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丞闷哼一声,将她整个人搂的更紧了,低喃道:“这可怨不得三哥,方才我一心看折子,可是你故意招惹我的。”
    苏瑜想到方才的事,面上一红,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却又凑近了哄道:“弄弄再叫一声丞郎,三哥想听。”
    苏瑜捂着嘴摇头,不叫了,她打死都不叫了!
    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魏丞抬手弹弹她的脑门儿,轻笑一声往着外面去了。
    苏瑜本要跟上去,侧目看到天子的龙榻,因为是第一次见,不免驻足好奇地瞅两眼。很宽大,不知道铺了多少褥子,看上去软软的,跟棉花似的。床单是明黄色的,绣着白鹤春江,叠的整整齐齐的衾被是墨色的,金线和银线勾勒着龙凤祥云。
    龙榻的里侧紧靠墙壁,壁上挂着明黄色帷帐,其上缀着香囊玉佩,整整齐齐的一排,应该是用来安神助眠的。
    这张龙榻是苏瑜从未见过的大,约莫跟三哥以前睡的床榻相比,大了足足一倍还要多。
    苏瑜摸着下巴打量,心上有些羡慕,这样的大床最适合她这种喜欢睡觉时滚来滚去的人了,怎么她睡的平宁殿就没这么大的床呢。晚上躲进去看书的时候,她想怎么翻腾就怎么翻腾,多好。
    去而复返的魏丞进来瞧见她盯着自己的龙榻流口水的样子,笑眯眯走过去:“怎么,弄弄看上这床了?”这丫头最喜欢大床他是知道的,故而在都督府他为她准备闺房床榻时,都是特意往大了做的。
    苏瑜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这龙榻晚上睡着肯定舒服。”
    “那弄弄今晚要不要睡上去试试?”
    “好啊。”她有些兴奋,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你睡哪儿?”
    问完她就反应过来三哥那话的意思不对劲了,忙讪讪地笑:“这是龙榻呢,我可不敢睡,还是算了吧。”
    魏丞看着她,笑而不语。
    苏瑜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随意地道:“哎呀,饭菜应该已经热好了吧,咱们先用膳。”她说完作势要离开,却被他一抬手给拦下了。
    苏瑜可怜巴巴抬头,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三哥,你不能欺负我。”
    魏丞哭笑不得,拿手指轻戳她的额头:“方才一口一个丞郎的叫,如今又惦记上这龙床了,到底是你故意勾我,还是我欺负你?”
    苏瑜捂着额头,可怜兮兮的:“三哥,我错了。”她就是在他身边自在惯了,说话不注意。主要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也从来不避讳的,那时候三哥可没如现在这般动不动说自己勾着他了。
    不得不说一句,以前的三哥真挺能装的。
    如今可好,伪装的面具揭下来,活脱脱成了另外一个人,她都要认不得了。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青枫的声音:“陛下,午膳热好了。”
    苏瑜回神,扯了扯魏丞的胳膊:“三哥,咱们用膳吧,我都饿了。”
    魏丞无奈地抚了抚她的脑袋,拉了她的手出去,青枫已经将膳食摆好,对着二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用膳的时候,苏瑜想到他最近一直忙着政务,不注意自己身子的事,主动给他夹了菜:“我知道三哥政务繁忙,但吃饭睡觉这样的事总不能耽搁,否则单为了这几日的辛苦把身子搞垮了,反而得不偿失。”
    魏丞听了夹菜给她:“那日后弄弄每天来给三哥送饭,三哥自然就照常用膳了。”
    “这长乐宫离御书房挺远的,总不能一日三餐都过来送吧。”苏瑜拧着眉心顿了顿,嬉笑道,“不如这样吧,我每天中午给三哥送午膳,早上和晚上让青枫提醒你,但是你不能不吃。”
    “好。”他宠溺地应着,摸摸她的脸颊,“三哥一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否则怎么给我的弄弄一世安稳呢。”
    苏瑜顿觉羞赧,瞪他一眼埋头吃饭。
    用过膳,龙案前的折子已经被宫人收拾整齐了,魏丞要继续忙政事,苏瑜原本是该回去的,却被魏丞叫住:“左右你下午也没事,留这里陪着三哥。”
    “可是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苏瑜有些担心。
    魏丞拉她在自己旁边坐下,又找了本书给她:“你乖乖看书就成。”
    苏瑜只好应着,乖乖坐在他身边看书。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魏丞一头扎进政事上便比较安静,苏瑜怕吵着他,便也很安静地看书。不过魏丞给她的是《六韬》,讲兵法的,实在有些让人提不起兴趣来,她不过看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的。
    她刚支着脑袋眯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身边的人将奏折重重扔在了案上,她身子一颤,顿时醒了。睡眼惺忪地抬头,却见魏丞面色阴沉沉的,似乎很生气。
    “三哥怎么了?”
    看她这般,魏丞顿时有些自责,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问:“三哥吵到你了?若是困了,不如去里面打个盹儿,三哥的床借你躺一躺。”
    苏瑜瞥眼间瞧见了那本奏疏上的内容,她本是一扫而过,但仍旧留意到了。是一位臣子的折子,上面说三哥刚登基便急着裁减官吏,未免让有功之人寒了心,请求撤销决断。
    “三哥,你最近那么忙,都是为了裁减官吏的事吧?”
    魏丞叹了口气,指着案桌上的折子:“这一堆,全都是请朕三思的。那些人一个个胆小怕事,又收了人家的礼,只顾着自己的富贵荣华,心里几时真正的想着为国尽忠?”
    苏瑜又瞧见了一本折子上的裁剪官吏名单,惊道:“这么多,那肯定有人闹事吧?”
    魏丞道:“樯国公和舞阳侯刚带着一帮人去吏部闹过一场,他们以为沆瀣一其朕就没法子对付,只能妥协。但裁减官吏一事,朕是势在必得,绝不容许他们这些人胡作非为!”
    苏瑜认真瞧着那名单,其实裁剪降职的任命和分配还挺合理的。
    比如说那个樯国公,当年高宗皇帝出巡时遇上一位民间女子,带入宫中格外恩宠,后来还封了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高宗皇帝将那位妃子的父亲封了世袭的公爵,便是樯国公。
    当年的樯国公只是位穷酸秀才,连举人都没考上,唯一的功劳应该便是生了个好女儿吧。如今爵位一代代传下来,府上也没出个进士的,一个个全是白吃朝廷的俸禄的。
    如今樯国公被降爵为侯,袭爵三代,迁居淮阳。
    还有那个舞阳侯,祖上原是个屠夫,因为救了太宗皇帝一命,封了一等侯,这些年子孙后代也皆是纨绔,没一个出息的。如今降为伯爵,袭爵三代,迁居明城。
    其实若让外人来看,这样的安排对于他们这种吃闲饭的人已经很优待了,他们这些人照样锦衣荣华,富贵一生,也不算很过分。不过他们当事人必定不这么认为,降爵不说,代代袭爵改成袭爵三代,子孙后代早晚有一天会降为庶人的,到时候没了朝廷俸禄,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呢?
    可是他们却忘了,朝廷的俸禄该养的,是那些为国家百姓有建设的人,而不该是他们这般,因为一时的功勋就世代占着爵位官衔,子子孙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此,对那些寒门苦读的人何其不公?
    苏瑜叹息一声:“我也听人说过,咱们大衍前几代的先祖皇帝动不动就给一些人封官加爵,在当时或许没什么,可这爵位一代代传下来,没个终止的时候,他们的后代又久无建树,全都成了吃软饭的,朝廷一直养着他们这帮人,加重了百姓的税赋,的确不大妥当。”
    魏丞苦笑:“你一个姑娘家都明白的道理,可那帮人却不明白。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困了吗,去里面休息一会儿吧。”
    苏瑜想了想,却没走:“三哥,你不是说樯国公和舞阳侯他们带头闹事,一直没解决吗,我有个主意。”
    魏丞挑眉:“说说看。”
    苏瑜道:“如今的局面其实都是樯国公和舞阳侯这两个人带起来的,三哥如果能把这二人治的服服帖帖,让他们心甘情愿卷着铺盖离京,那余下的自然就是一盘散沙,还不任由三哥处置?”
    “这个三哥自然知道,但那俩人是个泼皮无赖,脸皮一个赛一个的厚,什么道理都讲不通,律法皇权也不看在眼里,三哥总不能用神策军去家里赶人吧?”
    苏瑜摆摆手:“三哥,这你就太君子了。对付泼皮无赖,自然得用泼皮无赖的法子,讲道理他们这种人没读过书,肯定是听不进去那些个道理的。”
    “比如说那樯国公,他就是个纸老虎,旁人撺掇着他捧着他,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骨子里其实就是个怂包。这种人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三哥你找人用袋子蒙了头打一顿,打的他哭爹喊娘的。若说告状,他蒙着头呢又没看见谁打得他,他告谁去?少不得就吃了那哑巴亏。打一次不行,那就再打一次,天天打,看谁耗得过谁。”
    “再说那舞阳侯,这个人最怕什么三哥知道吗,他惧内!那他家娘子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当然是他们侯府里唯一的独苗啊。那个独苗是个没脑子的酒肉好色之徒,三哥你就找人假扮绑匪,把他家儿子绑到明城去,然后用几个美人把他缠的牢牢的,让他乐不思蜀。儿子都接受跑明城去了,你看那舞阳侯夫妇去不去明城任职。”
    一番言辞下来,苏瑜说的口干舌燥,捧着茶盏饮了几口。
    魏丞却早听呆了,上不得台面的鬼主意,却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虽然她的想法不严谨,却足以让他茅塞顿开了。
    “你怎么对樯国公和舞阳侯这么了解的?”
    苏瑜笑道:“三哥可是忘了,我以前也是在街上混过的,否则那不学无术,蛮横跋扈的名声怎么来的?樯国公和舞阳侯这种人,我自然是早听过的。”
    魏丞又想到了她方才的话,扬了扬唇:“对付泼皮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法子,小无赖很有自知之明呢,嗯?”
    苏瑜一口水差点呛到,忙把茶盏搁下:“三哥,我去睡一会儿,你应该这会儿要找人议政了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真跑进去睡他的大床了。
    第73章
    听了苏瑜的提议, 魏丞即刻召了几位重臣商议裁减官吏的事,苏瑜则是跑进内殿在魏丞的龙榻上歇息。
    睡上自己十分羡慕的大床, 苏瑜心里很高兴,在上面翻来覆去的,睡意倒是一点点消散了。她拢着衾被,鼻端传来淡淡的龙涎香,还有几分三哥身上特有的栀子香, 她心上不觉竟漾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她不免又想到了方才在外殿被三哥堵在门上亲的样子, 三哥以前在她面前的形象都是可亲可敬的, 如今骤然转了身份, 性情都不一样了。如今的三哥跟以前比,定性差的可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而最让她意外的是, 面对三哥这样的接触, 她竟然不觉得排斥了, 反而回味起来有着丝丝甜味儿。她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 想着那柔软陌生的触感,心上泛起涟漪, 匆忙把被子拢的更紧了些。
    当初她很不能接受哥哥突然不是哥哥的事实, 可经过这几日她也在反复思索,回首这些年三哥待她的点点滴滴, 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入微的呵护,真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其实她一个姑娘家, 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呢,嫁给三哥这样知根知底儿的,她不用再去花精神认识其他男人,不用做一个贤惠端庄,侍奉夫婿的好妻子,也不用照顾公婆,还有太皇太后这么一个疼她的皇祖母。无论怎么想,都是她自己赚到了。
    像三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品貌和才情,整个京城里想嫁他的人多了去了,如果自己不是跟三哥一起长大的,只怕他也未必瞧得上呢。
    现如今这个样子,她被三哥宠着,真的挺知足了。
    苏瑜想着想着,心里的结便彻底放下了,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外面魏丞跟几位朝臣在商议朝政,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只要听到三哥的声音她便觉得很是心安,闭了眼睛不知不觉的也便睡着了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身旁有了动静,下意识睁眼,身躯陡然一愣,慌忙便坐了起来,身子往床榻的里侧躲:“三哥,你,你怎么……”她一颗心砰砰跳得飞快,紧张的说话都结巴了。
    魏丞没理她,兀自在龙榻的外侧躺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这下苏瑜往里面躲得更厉害了。
    魏丞却没理她,只闭了眼睛养神,并不说话。他睡觉时眉心也是皱着的,一脸的疲惫,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是累极了。
    苏瑜坐在那儿待了一会儿,见他也没什么旁的动作,心上渐渐松了口气,又寻思着自己一觉睡下来也不困了,是时候回平宁殿,便道:“三哥最近一直忙着朝政,肯定累坏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作势要下床,却被他突然用胳膊拦下来。她有些急,垂眸看她时他也睁开了眼,对着自己旁边的位置拍了拍:“你躺过来,陪三哥待一会儿,三哥不欺负你。”
    “真,真的?”以前魏丞说什么苏瑜就信什么,可如今不一样了,谁知道他说话算不算话,万一真欺负了她可躲都没地方躲。
    魏丞重新闭上了眼睛,语气里透着倦意:“君无戏言,三哥很累,只想你陪着待一会儿。”
    苏瑜这才放下戒备,乖乖去他怀里躺着。
    他搂着她,却果真如他所言规规矩矩的,并无半分逾距,苏瑜渐渐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情观察他那张脸,眼神里渐渐有了心疼:“三哥才做了一个多月的皇帝,人都瘦了。我听青枫说,你不仅不按时用膳,连睡眠也很少,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可怎么成呢。三哥以后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真正聪明的好皇帝都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
    魏丞睁了眼,看着怀里娇俏的姑娘,唇角挂了笑:“最后一句你听谁说的?”
    “我说的啊。”苏瑜答得清脆,又问他,“三哥觉得我说的不对?”
    “不,弄弄说的很对。”他温润的嗓音里满是宠溺,亲了亲她的额头。
    被他肯定,苏瑜颇有些骄傲,说话的语气也硬了些:“那三哥就得听话,可不能把身子搞垮了。”
    “嗯,三哥知道。”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闭了眼睛道,“这几日一直忙着裁减官吏的事,故而忙了些,如今弄弄给三哥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三哥自然有空吃饭,有空睡觉。”
    听他这么说,苏瑜总算松了口气:“那便好,三哥是皇帝,君无戏言,可不能哄我的。”
    魏丞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没有再出声。苏瑜知道他这几日劳心劳力,肯定困倦,便也不吵他,乖乖倚在他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嗅着清淡好闻的栀子香,苏瑜把手放在了他的腰间,小脸儿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个舒服的位置跟着闭了眼睛。
    苏瑜昏昏欲睡,马上又要睡着的时候,魏丞却突然出了声:“方才在殿外,我许了苏泽生一个诺。”
    “嗯?”苏瑜话语里透着鼻音,带着惺忪睡意,眼皮却懒得抬。
    魏丞继续道:“这次裁减官吏主要是他负责的,我跟他说了,只要这次的事情能顺利进行,朕记他这一功劳,不管他求朕什么,朕都会答应的。”
    “嗯……”苏瑜散漫地应着,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她后知后觉领悟到三哥话里的意思,骤然抬头:“嗯?三哥你方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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