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她说的字字含恨,凌昭听了却舒出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气。不会有别人,你大可安心。”
    江晚晴道:“我为何要安心?你——”
    凌昭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在北边从来孑然一身,是凌暄居心叵测,在你面前陷害我。”
    容定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心里摇头。
    江晚晴微微怔忡,脱口道:“他何曾陷害你?”
    凌昭冷哼了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晚晴无奈:“人都去了,他清不清楚又有什么要紧?当务之急,你尽快赐我一死,倘若你怕落人口实,你托人带个话,叫我自行了断也成——”
    凌昭眸光渐冷,戾气尽显:“谁敢赐死你?怕是活的不耐烦。”
    江晚晴差点眼前一黑,倒下去。
    搞了半天,他竟然根本不想赐死她?不管她说多狠的话,他听了就忘,就算她送了个贞洁牌子过去,他气过恨过,也就丢在脑后了。
    他年纪不大,怎么就得了健忘症呢?
    江晚晴愁眉不展,恨恨道:“我跟你说不通的。”
    凌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低声道:“晚晚,我今日不是来寻你吵架。”
    江晚晴气煞:“我何曾与你吵架?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从来不是口舌争执的气话!”
    凌昭见她果真生气的厉害,发丝都有些乱了,抬手想帮她理一理,又被她避开,他也不介意,心平气和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江晚晴侧过身,不看他:“你问。”
    凌昭一字一字清晰道:“你想要小皇帝平安活在世上?”
    江晚晴不知他想如何,拧了拧眉:“那是自然。”
    凌昭又问:“一定要他当皇帝?”
    江晚晴坚定道:“是。”
    凌昭唇边牵起一丝冰冷的笑:“若非如此,你就存了必死之心?”
    江晚晴心里一动,觉得他好像有点上道了,当即用力点了下头:“是。你若执意篡位谋逆,我定然与你不死不休,生生世世视你为仇人。”
    凌昭沉默良久,突然又笑了笑,轻声道:“不死不休——这话我喜欢。”
    江晚晴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冷冷看住他:“我说到做到,并非玩笑,你也别当我不敢。”
    凌昭跟着过去,俯身蹲下,单膝及地,以他习惯的姿势平视她的眼睛,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越发苦涩:“你敢,你怎么不敢……你连七弟都叫的出口。”
    江晚晴理直气壮:“你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先帝排行第四,我怎么叫不得这一声七弟了?”她看了一圈四周的摆设,淡淡道:“难道王爷觉得我困守冷宫,当不起你的皇嫂?”
    凌昭心知她有意挑衅,却不以为忤,坦然答道:“你应该清楚,你困在这里,我只会恨他,心疼你。”
    他叹了一声,又想去摸她的头发,强自忍住,低声问:“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忍一忍,就这两天了。”
    江晚晴刚才分明觉得他就快发怒了,谁知一转眼,他又开始对自己嘘寒问暖,不禁又气又急:“唉呀,你就是不懂!”
    凌昭笑了笑,戏谑道:“是不懂。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过了七年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如你教我?”
    江晚晴瞪着他,气恼道:“你干脆打发我去守先帝的陵墓算了!”
    凌昭敛起笑意:“这话收回去,不准说。”
    江晚晴见他总算不笑的那么令她绝望了,内心又升起胜利在即的希望:“在哪里守寡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嫁了先帝,就只认他一个人。今生,来生,永生永世都早已许给他了。”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虔诚的默念:“老天爷,这话您千万千万别当真,我家拿到了拆迁款,回头我捐一笔香火钱修庙,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凌昭怒道:“你——”
    江晚晴冷眼看着他。
    凌昭胸膛起伏,显然愤怒至极,半晌才阴沉道:“你别逼我。”
    江晚晴冷笑:“你若还算个男人,有本事就杀了我。”
    凌昭怒不可遏,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不带一个脏字还这么能伤人的。
    他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眉眼冷漠的女子,看着看着,总是移不开眼睛,不知为何,心又软了下来。
    七年,他真的想她了。
    于是,他又俯身下去,道:“后天凌暄下葬,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晚晴总算等来了想要的话,压抑住眼底的欣喜,急忙转头看着他:“你上回说过成全我,过了几天又忘了,这次可不能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别让人笑话你言而无信。”
    凌昭只觉得她克制又着急的样子十分可爱,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头发:“对你,一定说话算话。”
    江晚晴蓦地起身,退到一边,低低道:“放肆。”转身回内殿,对着宝儿道:“送客。”
    宝儿一直听他们唇枪舌剑,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尤其是当主子毅然说出‘有本事就杀了我’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忘记了,生怕王爷真的出手伤人,就像掰断木头似的,用他那股非同常人的蛮力,扭断娘娘细嫩娇贵的脖子。
    凌昭走的快,宝儿碎步小跑着跟上去,到了院子里,咬了咬牙,跪了下来,心脏狂跳不止:“王、王爷……”
    秦衍之在殿外等候,这时和凌昭一道向她看了过去。
    宝儿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颤声道:“王爷有气冲、冲着奴婢来,奴婢这样的下人生来就是让人责骂的,娘娘金尊玉贵,请您……请您别伤她!”
    秦衍之略感意外,正要开口,忽见凌昭抬起一手,便按下不言。
    宝儿没听见凌昭回话,更觉得恐惧至极,攥紧了小手,心一横豁出去了:“奴婢十岁没了亲娘,娘娘是对奴婢最好的人,比奴婢的亲生爹和后娘都好,娘娘对先帝坚贞不二,请王爷别再为难她了!”
    她说完,没等凌昭动怒,自己先被自己吓了个半死,不停地咚咚咚磕响头,直把额头娇嫩的皮肤都磨破了,血丝渗了出来。
    凌昭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秦衍之原本跟在他身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宝儿,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脑子虽不太好使……贵在忠心。”
    小半个时辰后,秦衍之又被迫坐进了回府的车驾。
    他最近的运气真的有点背。
    凌昭沉思了好一会,忽然道:“为何一个个的,都以为本王有意害她?”
    秦衍之小心答道:“可能因为听见王爷和江……江氏吵的厉害,加上护主心切,便胡思乱想起来。”
    凌昭嗤笑一声:“都没见过夫妻斗嘴么?少见多怪。”
    秦衍之:“……”
    您们二位算哪门子的夫妻?
    再说了,江姑娘咄咄逼人,谁家夫妻吵架是这样的。
    凌昭低头,看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上回来长华宫,来时满心迫切,走时怒火滔天,来去匆匆,倒是不曾觉得什么,反倒是这次,气归气,尚且来得及仔细看清她的容颜,和记忆中的少女一一对上,于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岁月静好如初。
    罢了。
    七年相思,他太想她,只要她在自己羽翼能护及的范围,足矣。
    至于七年来的种种,小皇帝口中的被窝里的悄悄话……
    凌昭突然紧紧捏住那枚扳指,恨不得把它捏碎了。
    有些东西不能多想,想多了,分分钟提刀去砍棺材。
    秦衍之见自家王爷一会儿神情温柔,一会儿又眉目肃杀,一张脸变来变去,内心很有几分不安,生怕他在长华宫受挫太多次,气坏了身子。
    凌昭抬眸看向他:“那件事,你看着办。”
    秦衍之一怔,犹豫道:“这……先帝毕竟是您的兄弟,骨肉亲情——”
    凌昭冷笑:“他不仁在先,休怪本王不义。”
    秦衍之颔首:“是。”
    凌昭想起躺在永安殿金棺中的人,神色显出不悦。
    抢了他的人,又不肯善待,换作他,有了江晚晴在身边,眼里岂能容下别的庸脂俗粉。
    偏生他的太子兄长病成那鬼样子,平时散个步都勉强,还要三宫六院不知节制,是有多荒淫无度、欲求不满。
    念及此,他眼中冰寒一片,低声咒骂:“……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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