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丞解释说:“三哥自然是巴不得早日迎你入主中宫的,只是大伯父丧期在即,办红事并不适宜。不过这亲事却是可以早早定下的,你若觉得好,择日我便问了太皇太后,咱们把亲事订下来,再寻个明年的好日子成婚。”
    苏瑜攥着帕子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男女订婚之后,嫁娶之前不是不宜见面吗?那我是不是要住在平南侯府里去了?”
    魏丞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沉吟着道:“婚期总要订在明年才不显得仓促,三哥舍不得与你分别一年,等订了婚你依旧以侍奉太皇太后的名义住在平宁殿,等咱们快要成亲了,再送你回去待嫁。弄弄觉得这样可好?”
    苏瑜红着脸不知如何应答,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了句:“我打小便听三哥的话,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魏丞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心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顿了半晌,他启唇说了句:“好。”
    魏丞离开后,苏瑜心情很是轻松,亲自将那些画收起来,寻了好看的瓷瓶放进去,让碧棠拿去摆在内殿她睡觉的床头,而她自己则是双臂交叠支着下巴趴在桌上发呆,傻笑。
    之前她总觉得自己年纪不小,很想把自己给嫁出去,心里也幻想过未来夫君的模样。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有谈吐,有气质,有才华,文质彬彬的,阳光而又温暖。
    因为有这样的期待,所以曾经有段时间她真的对方洵很感兴趣,觉得这人怎么看都跟自己心里面设想过的一样。只不过最后因为三哥,不了了之。
    那时候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和三哥居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竟然是要订亲了,如此突然,却又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和舒心。嫁给旁人她或许会紧张,可嫁给三哥,她很安心。
    她起身走向殿外,举头遥望天边的星月,对着其中最亮的两颗星星发呆,口中呢喃:“阿爹,阿娘,日后我若嫁给三哥了,你们会不会为我高兴?以前听三哥说,他有跟你们二老求过亲的,只是还没等到你们同意,你们就出了事。那你们当时心里想的,会是什么呢?”
    三哥那样好,把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阿爹阿娘那时候虽然没答应,但如果活着,兴许早就应了吧。她这般想着,双手合十对着头顶一片星空许愿,盼着以后的日子能越来越好。
    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她才进屋由人伺候着梳洗,睡觉。
    忍冬扶她上了榻,又帮她盖上被子。苏瑜看着她,想到了今日遇见苏泽生的事,犹豫片刻还是多说了一句:“今日中午给三哥送午膳时,三哥说他许了苏泽生一个诺。忍冬,如果苏泽生到时候要求娶你,你会答应吗?”
    忍冬楞了一下,看来苏泽生今日说的是真的,陛下真的这么说了。
    只是,天子一诺何其珍贵,苏泽生如今知道她骗过他,自然心里又恨又恼,难道真的会用来求娶她?若是如此,又是何苦……
    “姑娘,奴婢不想嫁。”她垂着头,情绪淡淡的。
    苏瑜点头,喟叹一声:“我也舍不得你,如今只是打了个比方,至于苏泽生到底怎么想还不知道呢。不过其实这人还不错,你觉得呢?”
    “也许吧。”忍冬勉强笑笑,心里很乱,“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答应,只是觉得,苏泽生自从知道奴婢是觅薇以后,整个人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苏瑜微怔:“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今儿个在街上……他找你说了什么?”
    忍冬低头将床沿的褶皱铺平整:“倒也没说什么,说了陛下许诺的事。”
    “看来三哥所料不错,他真是打算到时候求娶你的。”苏瑜低声说了一句,侧目看到忍冬纠结的神情,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忍冬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苏泽生以前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今日再瞧见,整个人都变了样,奴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
    苏瑜闻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若你不愿,有我在呢,自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忍冬听得感动,声音柔和了许多:“谢谢姑娘。”
    苏宅
    三更的梆子敲过之后,书房门外的小厮瞧着里面灯火通明,犹豫着上前敲门。
    里面传来苏泽生淡淡的声音:“什么事?”
    小厮怔了怔,他家主子素来是温和的性子,可这几日不知怎的,整个人阴沉了许多,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以前虽然不笑,可气度还是亲和的,如今总让人怕怕的,说话气势也不一样了。
    他小心翼翼回着话:“大人,三更天了,您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的。”
    里面苏泽生看着手里裁减官吏的名单,提笔在上面写写改改的,没再应话。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困,只想快些把手里的事处理好,到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77章
    二月初九是苏瑜的生辰, 这日苏瑜陪着太皇太后用早膳时,太皇太后给了她一支凤头钗, 说是送她的生辰贺礼,苏瑜收下后对着太皇太后谢了恩。
    等回到自己的平宁殿,刚刚坐定下来捧着话本子打算看,蝉衣笑着从外面进来:“姑娘快瞧瞧谁来了。”
    苏瑜抬眸,便见蝉衣领着卫绿萱和苏琅二姐妹走进来, 卫绿萱怀里还抱着满了月的苏落雪。她又惊又喜, 匆忙站起来相迎:“你们怎么来了?”
    “还有我呢!”一抹爽利的声音响起, 随之门框后面又探出一颗脑袋来, 竟是大将军宁毅的女儿绿渠,也真是许久都没见了。
    苏瑜忙让人招呼着她们坐下, 几个人纷纷献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都是小玩意儿, 苏瑜高兴的一一收下。
    又侧首吩咐紫坠上了茶果点心, 笑着跟大家说话:“是三哥让你们来的吧,他也是的, 都不跟我说一声。”她这般说着, 心里却格外欢喜。
    她喜欢热闹,尤其跟自己亲近的人一起, 三哥果然是懂她的。
    绿渠点点她的脑袋:“你这人呐,一入宫就把我们这些人全都忘了,整日里连个面儿都见不着,我还想着不知你这性子在宫里住的好不好, 睡得好不好,有时候急了就去问我爹,可我爹除了早朝外也不在宫里,他哪知道你的事,我问了也是白问,还是干着急。”
    苏瑜有些不好意思:“我在这里住着其实还不错,陛下和太皇太后都待我极好。”
    苏琅打趣:“三姐姐在这里自然是不错的,陛下以前在侯府就独独宠着你,虽说如今身份高贵了,可对三姐姐想必是始终如一的。三姐姐你都不知道,你和陛下的事外面都传遍了呢,说陛下既然换了身份还留你这个毫无血缘的妹妹在宫里,既没封个公主,又没张罗婚事的,说不定日后要母仪天下,做正宫皇后的。”
    苏琅这话一说,苏瑜又想到了三哥跟她说这几日二人订亲的事,心里软软的,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用指腹点了点苏落雪的脸蛋儿哄她玩儿。
    不过小丫头太小,一双眼睛亮晶晶瞧着高高的宫殿雕梁,十分好奇的样子,对于苏瑜的逗弄根本还注意不到。
    卫绿萱看着她,低声问道:“虽说父亲的丧期还在,但你和陛下的事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你们俩可曾提过?”
    苏瑜面上涌现一抹羞赧,一张俏脸灿若春桃,明媚不可方物:“嗯,他说要先把亲事订下来,至于婚事等明年再办。”
    众人听了皆是一脸惊讶,绿渠拉着她的手道:“瑜姐姐,你居然真的要做皇后了。以前我就跟你说过,陛下心里有个人,我是从我爹娘话里偷听到的,却一直不知道是谁,其实有时候暗地里也琢磨过,可这琢磨来琢磨去的,还真没想到是你。”
    说到这个苏瑜也是觉得玄妙,当初她听闻三哥心里有人时,可不是跟绿渠一样吗,悄悄操了不少心。
    不过事实证明,她那全都是瞎操心。
    苏琳道:“三姐姐的婚期在明年,那五姐姐要走在你前头了呢。”
    说起这个,苏瑜笑问苏琅:“琅丫头嫁衣可绣好了?”
    苏琅顿觉不好意思:“哎呀,这有什么好绣的,我女红是咱们众姊妹当中最差的,才懒得费那功夫。即便真绣好了,只怕也是奇丑无比,没法出去见人的,嫁妆里头有嫁衣的,何况男方送的聘礼中也备了,怎么也用不着我的。”
    听了她这话,屋子里的人一阵哄笑。
    午膳是魏丞特意命御膳房做得宴席,就摆在平宁殿里,几个姑娘家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说笑笑的,整个平宁殿难得的欢声笑语。
    膳后苏瑜又带着她们去御花园里转转,倒是颇有几分东道主的样子。而实际上,这御花园她自己平日除了路过,还真没特地来玩儿过。
    虽然是初春,御花园万紫千红却早早开了遍,有许多苏瑜甚至都叫不上名字。远处是琼楼玉宇,雕梁画栋,近处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两侧,百花竟放,一派繁花似锦之象。
    正午的阳光明媚中泛着金红,映着娇嫩的花儿,每一朵都好似披着纱衣,娇中带羞,美不胜收。
    几个人看得累了,便去凉亭里坐坐,吃些茶点,吹着暖风,竟也格外的有滋味儿。
    直接玩到午后,大家看天色不早,自然是要回的。苏瑜也知道,三哥让她们过来陪着自己过生辰说笑已经是不错,这是皇宫,她们也不便多留,只好由着去了,并吩咐忍冬亲自送她们到宫门口。
    这会儿御花园里景色正好,苏瑜也舍不得走,仍旧坐在凉亭下的石桌上歇息,心中高兴之余又有一点点的失落。
    这个廖启,说好了要给她过生辰的,竟是到现在都还未出现。莫不是,把她的生辰给忘了?
    她越想越郁闷,叹了口气打算回平宁殿。谁知刚站起身,远远的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廖启。
    不对,是两抹身影,除了廖启之外,与他并排走过来的还有一个。苏瑜眯着眼睛看了看,竟是方洵。
    魏丞登基之后接她入宫,此后除了元宵夜见过方洵外,苏瑜就再没遇上过了。说到上回的元宵夜,如今苏瑜瞧见方洵还觉得不大自在。她当时也是被三哥气得糊涂了,莫名其妙扑到方洵怀里哭,现在想想也是尴尬的很。
    瞧见方洵跟廖启一起,苏瑜犹豫着要不要躲避一下,谁知刚作势要离开,后面就被廖启唤住了:“弄丫头去哪儿?”
    苏瑜定了定身子,假装刚看见他们的样子,笑道:“原来是廖先生和方大人,好巧,你们怎么会在御花园?”
    廖启睇她一眼:“自然是找你的,弄丫头的生辰,我岂能缺席。”
    苏瑜瞧瞧落到西边的太阳,抱怨道:“廖先生还记得,我只当你忘了呢。”
    廖启忙摆手:“不会不会,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的。”他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苏瑜接过那小瓷瓶,晃着里面的东西很是好奇:“廖先生,这里面是什么啊?”
    廖启道:“自然是补药了,我这可是好多好多药材提炼出来的,就这么一瓶,全给了你呢,你偶尔吃上这么一粒,那可是比好几碗的燕窝人参都不差的,一般人想得都没机会。弄丫头,我贴心吧?”
    苏瑜笑:“……自然是贴心的,廖先生行事向来与众不同。”
    方洵道:“听廖神医说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所以过来跟你道贺。我知道的晚,倒是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便把这把匕首送给你好了。”他说着从腰间取了一把匕首递过来。
    苏瑜诧异地看着,那匕首十分小巧,外观却精致非常,表层炝着紫金漆并雕刻龙凤花纹,上面还嵌着蓝色珍珠,一看就是罕见的贵重之物。
    苏瑜忙推拒:“这礼物太贵重,我可不敢收,方公子跟我道声贺我已经十分高兴了,哪能收这样的礼物呢?说起来,当初承蒙方公子照料过一段日子,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字。”
    方洵笑笑:“我当初照顾你是受你三哥所托,我与他自有交易,也无需你倒什么谢。只不过,在我看来应该与你算是有些交情,既然视你为友,这礼物自然是要送的。苏姑娘如今不肯接受,莫非是不愿接受我这个朋友吗?”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苏瑜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讪讪地笑:“方公子说哪里话。”说着主动将匕首接了过来,“既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洵点点头,一如既往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廖启道:“今儿个在外头医了个病人,这才来的晚了些,弄丫头你可别见怪。如今那病人还在我家躺着呢,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找你叙旧。”
    苏瑜一听忙道:“这是大事,自然不能耽搁,先生快去吧。”
    廖启一走,方洵也道:“外男不得随意入后宫,你三哥知道我来过只怕要动怒,我也想走了,苏姑娘保重。”
    苏瑜如今对方洵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便颔了颔首,目送他离开。
    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苏瑜一个,她叹了口气,有点不舍:“热闹过后是满地寂寥,还不如不热闹呢。”
    碧棠在后面听见了,笑道:“天下没不散的宴席嘛,姑娘今日开心了就好。”
    苏瑜笑笑,又轻声道:“也不知道三哥在做什么,今儿个我生辰,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
    “许是……在忙吧,晚些总会去看姑娘的。”碧棠道。
    苏瑜点头,又随意在御花园里走了走,瞧见旁边开得正盛的花儿,她看得心痒,伸手抚了抚那朵最为艳丽的玫瑰,耳畔却传来一把关切的男音:“小心刺!”
    苏瑜回头朝那人看来,一袭紫衣华服,袖角处是银线勾勒的飞龙,腰间束着玉带,左右两侧悬挂黄色流苏的玉佩,矜贵肃穆,高大威严。
    瞧见他,苏瑜面上挂了一抹笑,又惊又喜:“三哥!”
    魏丞立足看着她,春日衣衫不比秋日厚重,因为今日生辰的缘故,她穿了件海棠红的掐腰竖领襦裙,裙摆上绣着芍药穿蝶图,领口处金线勾勒出波纹,阳光下略有金光流泻,映着她娇嫩白皙的脖颈。
    她本就生的极美,是这京城之中没多少人能及的,如今脸上薄施粉黛,描眉画唇,整个人越发显得出众,双瞳剪水,亭亭玉立,仙姿佚貌,宛若水中一抹红莲,娇俏中带着三分纯真。
    魏丞痴看着,竟有些移不开眼去。
    “嘶——”她突然抽了口气,匆忙将手收回来。
    魏丞一急,阔步上前查看:“怎么还是被刺到了,疼不疼?”
    苏瑜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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