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栩不能理解她的行为,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三千白芷已经把君莫修的衣裳扒开,准确找到了那个类似指环的项坠。
    古铜材质,质地细腻,上刻丰富多变的云朵,还有几行看不懂的小字,流光溢彩,绝非凡物。
    这不正是先前在琉璃镇时,师父质问她最后一个问题里提到的指环吗?名字好像叫什么天之痕。连师父都在找的东西,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宝贝!
    就在三千白芷看着指环发呆时,君莫修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做什么?”有气无力的声音道。
    三千白芷吓了一跳,欣喜道:“你醒了?”
    君莫修咳了咳,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得继续躺着,有气无力道:“我一直醒着,听得到你们的声音,只是没办法睁开眼睛说话。”
    三千白芷乐道:“那正好,省得我解释了。你可以和我说说,这个指环是个什么宝贝吗?”
    君莫修看着她手上拿着的指环,眼睛渐红,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你想拿它做什么?若是想用它来交换那妖怪的一百年修为,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把它交给别人。”
    三千白芷却欣喜道:“这么说,这个指环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宝贝。”
    君莫修察觉到了她坚定的想法,心中一急,突破了身体的障碍,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要去夺三千白芷手上的指环。
    三千白芷见状,连忙跳下木车。
    君莫修便跟着摔下了木车,如一个废人,在地上挣扎着站起,一走一摔地扑向三千白芷,要将指环夺回来。
    三千白芷甚是不解,一边后退一边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难道这个冷冰冰的东西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
    君莫修再次摔在了地上,一边爬起一边道:“把它还给我!”
    三千白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中十分心疼,急道:“清墨承彧,你给我清醒点!”
    君莫修突然身子僵了下,缓缓抬起目光看向三千白芷,眼中无数情愫飘过,最后化为了星光点点的泪花。他再次爬起来,走到三千白芷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却又似乎害怕什么般把手停在了半空,颤抖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果然是……”
    那个名字,已经十年未曾再提。如今,他竟然说不出口。不过短短十年,却让他恍如隔世。不过短短十年,却是沧海桑田。
    三千白芷趁着他发楞之际,一个转身跑到看呆的张子栩身旁,大喊道:“箬生殿主,我找到你说的宝贝了!”
    箬生应着她的声音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微笑道:“哦?这么快?”
    君莫修看向箬生,眼神微颤,一字一顿道:“我不用你救!”
    箬生皱眉看向他,道:“看你这满身戾气,想必犯过不少杀戮。如此,不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不想救的。”
    君莫修因为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道:“如此甚好。请把天之痕还我。”
    箬生瞬间睁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说什么?天之痕?”
    三千白芷连忙举起手里的指环道:“箬殿主,天之痕就在我手上。只要你救他,我就把它给你。”
    君莫修怒视三千白芷,道:“你给我住口!”
    箬生已经不在意君莫修,目光定格在三千白芷手中的指环上,久久不能移开,缓缓道:“这天之痕,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三千白芷抬手指向君莫修,诚然道:“从他身上搜来的。”
    ☆、千水轻陌
    箬生一挥手, 不顾三千白芷的意愿,将指环夺在了手中,又一转身,来到君莫修面前,面色可怖地道:“你认识千水轻陌?她如今人在哪里?”
    君莫修一双眼睛几乎溢出了血,缓缓看向三千白芷。
    箬生见他久久不回答, 失去了耐性, 一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逼问道:“快回答我, 她在哪里?十年前人人都道她死了,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可我不相信,她是那样一个怕死的人, 怎么会突然轻易地死了!她就是个大骗子,满口谎话, 满身谎言, 没有一句可信!她一定是藏起来了, 对不对?”
    君莫修却只是一直把目光放在三千白芷的身上, 望眼欲穿的眼神,似乎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
    三千白芷被那道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又见箬生快要将他掐死, 连忙上前拉箬生的袖子,劝道:“他显然并不知道什么千水轻陌,你快放手,有话好好说。”
    张子栩见势不对, 也忙过来拉扯阻止。
    君莫修苦笑了下,终于开口,“我知道她在哪里。”
    三千白芷和箬生都愣住了。
    君莫修踉跄着挣开了箬生的手,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神深邃莫测,道:“用你一百年修为来换她的消息。”
    三千白芷闻此心中感叹,原来他并不笨,还知道性命是个好东西。
    箬生犹豫了片刻,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君莫修道:“就凭,天之痕。”
    箬生看了看手中的指环,一翻沉默,竟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三千白芷十分好奇,先前看箬生的表现,还以为他与那个叫千水轻陌的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如今他却愿意用自己百年修为来换取那个人的消息,反倒不像是寻仇的了。无论如何,此行目的算是达到了。
    “不过,”箬生突然目光灼灼,“你需先告诉我,她如今在哪里。”
    气氛随着这句话一度凝结。
    三千白芷紧张地看着君莫修,因不知他先前所说是真是假,不由捏汗。
    一番沉寂后,君莫修缓缓抬起手指,指向三千白芷,眼神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冷而颤的声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箬生仰天大笑了几声后,咬牙切齿道:“时间虽已过去了五十多年,我却还是能记得她有着什么模样。再戏弄于我,我便杀了你!”
    三千白芷也被君莫修那突如其来的一指吓得有点懵。纵然她不记得前世之事,但清楚知道自己作为三千白尘的女儿,定然姓氏也随父亲,断不可能叫什么千水轻陌。他定是想以此来哄骗箬生为他疗伤。可惜这个骗术实在太低级了。
    为了迎合君莫修的谎言,三千白芷连忙道:“对,我就是千水轻陌的转世!”她故意在转世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箬生怔怔转身看她。
    君莫修因体力不支半倒在地上,边用胳膊支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边道:“天之痕不是在你手上吗?”
    得到提醒的箬生精神一震,走到三千白芷的面前,将指环递给她,道:“戴上它。”
    三千白芷满心疑惑地把指环戴在了大拇指上。原本大她拇指一倍多的指环在戴上拇指的瞬间,突然收缩至大小刚刚好,很是神奇。
    箬生道:“天之痕是一个神仙为她量身打造之物,可招风唤雨引雷,世上只她一人可用。你若真是她的转世,便证明给我看。”
    三千白芷心头直呼完蛋,但还是硬着头皮举起了大拇指,念道:“风,风来!”
    话音刚落,天地便突然变色。风云变幻,如要下雨。接着,一阵狂风袭来,几乎要将众人吹飞。
    三千白芷吓了一跳,赶紧摘下了指环。天地随之也变回了正常。
    再看其他人。张子栩被方才一幕吓得抱着根粗粗的藤蔓不放,几乎神魂不在。君莫修躺在地上,脸上挂着似哭又似笑的表情。而箬生,则满脸写着激动,仿佛在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来。
    三千白芷自也被方才之事吓一身汗,心惊胆战道:“这……算是证明了吗?”
    箬生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并非当年的千水轻陌,只是她的转世,脸上的激动渐渐消失,只剩了落寞,喃喃道:“原来,她真的死了。如果这还是个谎言,该多好。”
    三千白芷拉高了声音道:“请问箬殿主可以救他了吗?”
    箬生没再言语,转身走到君莫修身边,开始度修为给他。
    阵阵光华自箬生的体内流出,在周围形成了一圈光罩,又缓缓流入君莫修的体内,为他疗伤以及清除体内的咒术。
    三千白芷晓得要等上一段时间,便搬了个凳子坐着,看着手心的指环发了呆。
    方才她竟可以使用此指环唤风,难道她真的是千水轻陌的转世?千水轻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张子栩因着师父要损失百年修为,有些不开心,走到三千白芷面前,直言道:“我真不该带你们来。”
    三千白芷想着箬生付出的代价,心有愧疚,讪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师父他一定会有好报的。”
    张子栩抬眼偷瞄她,道:“你真的是千水轻陌的转世吗?”
    三千白芷汗颜,“应,应该是吧。”
    张子栩随手扯了根草在手里把玩,喃喃道:“师父真是可怜,因着那个人的一句话,在这里苦苦守候了几十年,却最终还是没能再见她一面。”
    三千白芷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道:“你师父和那个叫千水轻陌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师父好像既恨她,又很在意她?”
    张子栩哼道:“看在你是她转世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吧。那个女人,是我师父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改变了师父对人类的认知,让师父喜欢上了人类。”
    三千白芷愈加好奇,“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可否说与我听听?”
    张子栩白了她一眼,“我确实知道,不过那是我辛辛苦苦从其他妖怪那里打听来的。为什么要告诉你?”
    三千白芷道:“我可是千水轻陌的转世,理所当然应该知道前世的事吧。若是你告诉我,道不定我还能想起什么,便可以回应你师父了。”
    张子栩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那我便告诉你。”
    五十多年前,箬生并非如今和善的模样,而是和其他妖怪一般,残忍嗜杀,视人类为敌人和食物,直到那天,他所在的这座森林里来了那个女人。
    箬生本想按照往常一样偷袭那个女人,然后把她吃下肚子,不想还未出手,便被一道雷电击中,昏了过去。
    女人也是奇怪,知他是想吃她的妖怪,却不杀他,只用藤蔓搓成的绳子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就走了。
    箬生醒来后,觉得自己被捆绑的模样甚是不堪,难忍如此大辱,便追踪着那女人气味找去,竟追到自己的住处。
    原来,那女人不仅赶走了周围所有妖怪,还霸占了他的住处。
    他大怒,想要推门进去找那女人算账,却发现门被滚滚雷电包围,别说推不开,光是碰一下便要被电伤。
    气急败坏的他索性四处搜集石头砸门,想要把门砸开。如此坚持了一天一夜,那女人终于不堪其扰,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
    女人站在门后,透过缝隙看着他,道:“你就这么想吃了我?”
    箬生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毫不犹豫地点头。
    女人犹豫了下,道:“你把手伸进来,想要吃我哪里,我便把哪儿的肉割下来放你手上。”
    箬生因为饿得厉害,不加思考,便把手伸进了门缝。
    女人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抄起一根类似戒尺的木棍便狠狠打了起来,边打边问:“知不知错?你知不知错?”
    那木棍上大约附上了什么法力,打起人来直有皮开肉绽之痛。箬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疼痛,又因隔着扇满是雷电的门不敢挣扎,痛得哇哇直叫,“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女人却并不停止,接着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箬生只顾着疼,哪里还有心情思考,含泪哭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人边打边道:“你错在生为妖怪,你错在既生为妖却还要吃人,你错在想吃我。”
    箬生辩解道:“生为妖不是我能选择,不是我的错。人类可以吃鸟兽虫鱼,凭什么我们不能吃人类?这也不是我的错。我饿了,自然要吃你,这更不是我的错。”
    女人听此却停止了动作,语气突然缓和了许多,道:“生为妖,是原罪,也是你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错。但是后面两个错,你本可以不犯的。你说人类可以吃鸟兽虫鱼,你凭什么不能吃他们?呵,因为人类有着天神的庇护,你们妖有吗?你们妖纵然可以欺负人类,但你们打得过天神,敌得过天神的意志吗?作为弱者,便该知道迎合强者所谓的善恶对错,如此至少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活着。你明白了吗?”
    那时,箬生并不知道这个与自己说教的女人的人品,虽满心不甘,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生怕她再打自己,连连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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