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抿着唇,面色有些红润。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苏泽生只着了身白色中衣走出来,单薄的衣袍映着他均匀的身材,颈肩有未曾擦干的水淌下来,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烛光投向他面上的轮廓,那双眸子深邃幽远,带着些许灼热。忍冬与他对视片刻便错开眼去,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帕子。
    璐灵握了握忍冬的手以示安慰,随后对着苏泽生屈膝行了礼,默默退出房去。
    忍冬在一旁站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便垂了头去,并不言语。
    苏泽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袭淡紫色的软烟罗睡裙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绰约身姿,墨发随意绾起,其中一缕绕过左颈垂落在胸前,因为她垂首的动作,后颈处有大片玉肌展现在外,白嫩通透的,让人瞧着便错不开眼去。
    他喉结滚动两下,淡淡将目光移开,语气似有些低沉:“睡吧。”
    他说罢,自行走去床榻边缘,平躺着睡了上去,又盖上衾被,随后闭了眼睛,再没有动作。
    忍冬站在那儿怔怔看着,犹豫一会儿,她吹了屋里的灯火,默默走向床榻,小心翼翼越过他去床里侧躺下,却不好意思去动他已经盖在身上的被子,索性就那么干躺着。
    她是习武之人,身子骨比寻常人硬朗许多,不盖被子倒也没什么。
    这时,外侧的男人突然动了动,将被子扯在她身上,为她盖上。身上渐渐有了温度,衾被挥动间似有他身上那股陌生的气息萦绕鼻端,忍冬身形一滞,整个人僵硬地躺在那儿,背对着他。
    身后的男人自为她盖了被子后便没了动静,后来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似乎是睡着了。
    忍冬原本揪着的心渐渐放下,胸腔里又似乎涌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失落,但很快被她忽略掉。她终于艰难地动了动早已经有些麻木的身子,让自己平躺下来,寻了个舒服的睡姿。
    谁知她一动,耳畔传来了他的说话声:“不困吗?”
    忍冬没料到他还醒着,顿时一怔,又僵硬在那儿。
    黑暗中,苏泽生侧躺着,一张脸对着她,沉默一会儿,淡声询问:“你当初为何嫁我?”
    忍冬没有开口,又听他似乎笑了笑,只是那笑声里带着些许讥诮:“因为陛下吗?”
    忍冬惊讶地侧目,夜色里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声音再次回响在耳畔:“当初你引诱我,是为了帮他离间我与贾道之间的关系。如今他害怕我因当日之事生出异心,故而拉拢,所以你便嫁了我。”
    “是这样吗?”见她不答,他又问了一句。
    忍冬双手攥紧了被子,继续沉默着。
    他似乎突然恼了,一个翻身朝她倾压过来,双手按在她肩膀两侧,隔着朦胧的夜色,双目紧紧盯着她那张脸。
    忍冬未曾料到他会这般,下意识想伸手推他,又想到新婚之夜的事,生生忍住了,仍旧一语不发。
    她的沉默加重了苏泽生心中的怒火,见他突然重重的一拳打在床板上,随后翻身坐起,径自拿了衣袍穿上。
    身上骤然一空,忍冬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愣地躺在那儿,听到他关门离开的声音也没有动,只脑海中仍旧回荡着他方才的话。
    她嫁给苏泽生,是为了主子吗?她不敢说全是,却也不敢说不是……
    那个十年前给了她包子,带她离开,教她武艺,教她琴棋书画的少年,曾是她心上最暖的一抹阳光。她的心为他跳动,眼泪为他而流,她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哭,为他笑。
    可是,那些都是过去呀。
    为什么今晚上他会无端提起?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人粗鲁的踹开,又很不温柔的关上。
    忍冬闻声侧目,却是苏泽生去而复返。
    他径自来到床边,一言不发便俯身吻上了她的唇,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丝毫不显温柔。忍冬起先挣扎,后来听到他低哑的近乎无奈的嗓音在耳畔回响:“觅薇,你就那么爱他吗……”
    她愣住了,一时间忘记了抗拒,只任由他肆意的在她身上索取。衣物被他剥开,他的吻顺着脖颈向下游走,滚烫的唇细细扫过她身上的肌肤,她颤了颤身子,娇嫩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颗粒,唇齿间不自觉溢出几声娇吟。
    不觉间,两人都已是存丝不挂,紧紧的相贴在一处。
    他此时再没了顾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边是要了她。她心里有旁人又如何,她是他的妻,他明媒正娶的妻,从今往后,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他挺身而入,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好不怜香惜玉的纵马驰骋。下面人儿似乎在浅浅抽泣,他却越发受了刺激,一次比一次入的深,毫不停歇……
    一场雨露春水之后,夜已经深了。
    忍冬无力地躺在那儿,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到他温柔细致的为她擦拭身子,后来他将她拥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没有想到,两人第一次的花烛之夜,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想到他方才质问自己的那些话,还有那怒火中烧的样子,忍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突然开了口:“我不仅是姑娘的侍女,还是陛下的死士,你是不是知道了?”
    苏泽生搂着她的双臂略微一僵,没有否认。
    昨日璐灵去书房找他,说了新婚之夜忍冬推拒自己的原因,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怕自己看到她身上的伤,心生厌弃。姑娘家爱美,他自然可以理解。听璐灵描述了她身上的伤疤之后,他并无任何怨怪之心,更多的则是怜惜,还有对那些伤了她的人的恨。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所以这两天,他一直在暗中打探过去的事。他想知道,她明明身为方家千金,为何会有这样多舛的经历,又是怎么一步步被陛下发现,将她给了端宁郡君的。
    也是今日下午,他才总算得了消息。原来,她曾经是陛下的死士,而且是陛下亲手教出来的。
    几年前,陛下救了她一条命,教了她那么多东西,那是怎样亲密的相处?他不嫉妒,那是假的。
    直到今日,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她当初为何诈死之后,再不曾与他相认。原来,她心里竟是有了人的。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只是那颗柔软的心,只对着陛下一个人罢了。
    在得知这一切时,他有想过放她走的,他不想要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
    可是回家后看见她,他却舍不得开口了。他甚至在想,只要她就这么陪在自己身边,其他的都没关系。
    见忍冬一直看着自己,苏泽生与她对视:“既然过去了,就别再提了,方才是我自己失控,惊着了你。以后,我不会了。你既嫁我为妻,因着什么缘由都好,我都会护着你,绝不相负。”
    看着眼前为自己放下骄傲,一再退让的男人,忍冬第一次感觉到鼻酸。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和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清清白白的。”
    “我喜欢过他,很喜欢很喜欢,可那是在侍奉姑娘之前。后来懂了陛下的心,我便放下了。如今在我心里,陛下和姑娘的位置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我在乎的人,是我的主子。我选择嫁给你,不是因为仍旧对陛下未曾忘情,反而恰恰是因为放下了,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说着,她迎上他的目光,“从我与你拜堂成亲开始,便已经决定了和你携手一生的。只是我这人清冷惯了,很多事都不知如何表达,这才让你误会了。”
    “真的吗?”他眸色中闪烁着一丝星芒,里面是难掩的激动,“你的心,真的是在我这里的?”
    忍冬点了点头,双颊染上一抹绯红:“只要,你不弃我,这辈子我都会跟着你的。”
    “不会的,你深知我对你的情意,又如何舍得厌你?”他亲了亲她的唇,第一次高兴的像个孩子,眼睛里似有泪光,“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不求三妻四妾,只愿携一人到老。觅薇,当初以为你死了,我痛不欲生……”
    忍冬一颗心柔软下来,主动往他怀里缩了缩:“我这人不善言辞,日后你若有什么困惑的,还望你亲口来问我,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姑娘说得对,夫妻之间,不管什么事总要摊开来讲清楚的。”
    看着怀中温柔解意的美人儿,苏泽生又想到了自己方才的莽撞,一时之间格外愧疚。他温柔的亲了亲她的唇:“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忍冬主动勾了他的颈,闭目回应着他的温柔缱绻。
    床罗幔帐之内,一对璧人又折腾许久,及至天快亮时方才停歇。外面守夜的婆子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各个面露喜色。
    ————
    最近苏琅的婚期快到了,平南侯府上下忙碌着办喜事,很是热闹。
    郑氏体弱,苏瑜怕卫绿萱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也常常过去帮忙。
    便在这个档口,齐国那边传来喜报,齐国太子姜鹧兵败,六皇子姜夜顺利登基,为齐国新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he了一对儿,其实在最初的大纲里苏和忍冬是先大虐再甜来着,但是年纪大了,虐不动,而且忍冬的身世已经很惨了,还是不虐了,让他们幸福起来哈哈哈哈
    第94章
    回到邀月阁, 苏瑜听了碧棠的禀报,很是惊诧:“三月份率军离京, 这才九月份居然便打了胜仗了。”
    碧棠道:“姜夜本就是齐国皇子,这些年在齐国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里应外合自然能省不少事。何况他是打着为先帝报仇的旗号去的,顺应民心,此一战比当初陛下对抗突厥时容易许多。当初咱们陛下击退突厥也才用了半年的时间。”
    苏瑜点头, 碧棠的分析是没错的。姜夜向大衍借兵八万, 又师出有名, 这场仗能胜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伤亡应该不大吧?”苏瑜又问。
    碧棠点头:“姜夜在齐国的心腹把控了朝堂, 姜鹧根本无还手之力,再加上姜夜极善用兵, 死伤不足三千人。”
    说到这儿, 碧棠顿了顿:“姜夜如今能坐上齐国皇位, 多亏咱们陛下相助, 想来日后大齐总要对咱们大衍俯首称臣的吧?若是如此,这中原之内咱们大衍将再无敌手。”
    苏瑜微怔, 不知怎的, 忽而想起了魏丞曾经说过的话——“姜夜是个厉害人物,将来若为大齐之主, 必成为我大衍一大劲敌。”
    三哥虽然助他登位,但当初三哥能轻松打击贾道,姜夜也是出了力的。姜夜和三哥之间只是暂时交易。
    让姜夜因此向大衍俯首称臣?
    不存在的。
    隋唐之后,近数百年来, 在这片九州大地上,硝烟与战火从不曾停歇。多少个枭雄霸主雄踞而起,成摧枯拉朽之势,企图匡扶中原,一统华夏。又有多少军阀势力一夜之间归为尘土,壮志雄心随滚滚黄河而去,并不曾激起多大的水花。
    好男儿皆有豪情壮志,她从小便知道,三哥有一统华夏,收复中原之心。料想姜夜也不会是甘居人下之辈。
    苏瑜隐隐有种预感,姜夜和魏丞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
    只是照目前两国状况来看,大衍被贾氏兄妹把持多年,国库亏空,还根本不是齐国的对手。这也就是为什么三哥宁愿帮姜夜上位,也不愿一心吞并大衍的姜鹧坐拥齐国天下。
    大齐的先帝背信弃义,致使姜夜生母被逼而死,姜夜生平也最恨背信忘义之徒。故而他纵有野心,应该也不会在此时恩将仇报,立刻调转方向对大衍做出不义之举。
    所以大衍便可趁此机会得以喘息。
    两国之间若真有战事,总需要一个引子,一个非开战不可的理由。
    只是这个引子何时会来,苏瑜就不清楚了。
    ……
    当天晚上,苏瑜做了一个梦,夜半之时惊呼一声,惨白着脸色从榻上做了起来。
    守夜的蝉衣闻声进来,瞧见苏瑜面上渗出的细汗,颇为惊讶:“姑娘可是做了不好的梦?”
    苏瑜接过蝉衣递来的热帕子擦擦脸,感觉到口渴,便让蝉衣倒了水,一口气饮尽,想到梦境里的画面,她还忍不住地在喘着粗气。
    她从记事至今,一共做过两个噩梦,都真实的让她不寒而栗。
    一个是瑶台上的那场大火,她敢断定,在梦里,瑶台之上被火烧死的姑娘是她自己。
    那个噩梦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折磨着她,让她不得安眠。
    后来宫廷惊变,瑶台被毁,苏琬葬身火海,那个噩梦也随之消失了。
    只是如今,竟又有了新的噩梦。
    那是怎样的一种画面呢,苏瑜无法描述。她只知道在梦里魏丞死了,无数的铁骑大军闯入皇城,他们烧杀劫掠,占据着大衍的土地。
    呼救声,嘶喊声,啼哭声,声声入耳。
    眼前是一具具倒下的尸体,那是无情的战火之后,独属于胜利者的狂欢。殷红的血刺鼻的令人作呕,让人头晕目眩。
    苏瑜打了个寒颤,她双手抱膝而坐,将整张脸埋在大腿上,身子隐隐颤抖着。
    蝉衣看她这个样子被吓得不轻,面露焦灼之色:“姑娘怎么了,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奴婢这便让人去请郎中。实在不成,奴婢去让人找陛下吧。”
    听见蝉衣的话,苏瑜渐渐回过神来,梦里的恐惧之感方才消散些许,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也没什么,一场噩梦罢了。”
    既然瑶台的事没有发生,想来这个噩梦也不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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