:“怎么回事?”
    谢翎粗略把昨天的事情说了说,施婳这才明白,为何那一日谢翎对苏老爷的态度会有一个大转变,却原来谋的是这件事情,如此心智,难怪了……
    施婳怔怔地想着,难怪他后来能将李靖涵扳倒。
    “阿九,阿九?”谢翎唤了她几声,施婳回过神来,对上他询问的视线,然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九月过后,天气逐渐凉了下来,而谢翎也要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了,他开始越来越忙,清早便起,直到深夜才入睡。
    就连杨晔也一反常态,勤勉起来,每日去书斋虽然不算早,但是比起往常来,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四书五经终于背得滚瓜烂熟,看书也不打呵欠了,俨然一个积极上进的好青年。
    晏商枝却依旧是从前那副模样,若从前一个月,十五天不来书斋,十五天来了书斋睡觉,现在则是不来书斋从十五天降到了十天,睡觉的时间也减少了些,学斋一年到头,也终于有了读书的气氛。
    却说施婳作为悬壶堂的大夫已有一年之久,她的医术也越来越为人称道,兼之模样又长得好看,竟然还有不少病人抢着想给她做媒,施婳每每都哭笑不得,尤其是今日这位大婶,恨不得直接把她祖宗八代都问个清楚,家住哪里,年岁几何,家里还有几口人,几块地,生辰八字是多少。
    施婳一边提起笔,一边笑着道:“婶婶,我在写药方呢,可分心不得,您莫问了。”
    那大婶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等她写好了方子,又开始叨叨起来,施婳也不说话,只是微笑以对,果然没多久,那大婶就说累了,抓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施婳这才将手中的药方抖了抖,晾干些许,笑吟吟道:“婶婶,我给您抓药去了,麻烦稍等片刻。”
    今日林寒水和林不泊都出诊去了,悬壶堂就她一个人坐诊,抓药自然也是由她来了,所幸病人不多,她也还能应付得来。
    施婳正低头抓药间,从门外来了一个少年人,进门便问道:“婳儿姐,我姐夫今日不在么?”
    施婳抬头一看,正是许卫,遂答道:“寒水哥出诊去了,不过想是也快回来了,怎么,有事情吗?”
    许卫道:“我爹让我来问他点事,他不在,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施婳点点头,眼睛盯着手中的小秤,一边答道:“好,你自己随便玩吧。”
    药终于秤完了,用纸包分别包好,那大婶付了诊金和药钱之后,又唠了几句,这才走了。
    许卫在旁边听见了,哧哧地笑:“婳儿姐天生丽质,这是第几个病人想给你做媒了?”
    施婳瞥了他一眼,笑骂他:“胡诌。”
    许卫贼兮兮地笑起来,两人正说话间,却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背着一个人进来了,背人的那个竟然是林不泊,他见许卫在,忙道:“快,过来搭把手。”
    第 74 章
    许卫帮着林不泊将那人放到榻上之后, 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点震惊地道:“这人还活着?”
    施婳看了一眼,道:“伤得有点重。”
    岂止是有点重?那人昏迷着,半条手臂都溃烂浮肿了, 甚至能看清楚露出的森森白骨, 除此之外, 他的胸口处还有一道极其长的伤口,边缘干净, 伤口细长, 倒有点像是被锋利的刀砍过一般。
    那边林不泊叮嘱许卫道:“去叫你姐姐烧些热水来。”
    许卫连忙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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