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头昏脑涨,哪哪儿都不太舒服,坐起来揉着脑袋开口叫人。
    蝉衣闻声走进来,看她终于醒来面露喜色:“姑娘可算醒了,都睡了两个多时辰了。”她说着仔细端详她,气色似乎好多了,想来这两个时辰过去,体内的情药早已失效。
    苏瑜回想着白日里的事,心里顿时窝了火,又禁不住一阵后怕。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什么骤然抬头:“谁救我回来的?”
    蝉衣笑道:“是公子回来了,刚巧救了姑娘。”
    “我三哥回来了?”苏瑜眸色一亮,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现在在哪儿呢,快带我去找他。”
    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蝉衣赶紧拦住她:“奴婢先唤人侍奉您梳洗更衣吧,公子赶了几日几夜的路快马回来,如今十分疲惫,在休息呢。”
    苏瑜听罢点头:“既然这样就先让我三哥多睡会儿,等梳洗过我亲自去找他。”
    蝉衣应着叫了人进来。
    洗漱过后,苏瑜匆匆便去了苏丞的院子。
    苏丞的卧房在苏瑜院子的前面,她过去时屋内闪着昏黄的烛光,周遭静悄悄的,并没人守着。
    想到大半年未曾见过的三哥,她心里不觉竟还有些激动。
    悄悄推门进去,入了内室,苏丞正在炕上躺着,似乎睡得深沉。
    大半年不见,他看上去更瘦了,肌肤也在塞北风沙的磨砺下显得暗淡许多,但五官却更加刚毅挺拔。似乎睡前刚沐浴过,苏瑜趴在炕沿凑过来时,鼻端能闻到一股清淡的栀子香,若有若无的,是她三哥沐浴惯用的清露。
    看他睡得香,她一时间不忍心打扰他,就那么双手托腮静静看着他。
    烛光下他面容姣好,这张脸可谓是无可挑剔,整个皇城怕都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来。眉眼俊俏,才貌双绝,雅人深致,当之无愧的惊才风逸。
    仔细想想,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居然是她的孪生哥哥,苏瑜心里不觉升起一丝骄傲来。
    不过这人也是的,就连睡觉时眉心都是紧蹙着的,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苏瑜静静看着,突然忍不住朝他伸了手,不过是想帮忙抚平那细微的褶皱,不料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眼却蓦然睁开了。
    苏瑜吓得一怔,匆忙缩回手,嘿嘿一笑:“三哥,你,你怎么醒了?”
    苏丞坐起来,声音略显嘶哑,但语气却很温和:“自你进来我就醒了。”若连她近身都察觉不了,他在战场上怕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那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无碍。”他说着掀开被子下来,苏瑜殷勤地将屏风上挂着的外衫递给他,见他穿上去长案前坐下,她也屁颠儿跟上去,“哥,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城外迎接你。”
    边说着还一边给他倒茶。
    苏丞睇她一眼:“亏得我回来及时。”
    想到白日里的事,苏瑜拎着紫砂壶的手一抖,褐色的茶水洒在了桌上,面色也白了几分。
    是啊,幸亏她哥回来的及时,否则会是什么样呢?
    “哥,吴进意人呢?”她把紫砂壶放回案几上。
    “被我废了,刚送去吴家。”苏丞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抿了口,眸中闪过一丝锐芒。
    苏瑜垂着头,低嗯一声。
    “对了,那,那忍冬呢?”苏瑜忽然想起来这事。他三哥也就对她好,对旁人就不是那么仁慈了,不知白日的事三哥会不会全部怪罪到忍冬头上。
    苏丞低头看着杯中茶水,话语淡然无波:“她办事不利,已被我驱逐。”
    苏瑜一听急了,慌忙抱住苏丞的胳膊:“三哥,这事不能全怪她的,今日之事根本就是意外……”
    苏丞看向她:“任何情况下她都得护着你,没有意外可言。”
    “可是三哥,她好歹也跟了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这样被逐出去会不会太过分了?何况,我也并没有真出什么事。”
    “不准求情。”他声音淡了几分。
    看苏丞说的决然,苏瑜抿着唇不说话。她一直觉得忍冬是三哥一手栽培出来的,感情肯定不一样,如今看来她或许错了。
    她三哥心思深沉,做的任何事情,她从来都是摸不透的。
    苏瑜抿了抿唇,眼眶红红的,侧过身去不理他。
    苏丞扯过她,逼她看着自己,声音中透着无奈:“弄弄,你可知道三哥一回来看到那样的场景有多愤怒,又有多害怕?”
    弄弄是她的小字,三哥十三岁中解元那年为她取的,阿爹阿娘去世后,便只有三哥一人会这么唤她。
    这一声略显无奈的呼唤勾起了她过往的记忆……
    书房内,十三岁的小姑娘梳着双环髻,弓着身子趴在书案前捣乱:“三哥,我听阿爹说你都有表字了,叫临远,那我给自己取一个表字叫居高好了,居高而临远,这样听起来咱们俩才像孪生兄妹嘛。”
    少年轻拍她的脑门儿:“姑娘家叫什么居高,难听。”
    小姑娘嘟嘟嘴:“还不是为了跟你凑对儿。”
    “你过来。”少年对他勾手。
    小姑娘默默绕过书案走过去,便见少年提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了个字:“三哥给你取一个小字,你瞧瞧可满意。”
    “弄?”小姑娘皱眉,“这个字也不好听,有什么说头吗?”
    少年解释:“弄者,上面为玉,下面的廾字是双手托着的意思,合起来就是双手捧着一块玉,有惜玉之意。瑜,美玉者也。”
    小姑娘挑眉: “弄字有珍惜的意思吗,我怎么不知道,莫不是三哥你自己杜撰的?”
    少年道:“汉字的意思哪个不是先人杜撰的,如今三哥杜撰出一个给你做小字,无伤大雅,有何不可?”
    “歪理。”小姑娘笑说着,心上确是甜的。
    思绪回转,苏瑜的眼眶渐渐红了:“三哥,吴进意那个畜生也太无法无天了,我今天也怕死了……”她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凌辱,自然是委屈的。
    苏丞拉她入怀,拍打她的脊背轻声哄着:“都过去了,以后三哥不会再让人有机会欺负你。”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止了哭声,看着自家兄长肩头那一片湿润,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抽咽着乞求:“三哥,你不要赶走忍冬好不好,你如果不要就把她给我吧,她无依无靠的,赶走了让她去哪儿啊?”
    看她哭成了泪人,梨花带雨的,分外让人怜惜,苏丞叹道:“不是不放过她,她此次办事不利三哥怎能再让她留在你身边。不过你放心吧,她自有她的去处,我都安排好了。”
    “真的吗?”苏瑜半信半疑。
    “你三哥可有骗过你?”
    苏瑜想了想,抿着唇不吭声了,她哥的确没骗过她。
    看她不哭了,苏丞唤人进来送了热水,亲自拿帕子绞干了递过去:“把你的花猫脸擦一擦,三哥还没考问你功课呢。”
    苏瑜身形一怔。
    “三,三哥,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话还未完,被苏丞一个眼神吓得闭了嘴,乖乖接过帕子擦脸。
    苏丞坐在书案前看她擦呀擦的,怎么都不肯把帕子放下,眉宇间闪过一抹笑意:“磨蹭什么,再擦皮都掉了。帕子放回去,你过来。”
    苏瑜硬着头皮放下帕子走过来,很没底气地道:“三哥,你,你问吧。”
    苏丞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着,温声道:“我走之前吩咐你背诵《出师表》和《兰亭集序》,现在背给我听。”
    苏瑜清了清嗓子:“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盖……三哥我头疼,许是白日里惊吓过度,所以想不起来了。”
    “我看你是压根儿没背吧。”
    “怎么会,三哥交代的任务我自然是背了的。才两篇而已,我很早以前就背会了,可是三哥你在外面待的时间也太久了,现在我又忘了。你也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忘性比较好。”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一看就是十分的没底气。
    苏丞也不多说什么,只又问:“那我吩咐你练的字呢?拿来给我看。”
    “那个,冬天手太冷了,握不动笔……”
    苏丞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本书扔在案几上:“你看这种东西入了迷,不思进取才是真的。”
    苏瑜顺势望去,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她之前在书铺里买的书,如今怎么落在她三哥手上了。
    一时间她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苏丞站起身来望着她:“亏我回来的早,若是晚几天估计这些东西就被你偷偷处理干净了吧?”
    不得不说,她三哥就是了解他。
    跟她三哥耍心眼儿?苏瑜想想,觉得还是算了吧,毕竟生命很可贵的。
    “三哥,我明日开始就好好读书,好好练字!”
    苏丞拿书去拍她的脑袋,她吃痛“哎呦”一声,抬手揉了揉,不敢反驳。
    “下次再让我看见,抄写《论语》二十遍。”
    “二十遍?那我的手岂不是要废了……”
    又是一本书砸在她的脑袋上:“现在就想着挨罚了,看来你还打算偷偷看,嗯?”
    “没,没有,一时嘴滑。”
    苏丞睇她一眼:“这些书,统统没收,现在回去睡觉。”
    苏瑜不敢反驳,可怜兮兮瞥了眼自己刚看了一半的那本《妖女列传》,低低“哦”了声,揉着仍旧隐隐作痛的脑门儿转身回去。
    直到那抹娇俏的身影消失,苏丞的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想到方才那情景,一时竟有些想笑。
    其实一个姑娘家读那么些书做什么,作为他苏丞的妹妹根本不需要才女姝女的名号来装点自己,何况,他也没想过她以后能嫁出去。
    不过他就是喜欢管着她,更喜欢她在外面横行霸道,一回来被他管教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像只仅仅在他面前才会听话的小奶狗一样,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女主的小字,字典里没这个意思的哈,纯属胡诌~
    小剧场
    苏瑜:“小奶狗,来叫一声。”
    苏丞:“汪,汪汪,汪汪汪”
    嗯,名字没写反,就是这样的┓(???`?)┏
    第12章
    次日,苏瑜是在美梦中被蝉衣给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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