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顾怀瑜忽然收回手,却被宋时瑾一把抓住,手心烫的厉害,而自己还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往心口按,这姿势,怎么看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房间内没有点灯,外头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光线阴暗的暧昧不已,说到底,两人论起真实年龄都已经三十好几,特别是宋时瑾,若不重来,已经四十还未娶妻,也是可怜。
    “我该走了!”重重吸了一口气,宋时瑾将她搁到地上,飞快起身,抖了抖衣袍。
    顾怀瑜垂眸,搓着自己的指尖,低声道:“你小心些。”
    “我知道,你也是。”
    绿枝过来敲门之时,房间内就已经只剩下了顾怀瑜一个人,从大敞开的窗口灌进来的风,将屋内的垂珠帘吹的摇摇晃晃。
    “小姐,那间屋子怎么办。”绿枝面不改色将窗户阖上,才转过身来低声道。
    顾怀瑜正了正神色,看着外头渐渐小下来的雨:“待雨一停,便烧掉。”
    宋时瑾带走了苗仙儿,可蛊虫这东西,太过可怕,若是苗仙儿留下点什么,不烧掉屋子,她不放心。
    绿枝想了想,道:“连着烧掉两间屋子,不会太引人注目吗?”
    “天干物燥,走水也属正常。”
    ……
    这个夏天,天气虽然炎热,可对荣昌王府而言则是倒霉的寒冬。
    既然张氏已经下葬,自然就该轮到林湘去享受牢狱之灾的时候了。
    天刚一放晴,官差便来抓人了,荣昌王府门前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闹哄哄的说着这些日子传出来的八卦。
    对他们而言,郡主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能看到她被贬为贱民狼狈下狱,是不可多得的谈资。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私生活混乱,与自己哥哥乱伦,而且还未婚先孕的,这可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奇女子”。
    浮香院却是另一番境地,安静的出奇。那里早就已经空置了出来,只有林湘半死不活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丫鬟伺候着,屋子里很暗,也没有点灯,说不出的萧瑟。
    从昨日大夫诊断出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怀孕后,林湘就成了这般样子,面无表情,可心中对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恨极了。
    恨老天不公,让她遭受这些,恨林修睿绝情,忘记以前的海誓山盟,更恨的还是顾怀瑜和张仪琳。
    她觉得,她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全都是顾怀瑜做的,若没有她,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享尽一切荣华富贵,正盘算着要怎么报复回去的时候,房门便被人重重地推开。
    老夫人由顾怀瑜扶着缓缓踏进房门,身后是几个丫鬟,还有四个官差,只有林修睿不在。
    林湘猛地看向顾怀瑜,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其中的恨意和癫狂:“贱人,你来干什么!”
    四个官差面面相觑,顾怀瑜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而林湘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阶下囚,她是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和顾怀瑜说话的。
    老夫人闻言,不悦地蹙眉,向着那四人冷声道:“带走吧!”
    为首的官差向着老夫人和顾怀瑜拱了拱手:“得罪了。”
    林湘不由色变,支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扯着嗓子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林修睿呢,我要见林修睿!”
    白嬷嬷缓缓道:“到现在了你还是不肯醒悟,世子被你害的还不够吗?你见了他又如何,好好跟着官差去吧。”说着,她使了个眼色。
    “抓走!”一旁那个官差挥了挥手,立马从他身后跑出三个抱着枷锁的男人,上来抓她。在看清她的容貌后脚步齐齐刹住,早就听说了这个林湘容貌被毁,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为首的那人呵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抓起来。”
    还不等林湘嚎叫出声,那几人便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套上了枷锁,甚至不给她时间拿起就放在旁边的面纱,就要将人带出去。
    林湘惊惧不已,她要是去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却抵不过那些人的力气。
    只能哀求道:“顾怀瑜,我错了,我不该针对你的,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姐姐说笑了,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林湘眼中迸发祈求的光,喊道:“你去帮我求求情,皇上肯定会答应的!”
    顾怀瑜看着她,到了如今还是这般不知所谓,忽然笑了笑:“好好享受吧。”
    前生林湘凌驾于钱权名利之上,肆无忌惮践踏着她的人生,如今,也该让她尝尝这种滋味了。
    失去这些东西之后的挣扎无望,世人憎恶的眼光,折磨、凌辱,这些对她才是最生不如死的报复。
    林湘猛地一震,直直看向顾怀瑜眼中,她虽笑着,可眼睛里森然的恨意让她感到害怕,好似在面对一只从地狱而来的厉鬼。
    “带走。”
    正在愣神间,她就被人拖走了,一路上没有人来阻拦,都知道皇帝早就下了旨要将林湘关上三个月,还是因为张氏的死,才留了她这么两天。
    将林湘拖到门口之时,自然又是引起了一片哗然,她自烧伤后就不曾出现过,这真容一露,当真是比鬼还可怕。
    “呸!”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吐了一口唾沫,“不知廉耻!”
    林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一张本就扭曲的脸气的通红,配上那覆盖半张脸的疤痕,扭曲的不成样子,眼神如刀般恨着前头的人群。
    “看什么看,恶心死人了。”人群中又有人出声。
    “呸,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自己做出那么些下作之事,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要是我女儿做出此事,我第一个拿她浸猪笼了!”
    这些人出现的太过突然,有人开了头,便有人从众,好似林湘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从府门口上了囚车,一路都有人跟着,不停的朝她吐口水,官差也不阻止。都知道顾怀瑜与她不和,一个前途不可估量,一个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该怎么做,心里自然是有个谱。
    人群里甚至有人砸起了臭鸡蛋,气的林湘几欲吐血,身子本就虚到了极致,心口一股气上不来,在囚车上就晕了过去。
    顾怀瑜神色淡漠地看着林湘被拖走,听说了这事之后也只是勾了勾唇角。
    三个月的牢狱之灾还不算什么,难熬的是她出来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第118章
    第二日,又开始阴雨沥沥,温度骤降似深秋,连呼出的气都能看到淡淡的白雾,天气妖异的摄人。
    御书房内一大早便点起了灯,将阴暗的殿内照的通明,也衬得元德帝的面容,有些阴冷莫名。
    “启禀皇上,那些刺客受不住刑,已经交代了。”一名龙鳞卫跪于下首,双手托在头顶,捧着厚厚的一叠供词。
    李玉恭敬地接过,摆在了御案上,又退回元德帝身后,也不见他打开查看。
    “说。”元德帝语气森冷。
    “据刺客交代,他们都是受了……三皇子的命令。在宋大人将制作赤隐散的窝点连番销毁之后,三皇子恐此事被皇上知晓,继而查出屯兵之事,遂出此下策,意欲谋反……”随后他又详细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及那些罪证所存之地。
    元德帝猛地将桌上的茶盏砸到地上,厉声道:“可有交代屯兵何地?”
    “微臣无能,只问出了这么多,那些刺客便咬舌自尽了。”那人猛地将头磕到地上,颤声道:“臣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元德帝久久没有说话,面上的怒气反而缓缓降了下去。
    就在那人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听元德帝出人意料道:“拖下去,严加审问,龙鳞卫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话音一落,忽见殿内出现好几个人,依旧黑袍遮身,但袍上并未绣着踏火麒麟,而是以暗色的丝线做样,行动间心口处在灯光下闪出一个似人非人的图腾。
    那人惊骇地抬头,不可置信看着元德帝,刚要张口说话,只觉喉头处一紧,便被人悄无声息地拖了下去。
    剩了一人留下,元德帝才重重地喘了几声,李玉慌忙上前,从盒子里取出一粒药丸,担忧道:“皇上……”
    “无碍。”元德帝摆手打断,待平复之后,才看向案头,那里摆着两分东西。
    一份是三皇子昨天深夜冒雨前来呈上的罪证,一份则是前些时候宋时瑾呈上来的册子,面上还挡着一张调查结果,内容不尽相同,但其中都涉及到了赤隐散这东西。
    卫炎此人,皇帝知道其几分心性,脑子简单、做事莽撞,平日里的精力都用到了吃喝玩乐之上,要让他想出这么险的一招,有些不大可能,但也不能排除。
    “都查清楚了?”元德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名暗卫跪地拱手,低声回禀道:“启禀皇上,宋大人遇袭当夜,符家曾递过消息到德妃娘娘宫里……”
    元德帝久不言语,符家这几年越来越不安分,仗着手中兵权,大有推卫峥上位之势,可他却轻易动不得。
    卫峥虽有头脑,可做事太过绝对,刚愎自用,任人唯亲,为达目无所不用其极,太子之位落到他手中,大周江山只能衰败,卫炎则不提也罢,只剩下一个卫尧,可惜又太过年幼。
    且簪缨世家盘根错节,大多为一派,其中以符家执牛耳,在军中威望颇高,所以起初他才这般扶持宋时瑾,以他之名,铲除异己。
    但在发现他的身份后,又改变了想法,这两年他瞧着,宋时瑾也并非如表象那般狠辣,便想着想趁机为他铺平道路。
    只是,世家影响颇深,这条路走的艰难。能逼得符澜交出兵权,还是托了卫清妍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功劳,若在此刻大动干戈,只怕会引起一场动乱,这于社稷民生,绝非幸事。
    他只有等,等着符家犯错,将头自己搁到铡刀之上。
    如今,机会来了……
    皇帝沉吟半晌后,缓缓道:“派人盯着卫峥和卫炎,不可露了行踪,将符家那里看着的人换回来之后,一并打入暗牢审问,务必交代出罪证,若有差错,提头来见。”
    “是!”那人以手顿胸,领下死命,然后身影一晃,忽而消失不见。
    李玉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深觉这场雨恐怕不止不会停,反而会来的更猛,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而另一边,荣昌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口,里头载着的是素装打扮的顾怀瑜。
    因为要面圣,她撤下了头上的白花,只以银饰半挽着发髻,衣着上绣着的也是浅色的花样。
    被人扶下马车之后,领路的宫人一瞧着是她,赶忙迎了上来,也不敢耽搁,面上带着笑道:“县主请。”
    宫里头的路,既清冷又幽长,这是顾怀瑜头一次踏足,心里却没有丝毫忐忑,她知道,宋时瑾就在后头。
    红墙金瓦渐渐退后,长街上寂静无声,随着宫人拐过几道宫墙之后,却被一个尖声尖气的太监拦住了去路:“站着,见到贵人也不懂行礼吗?”
    顾怀瑜脚步一顿,看到小太监身后站着的是芩美人,也就没有意外了。
    她用手支着后腰,衣着宽松,未见小腹隆起,满头珠光宝气凸显着所受圣眷颇浓,腕间依旧带着那支镯子,神态高傲,见着顾怀瑜之时,眼中闪过轻蔑。
    顾怀瑜颔了颔首,便听那太监又道:“这位小姐是不懂宫中礼仪……”
    他话还未说完,领路的那宫人赶忙打断:“公公可瞧仔细了,这位是安平县主。”
    县主居正二品,而美人则是三品,行颔首礼并无不妥。
    芩美人一听,斜着眼扫了顾怀瑜两下,将后腰处的手取下,捏着帕子轻蔑道:“这府中刚死了人,就这般急不可耐出来走动,当真是……”说着,她口中就啧啧两声。
    宫人面上有些难看,皇上下的旨意要见县主,芩美人如此说道,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不妥,只能道:“皇上还等着县主,您看……”
    顾怀瑜看着芩美人带着丝丝青白的脸,又想了一下这镯子里的东西,当即回过味来,芩美人如今已经将人得罪了个全,可不知以后下场如何凄惨。
    不欲继续与她再攀扯下去,便对着那宫人道:“还请嬷嬷带路吧。”
    宫人连声应是,对着芩美人福了福身之后,领着顾怀瑜扬长而去。
    剩下芩美人留在原地,气得面色扭曲。
    她是没什么身份背景,一朝得势之后,便觉世上之事任她可为。在围场那天,六公主当着那么多人不给自己脸面,她收拾不了,也就只想将这气发泄到顾怀瑜身上,谁知她居然敢装病违抗自己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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