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我自己来。”他为了那一句“王妃嘱咐”,特地解释了半句。
    那太医跪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里头韩玠见他固执,并未理会,依旧瞧书。过了会儿谢璇盥洗完毕,因为有太医来给韩玠换药,特地叫芳洲先过来打点——韩玠在明光院里养伤,往来的人便杂了许多,早晚就有些不便了。
    芳洲瞧着那笔直跪着的太医,问是怎么回事,那太医小心翼翼的回禀了,还低声补充道:“臣不敢违抗王妃之命。”
    里头韩玠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便淡声开口,“不敢违抗王妃,就来违抗我?”
    这帽子有点大,那太医吓得脖子一缩,芳洲便接过药盘,“大人先请到厢房里坐坐,若王妃还有别的吩咐,我再来请。”太医听罢,便忙退出去。
    不多会儿谢璇入屋,瞧见那药盘时便皱眉,“怎么还不换药?时辰早就过了。”
    “在等你。”韩玠放下书卷,伸臂将谢璇揽入怀中。屋里地炉烧得旺,她的身上便只穿了轻薄的寝衣,柔软顺滑的衣裳勾勒出曼妙的身段,是日思夜想无数遍的娇软。昨晚昏迷着未能细看,此时灯下相顾,韩玠心中便是怦然而动,将她揽到胸前,低声道:“等你来给我上药。”
    “可我不会啊。”谢璇看着盘中的药膏与纱布。
    其实也不是不会,就只是没做过这个,不得要领,怕笨手笨脚的伤到韩玠。
    韩玠便笑,“我教你。”他在外行军打仗多年,这方面可谓熟稔之极,哪怕自己摸索着给背上上药都是无妨,只是如今有谢璇在,便难免生出贪心。除去上半身的衣裳,一整天的修整之后,伤处包裹着干干净净的纱布,绕过半个胸膛,露出另一侧结实的肩膀与胸肌。
    冲击来得太快,叫人头晕目眩。
    谢璇已有许久未与韩玠温存,许多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也会怀念这坚实温暖的怀抱。
    此时韩玠就在眼前,有力的臂膀揽着她,光裸的肩膀蹭过她的脸颊,带着熟悉的令人心跳的温度。谢璇深吸口气平复了心绪,依照韩玠的指点拿起擦拭伤处的软布,便叫韩玠趴在榻上。
    韩玠才不肯,只是盘膝坐在那里,谢璇无奈,只能绕到他的身后,缓缓解开纱布。
    背上的伤口分散,纱布通过他的肩膀绕到胸前,谢璇半跪在那里,伸臂去解纱布。韩玠肩宽腰瘦,谢璇每一圈儿绕过去都得凑前,身子不时贴着他的后背,那熟悉的暖热体温便毫无遮掩的传来,甚至有时韩玠还要趁机揩油,握住她的手臂,回头吻她的脸颊。
    次数多了,谢璇听着韩玠渐渐不稳的呼吸,有些懊恼,“你故意的!”
    “我受伤了。”韩玠说。
    他确实受伤了,伤口虽算不上狰狞,却依旧让人看得心惊。谢璇只能偃旗息鼓,拿潮湿的软布将伤口处残余的药膏擦干净,然后去取药膏。
    方才为了不碰到他的伤口,谢璇解纱布时小心翼翼,这会儿竟自见了点汗,稍稍喘息。
    韩玠略有点愧疚,中途拦住她揉进怀里,“先歇一歇。”
    上半身所有的负累都已消失,他的胸膛结实而温厚,谢璇的脸颊贴过去,还能听到那凌乱的心跳。熟悉的怀抱与气息,耳边是他压抑着的呼吸,谢璇的心全都乱了,挣扎着出了怀抱,满面通红,嗔道:“好好换药!”
    “嗯。”韩玠嘴角微动。
    ☆、第126章 126
    韩玠的伤口是毒箭所致,这药膏里便比寻常的伤药多几分药材,气味儿有些奇怪。
    谢璇挑了药膏轻轻抹在伤口,那里的皮肉颜色依旧有些暗沉,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轻轻将药膏在伤口周围抹匀。背上的新伤是这回在京城外留的,此外还有两个刀疤,伤口虽已愈合,却显然留下不久——谢璇记得出行前的韩玠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而这次一趟雁鸣关回来,却添了这许多。
    前世就算他常年沙场征战,也不曾如现在这样,一次添三处伤口。
    谢璇咬了咬唇,指腹缓缓摩挲过那一道刀疤,低声道:“这个呢,是怎么回事?”
    “在雁鸣关。”韩玠沉声。她的指腹掠过伤口的时候带着一种麻痒窜到心底里,令他忍不住轻轻握拳,解释道:“庸郡王在那边经营得厉害,除了要对付山匪,还得对付藏着的叛军。”
    所以这一道伤疤,就是在他毫无防备时,被同行的将领偷偷袭击所致吧?
    谢璇抿了抿唇,拿手掌贴在伤疤上,声音里全是心疼,“往后不能再这样冒险了。”
    药膏渐渐被吸收,留下一点不起眼的痕迹,谢璇便按着韩玠的指点包扎,细长的纱带绕过他的肩膀与胸膛,谢璇一圈圈缠过去,每回都是从背后拥抱的姿势。有时候将柔软的胸贴在韩玠背上,韩玠便会稍稍紧绷,显然是在极力克制。
    玩火自焚?想趁着包扎的时候吃豆腐,自己却耐不住了?谢璇暗笑。
    顽皮心起,故意将身子贴得更紧,指腹滑过他胸前,将纱带缓缓展开,偶尔不经意的拿唇蹭过韩玠耳畔,还要轻轻咬一下。
    谁叫他乱动歪心思!
    韩玠终于发现这一时兴起真的是个错误,她可以游刃有余的逗他,他却还带着伤,平白撩起了内火,却不能肆意驰骋。偏偏谢璇存心折磨他似的,缠个绷带都要撩拨一下,好容易等她缠完了,忍无可忍之下一把将她拽到怀里,俯身便吻了下去。
    带着点恼怒与惩罚,韩玠的吻并不温柔,狠狠的压着她攻城略地。
    谢璇勾在他颈间,寝衣的领口不知是何时敞开的,柔软的蹭过韩玠的胸膛,被他的手趁势而入。火苗渐渐被点燃,韩玠将她压得更低,用力的吸吮间犹觉得不够,翻身将她压在榻上。
    这么一动,背后两处的疼痛还能忍受,腰间的伤口却还未包扎,立时痛得稍稍吸气。
    谢璇也发觉玩过头了,喘息着睁开眼,眸中水色微漾。
    “牵动伤口了?”她扶着床榻坐直身子,寝衣几乎从肩膀滑落,连忙扯起来系好最上头的盘扣,往他腰后一看,那伤口还裸着呢。有些后悔,更多的却是心疼,她咬了咬唇,瞪韩玠:“趴好了,我来上药。”
    韩玠乖觉了许多,沉默着趴在榻上,任由谢璇抹完了药膏再缠上纱带。
    等谢璇收拾了药膏银剪等物,重回到帐内的时候,就见韩玠已然仰躺在榻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谢璇觉得奇怪,摸了摸脸蛋,“怎么了?”
    “璇璇。”韩玠的声音有点沙哑,伸出手来,等谢璇坐到榻上时便稍稍一拽,令她伏在胸膛,仰头亲了亲,只是低声道:“璇璇。”唇舌再难分开,他的手掌扣着谢璇的后脑,另一只手揽了她的腰贴过来,紧密的拥抱中,谢璇能明显感受到腰腹的坚挺。
    她有点担心,挣扎着要离开,韩玠却将她箍得紧紧的,哑声道:“我受伤了。”
    伤者为尊,谢璇下意识的停了动作。韩玠便又困住她,眸光像是饥饿的狼,声音低沉粗哑,“七个月了,我想你,七个月。”长久的思念与方才撩拨后的压抑涌动,像是随时能奔腾而出的洪流,吞噬人残存的理智。他猛然揽过谢璇,继续用力的亲吻。
    这会儿谢璇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却也不觉得重。韩玠身后垫满柔软,就连腰下都有软枕,他也不怕压到伤口,手掌肆无忌惮的在她腰背上游移,用力的压合贴近,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
    如有烈火一寸寸燃烧过去,欲望迅速被点燃,粗急凌乱的呼吸里,韩玠忍无可忍似的,一掌挥灭了帐外的烛光,继而将谢璇的寝衣扯下。
    裂帛声在暗夜里分外清晰,刺激着意乱情迷的神经,谢璇的惊呼还未出口,就已被韩玠扶着腰坐起来,发间簪子不知何时脱落,满头青丝散在柔润白腻的肩上,扫过前后的挺翘。
    韩玠借着夜里微暗的月光瞧着满目旖旎,手臂向下一引,期待已久的愉悦夹杂着伤口处的痛楚猛然袭上脑海,如冰火突袭而至,他自喉中吐出压抑依旧的呻吟。
    谢璇的脸瞬间红透了,腰腹处是他火钳般烫热的手掌,有熟悉的酥麻袭遍全身。
    她躬身寻找韩玠的唇瓣,急切而惶惑的亲吻。
    第二次清晨,谢璇硬撑着起床盥洗,却是怎么都不肯给韩玠换药了。
    韩玠哄了半天也只换得谢璇气呼呼的白眼,末了只能叫太医来换药。那太医这回倒是学乖了,捧着药盘上来跪在榻前,谢璇便带着丫鬟们掩帐出去。
    一层层的纱带解下,外头还不明显,到了里头的时候便隐隐透着血迹。背部的两处也只是斑驳而已,那腰处的伤口却有大片的血痕,渗透数重纱布,显然是伤口崩裂得不轻。那太医也是血气方刚之人,一瞧这情势便知是怎么回事,却只是默不作声的清理伤口后慢慢上药。
    这一回上药很快,太医将东西收拾完了,瞧见韩玠面无表情的阖目养神,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殿下虽然身子强健,毕竟身有重伤,臣会尽心医治,也请殿下保重身体。这伤口若是反复崩裂,愈合得就会更慢。”
    “嗯。”韩玠继续面无表情。
    太医悄悄的擦了把汗。自元靖帝瞧过韩玠之后,他便被召到御前耳提面命,要他务必精心伺候,让信王早日康复,元靖帝一通威胁恐吓之后,太医如今可是提着脑袋来的。他自然万分不喜这位殿下的任性折腾,却又不能太过直言,只好委婉的威胁,“若是伤口过久不愈,怕是会留下后患,还望殿下……殿下……”他把心一横,“克制自抑,安心养伤。”
    韩玠睁开眼睛,冷冷的扫过太医满额头的细汗,“本王自有分寸。”
    ……
    这显然是不遵太医嘱咐了,那太医欲哭无泪,更不敢跟韩玠争执,只好战战兢兢的退了出来。
    外头谢璇又问了几句关于伤势的话,便送太医出去。
    过了两天,韩玠的队伍便抵达京城,两辆马车缓缓行过街市,信王为剿匪而重伤的事情也随之传开。百姓们从去年就听说了那群山匪的厉害,如今韩玠虽负伤而归,却也更显其鞠躬尽瘁、用而无惧,于是信王的声势威名渐渐被传开。
    而朝堂之上,元靖帝显然是有意敲打傅家,寻着由头贬了两位高官,又让婉贵妃在平王妃傅氏那里找了个碴,令她暂在府中思过,不得探视皇孙。就连那位沉寂数年、禁足不出的傅皇后都露了回脸,据说有一日元靖帝念着当日夫妻情分过去看她,傅氏却御前失仪口出怨言,叫元靖帝狠狠斥责了一顿。
    与之强烈对比的,则是韩玠的蒸蒸日上。
    父子间的芥蒂逐渐消解,元靖帝既然决定重用韩玠,那荣宠和赏赐便不要钱似的往信王府上送——在王冠上加封东珠,增加封地和王府卫军的人数,种种金银玉器赏赐下来,连带着老丈人谢缜都沾了光,得了个虚衔赏赐。
    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令韩玠协理兵部,内阁议事时也可先征询信王的意思,再报至御前。
    兵部是皇上心目中仅次于青衣卫的所在,哪怕废太子居于东宫时,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对兵部伸手,而今元靖帝能让韩玠碰触,可见其荣宠。相较于从前信王的可有可无和徒有其位,如今他可是真正有权有位的王爷,自然引得朝臣纷纷随风而动,探视信王病情的人一波又一波。
    为了这个,韩玠不好再留在明光院里养伤,便搬到外头书房隔壁的院落,也好令几个不能不见的外臣进来探视。外头的事自有长史打理,内眷们可就麻烦了,这些妇人们大多知道信王不惜违抗旨意也不肯纳侧妃,独宠谢璇一人的事情,心里或多或少的对这个十五岁的王妃有所好奇,说话时探来探去,实在费神。
    谢璇最初还愿意应付几个,到了后头索性扔给女官去打理,她也只见几个要紧的而已。
    ——比如谢珺。
    自谢老太爷过世之后,姐妹几个已经有挺久时间没见过面。上回因为老太爷的丧事而各自哀戚,谢珺自幼承老太爷抚养,更是哀痛,如今情绪散了,才能好好坐下来说话。
    十月初的天气已然日渐寒冷,谢珺进屋后解了外头罩着的大氅,瞧着地下两个暖烘烘的炭盆感叹,“这才刚入冬就烧成这样,到了腊月里岂不是要天天坐在炭盆边儿上才行?”
    谢璇请她坐下,道:“是太医说我身底子弱,平常该多保暖,芳洲就记在了心里,没命的往里加炭。这么暖烘烘的烤着,都不想去外头活动了。姐夫已经去外头了?”
    “在王爷那里。”谢珺仿佛漫不经心,瞧着谢璇那窈窕的身量儿,“平白无故的说你身子骨弱,怕是有人催着要孩子了吧?你才多大,就急成这样了?”
    “他倒是不急,只是宫里催得紧。总归好生保养是没错儿的,姐姐——”她笑着睇向谢珺的小腹,“你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个侄儿呀?”
    “我有融儿就够了。”谢珺微微一笑,举杯喝茶,目光中却有淡漠。
    谢璇暗暗叹了口气。丫鬟们都已被屏至外间,只有姐妹两个说话,倒也无需顾忌,“姐姐你说句实话,是只有融儿就够,还是你已经不想再要孩子了?”就算谢珺平素总是冷情的模样,这大半年里观察着,谢璇也能瞧出她的日渐沉默和疏冷。恐怕许少留纳妾的事情,也给她心头添了不浅的伤疤。
    谢珺抬头看她一眼,抿唇笑了笑。
    “不想再要了。”她低声说。
    谢璇稍稍诧异。以她对姐姐的多年了解,谢珺自幼便是奔着公侯府中当家主母去的,当初诞下许融的时候也格外高兴——毕竟要在婆家站稳脚跟,打理家务只是其次,子嗣却是头等要紧的事情。许融快要三岁了,谢珺这个时候,正是要第二个孩子的好时机。
    “姐姐。”她握住谢珺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珺却是冲她一笑,忽然道:“我记得你把从前的那两个香铺改成了成衣坊,如今似乎做得不错?霞衣坊的名头如今在京城里也是叫得响的,你现在觉得高兴么?”
    “高兴啊。”谢璇毫不迟疑,“那时候我听了姐姐的劝,才下了这等决心。如今虽然要多费一份神思,却也添了不少乐趣。这两年霞衣坊里的光景越来越好,先前我还想着,如果姐姐得空,或许也能跟我一起做这个,回头多个进项,于你也是有益的。”
    谢珺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最近一直在想,我留在许家是为了什么。”
    她的声音冷静而低沉,叫谢璇心里突的一跳,就听谢珺续道:“当年老太爷教导我要当家主事,不止要学人情往来和管制下人,也要读史明事,好将家中人收得服服帖帖。所幸许家老夫人为人开明,这几年里我掌着家事,也渐渐的顺手起来,只是近来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索然无味?”
    “璇璇,你跟信王殿下相处的时候,他会跟你说外头的事么?”
    对着亲姐姐,谢璇并无太多隐瞒,“除非极要紧的事情他不会透露,其他事上并无隐瞒,有时候还会指点我朝堂形势,好叫我在待人接物时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谢璇笑着摇了摇头,“就是白问一句罢了。信王殿下待你很好,这出乎我的意料。其实在庆国公府待久了,每日里除了伺候婆母、往来人情之外,我能做的事情又有多少?他虽在朝堂上有进益,许多事却不能同我说,而我,忽然觉得自己渐渐的就成了管家婆。”
    她的语气有些低落,谢璇也能大致体会她的心情,握着谢珺的手,坐得离她近了些。
    谢珺扭头看着谢璇,十五岁的妹妹虽然是盛装的王妃,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依偎在她怀里。她笑着拍拍谢璇的肩膀,将目光挪向窗外,“我总在想,这么多年的准备,我难道就只是为了守住庆国公府当家少夫人这个位子?我活在这世上,难道就是为了庆国公府后宅这方寸之地?”
    ——如果他和许少留感情融洽,如果许少留值得她托付,那么为他打理内宅、守住属于他们的家业,或许是值得的。而如今夫妻感情日渐淡薄,不可避免的走回最初的相敬如宾,谢珺纵然依旧在内宅得心应手,纵然依旧能跟许少留相处,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了无意义。
    未出阁的时候,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女人出嫁后的全部。
    与许少留两厢情浓的时候,她也觉得这就是理所应当。
    直到许少留纳了妾室,原先温暖飘荡起来的心思冷落之下回到地面,她才恍然发觉,或许曾经的那些想法,未必完全正确。她连许少留都不想守了,守着许家的内宅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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