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去告诉她真相,你考虑她的感受吗?你知道元帅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吗?
    你只是喜欢她的现在,根本不了解她的过去。
    初一的时候,月亮性情很孤僻,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只有我和元帅愿意接近她,甚至有人嫉妒她,背地里用饮料洒湿了她的书包课本,是元帅找到那个人,把一桶矿泉水都从他头上浇下去。
    初二的时候,月亮和人闹矛盾,对方叫来好几个社会上的哥哥把她堵在班门口,全班人大气都不敢出,是元帅一个人护着他,到最后全身都是伤,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一个月。
    三年来,月亮为了顾及母亲,一直在走读。
    她家离学校很远,每天下晚自习都九、十点了,是元帅三年如一日的陪着她一起走那段夜路。
    元帅跟她说自己顺路,其实他们两个家的方向根本是南辕北辙,元帅当时只不过是附近租了一所房子一个人住,却告诉家里人自己住校。
    从那以后,月亮的每一次生日,每一个纪念日,每一个秘密,寒假、暑假,甚至毕业典礼,人生所有的重要事宜都有我和元帅的参与、陪伴和分享。
    初中时候,月亮在学习方面的天赋就已经凸显出来了,有很多高校乃至国外院校都向她抛出橄榄枝,但为了不和我们分开,她都拒绝了。
    当时我和元帅的成绩根本达不到眠风的基本录取分数线,是月亮在考试前没日没夜的给我们补习、估题,甚至在填志愿的时候问我们能不能考上眠风,不能就一起选保险的第二志愿。
    你懂那种感情吗?她只有我们这两个朋友。
    是,她现在是喜欢你,你也有权利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洗清在她心目中的污点。
    但你真的忍心让她知道自己被这三年友谊背叛了,让她以后再也不敢去相信别人,再也不相信朋友?
    她知道真相,真的就快乐吗?
    你这样,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自私?”
    花枝说完,喉间轻梗,眼圈微微泛红。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就算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毁了我们三个,月亮她……她真的很喜欢你……”
    爱情可以由一颗情不能已的心相互吸引,可友情就像一面镜子,摔碎了无论怎么粘合,都不复最初的纯粹透亮。
    高一年级,长长的走廊尽头,元帅紧紧挨着墙,头颅低垂,扯着嘴角,神情哭笑不得。
    “她在哪里?”
    久久,男生终于开嗓。
    一双分明的指节因紧握而透出青白交加的颜色,同脸色一样难看的很,似乎从那细微的指缝里都能感受到一股子无声的愤然和嫉妒。
    嫉妒在他迟到的日子里,有另一个人全部填满,嫉妒在她需要的时候、最重要的岁月里,都没有他的见证。
    可是以后,他再也不会缺席。
    他会一点点侵入她的生命,占满那个世界。
    “我不知道……”
    “她只跟我说是去国外培训。”
    男生从侧兜里掏出手机。
    “你别找了,她一早就走了,而且听说那是场全封闭式训练,只要一上飞机,手机都要没收的。”
    “几点的飞机?”
    “9:05”
    九点零五,已经八点半了。
    浅白色手机在男生手中以碾碎般力度握着,最终还是缓缓收起,回了班。
    *
    正午十二点。
    首都国际机场。
    大厅口的保姆车里,脑王桂冠十强选手相继进入机场,一时间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最中间的月亮,戴着口罩、帽子,遮的严严实实还是被认了出来。
    钱言带了不少保镖,和机场的安保疏散半天,九人才安全进入机舱。
    美方给九人安排的机舱是豪华头等舱,环境和氛围都是一级的,程浩天盘腿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掏出扑克,招呼一声其余几人兴致勃勃的就围了上来。
    “月亮,咱们来玩扑克牌吧?”
    “你们玩吧,我昨晚没休息好,先睡一觉。”
    月亮躺在沙发上,拧了拧眉心,准备入眠。
    飞机即将起飞,来接送的比尔教授学生安德森要求在培训期间保管他们所有的通讯设备。
    基因组技术研究,迄今在社会舆论上的确饱受争议,甚至有封杀、禁止的叫嚣言论出现,尤其此番还涉及到国外的技术,几个人都表示理解交上了手机。
    月亮上交手机之前,打算给月珍发个短信报平安,从渝州机场登机开始她就一直关机,没想到……一打开手机,倒先看到了只企鹅号在不停跳动。
    花枝?元帅?
    她轻轻的点开。
    来自临时会话,一只鲸鱼海底藏:
    ——到哪了?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1385146xxxx。
    ——晕机吗?
    ——敢忘记我试试。
    ——不许和程浩天有任何接触,说话也不行。
    月亮看着这几条讯息,倒下的身子慢慢坐起,平坦的眉间也稍稍紧蹙,然后擦了擦眼,摇了摇头,又望了眼那个id,依然那个蔚蓝色的头像。
    一只鲸鱼海底藏。
    随即,她在‘拒绝临时会话’功能上点了叉,关机,交了上去。
    全程一气呵成。
    脸色难看的很。
    这人……不会有神经病吧?!
    “浩天,我们来玩游戏!”
    月亮面无表情的撸着袖子走了过来,其余几人一听这称呼,暗自啧啧,这是有戏啊,都喊上浩天了。
    “好好好。”
    程浩天也受宠若惊的直点头。
    在比尔教授研究所封闭式的培训日子,正如大家预料那般,枯燥乏味,无趣无聊,每天的日常流程,不是在听一些关于遗传学、基因术的讲堂讲解、辩驳争论,就是发表一下自己对基因术应用领域和发展前景的认识。
    当然比尔教授也有私心,相对于广大普通人而言,大脑极为发达的脑王桂冠选手,让他很感兴趣,甚至做了许多简单的小实验,试图采集一些样本数据,破解基因密码,但出于安全和国籍、人种考虑不能过多了解,对于一些人体的实验也不过是浅尝辄止。
    月亮在九人中的表现最好,每每讨论研究也是最认真专注的那个,她试图在这种安静祥和的学术探讨氛围中,清心寡欲,忘掉一些‘想忘掉、该忘掉’的人和事,可渐渐的,她却发现……强制的安静,只能徒增烦躁和乏味。
    而烦躁大多都来源于上飞机前,收到的那条短信。
    她不知道陆景云又发什么疯,忽然给她发那种穆棱两可的消息,搞得他们关系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一想到那天他刻薄无情的冷漠嘴脸和伤人至极的言语,月亮就恨不得把手里的烧杯砸了。
    每次都是这样,说好的是他,说散的还是他。
    一次两次就算了,还周而复始。
    难道正如她想的那样,与他而言,她就是个无聊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呵~
    他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也是自己给他的机会不是吗?吃一堑长一智,她吃了两次,撑都该撑死了。
    两个多月的培训很快就结束了,回国前,比尔教授将她喊到办公室谈话。
    “missmoon,areyouusedtocommunicatinginchineseorenglish?”(月亮同学,你习惯用中文交流还是英文?)
    “eitherway。”(都可以)
    “好。”
    比尔教授温和的笑了,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你看看。”
    月亮接过资料,有一瞬间的怔神,那是一份哈佛院校的入学邀请书。
    哈佛,作为美国最负盛誉的大学之一,连中国的保送生名额都没有,必须靠自己争取,现在居然会像她抛出橄榄枝。
    月亮几乎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学校现在应该在扶持基因组项目。
    “很抱歉的是,我擅自向校方打了申请报告,这是他们的回应,他们对你们的才华和这段时间的表现都很欣赏,表示愿意直接破格录取,只要你顺利从中国的高中毕业,并且通过托福和sat考试,就可以直接入学,当然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问题,最重要的还是看你个人的意愿。”
    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哈佛高校的橄榄枝来的更加诱人。
    比尔教授笃定她看到邀请书后,便不会拒绝,而月亮也知道这其中的条件,就是毕业后参加他的基因组项目。
    考入哈佛,成为一个科学家。
    好像是很多人从小的梦想,长大后遥不可及的臆想,而她超乎常人的智商,也早已注定她的命运大多是交在别人的手里。
    供别人选择需要,供社会选择需要,供更多人选择需要,因为你身上的责任、担子,注定要比别人重。
    可毕业之后,踏入异国他乡,从事漫漫无边际的科研,承受常人忍耐不了的寂寞和黑夜,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从小到大,她的世界好像一直都很寂静,有很多外来的力量,拼命的引导着她朝更加孤独的方向前进,美好的灿烂都是属于一些没心没肺的人,而她注定要付出更多,成就更辉煌的战绩,不断的攀登。
    不断的进步。
    有时候累了,她才想起自己还只是个小女孩,内心也渴望窗外热闹的充实和爱,这或许……也是她为什么总是三番两次控制不住朝那个人走去的冲动。
    因为好像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真正的找回自己,一个什么都不用考虑,没心没肺的自己。
    “多谢教授的好意,可九月份到学校报到,我才不过是个高二应届生而已。”
    “nevermind。”(丝毫不用担心)
    比尔教授挥了挥手,“只要你愿意来,这份邀请书,永远都是生效的。”
    “通过这两个月的考察,在这一批选手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你的悟性很高,脑袋灵活而且韧性专注力也超乎了一般人,我相信你会对基因研究感兴趣的,也并没有阻止你将这项技术扩大,基因技术的每一项成果,都是医学的进步,人类寿命的延续。”
    比尔教授说到这,月亮微微勾唇笑了,其实她只不过想努力转移注意力。
    “可是……”
    “不用急着拒绝,慢慢思考,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比尔教授摇头笑了笑,在邀请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无论何时,只要你拿着这份邀请书到哈佛找我,我都会随时欢迎。”
    人总要给自己留个余地,说不定那天就山重水复,还能看到一条透光的窟窿。
    ……
    飞机返程b市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了。
    眼看就要开学,钱言也不好挽留大家相聚,距脑王再次搬上荧幕,还要一年,几人纷纷不舍的在一起拍照留念,程浩天还特别请求月亮和他合两张照,月亮大方的同意了。
    月珍在家里给她准备好了一切上学用品和衣服,汪夏也把新一学年的班级和座次表发到了群里。
    一二班里,除了个别情况特殊的选择了文科,被分到了文科三、四实验班,其他基本一致的投奔理科怀抱,所以分班变动并没有影响到两个班级。
    还是一样的班次,一样的顺序,只不过教学楼朝后移了一座,宿舍楼也朝下挪了一层。
    飞机抵达渝州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月亮回到家喝完粥,摸着鼓鼓的肚子听着月珍絮叨,闲闲的打开手机,随意瞄了一眼班级群发的座次表,冷不丁居然看到……自己居然坐了双人桌,还和花枝一起坐到了班门口的第一排?!
    有没有搞错,那样还怎么睡觉?
    汪夏确定不是因为她没考试报复她?
    没那么幼稚吧,不过元帅呢?扫来扫去也没看到名影。
    月亮疲惫的摇了摇头,笃定这张座次表只是汪夏临时起意拟写的草稿,吃完夜宵后,她就沉沉的睡了。
    夜里,手机屏幕不时亮起萤绿色光芒。
    花枝招展迷人心——小月子,开学可不要恨我哦。
    花枝招展迷人心——答应我,别打脸就行。
    只为你开疆辟土的元帅——到家了吗?明天几点过来?要不要我去接?月亮,我有话想对你说……
    只为你开疆辟土的元帅——算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与此同时,她的相册app居然鬼使神差的自动了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住了,一点鼠标在上面,一张张翻着照片,足足翻了十几分钟,最后把她和程浩天合的那两张照狠狠的删了。
    王家别墅。
    小星星穿着喜洋洋睡衣,顶着两个小羊角,半夜起来尿尿,小胖手模模糊糊的擦着眼睛,居然看见表哥大半夜还在楼下大厅里抱着笔记本,屏幕微光反射出来的男生面色特别吓人,仿佛……可怕的伏地魔!
    吓得他差点尿裤子了。
    呜呜,表哥阴气沉沉的修炼了一个暑假,终于要变身了!
    *
    眠风一中。
    新学期伊始,学校门口停满了一排排汽车和大包小包行李,家长陪伴着孩子谈笑风生,忙忙碌碌,新生报到,老生则直接轻车熟路的找去教室。
    大概是因为月亮离开有了一段时间,加上暑假两个月,同学们都很想她,一路上遇到几个熟人,都有说有笑的打招呼聊个不停,月亮很享受这种热闹友爱的感觉,心情也渐渐明朗。
    她决定,新学年新气象,彻底忘记曾经的那个王八蛋,就当做不认识,一切重新开始。
    于是,正当她满心欢喜的走进教室,在第一排门口靠墙的位置上放下书包,刚准备抬头和花枝打个招呼时……
    笑容逐渐僵在了嘴角。
    面前,赫然映现出的是一张雅人深致的清朗面庞,弧度温润的墨色羽玉眉,深邃漆黑熠熠生辉的眸子,清隽收敛的内双眼皮,微丰的两侧颧骨,中庭挺直的鼻梁,细薄绯色的唇线和轮廓姣好的下颌,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精致的无与伦比,完美无瑕。
    仿佛上帝精雕细琢的完美艺术品。
    王……王八蛋?
    视线相交了只有一秒,刹那间,就像晴空万里劈下数道霹雳。
    时间短,内容多,火花迸溅,狂风卷着沙尘暴侵袭而来,无法用语言描绘其中真正蕴含着的含义。
    就像灾难来临前的征兆。
    花枝咽了口口水,在后排渐渐直起了身子,后怕的捏着笔,等待着月亮的世纪大爆发。
    然而……想象中的河东狮吼和铁砂掌,都没有出现,只是淡淡的,淡淡的,月亮轻轻伸手,重新提起了她的书包朝外走。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者和她对视一秒,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形,继续淡定的擦桌子,不知是洁癖太重还是出于同学友爱,顺手帮同桌也擦了。
    草!
    真他娘的晦气啊,开学第一天就走错班级了,还见到这么辣眼睛的东西。
    月亮握着拳头,铁青着脸径直朝前走,脑袋像炸了一样,嗡嗡嗡的好像被苍蝇围了,然后,她走着走着……
    走到了走廊!
    欸?!
    小女生猛地转脸,似乎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什么。
    不对啊……她没走错班级。
    一班是靠走廊的,所以挨着走廊第一间就是一班,一班过后才是二班。
    缓缓的,小女生又退了回去,站在高二(1)班的门口,像棵歪脖子树似的,怔怔看着那班牌。
    一
    那是一吧?
    过了一会儿,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她是一班的吗?
    身后,有进班的同学拍了一下她,她才回过神来。
    “月亮,还愣什么啊?赶紧进班啊,马上要发书了。”
    月亮,“……”我没有走错班,刚才可能是幻觉!
    月亮再次轻轻的走进班级。
    面前……
    还是那个王八蛋!
    王八蛋正在垂眸悉心擦着桌面和板凳,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而班里的其他人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只是为数不多的女生都在暗戳戳的朝她这指指点点。
    当然指指点点的对象并不是她,是她面前这个王八蛋。
    “班长,小四门都领齐了,教务处说还有些资料待会才能领。”
    “是现在发还是等班主任来一起?”
    “有一门资料少了几本。”
    “放到前面吧,缺少的统计起来,最后一起到教务处拿回。”
    “好的!”
    班级外有几个搬书的男生挤过来,朝陆景云报备的同时帮他把桌上的纸团顺手清理了。
    陆景云走上讲台,喧闹的班级登时都寂静了起来,同学们个个挺直腰板,好像等着将军发号施令似的。
    包括……第二排的花枝。
    月亮站在那里,懵逼的全程像个局外人,班长?
    “没、没错,他从现在开始,是我们一班的人了。”
    “而且,也是你的同桌。”
    花枝好像看出了她再明显不过的面容,战战兢兢的用口型缓缓告诉着她,等待着月亮冲上来把她掐死。
    然而,月亮只是面唇无色的呆滞看着她,头顶好像有一片乌云倾轧下来,而且这片‘乌云’还死死的控制住了她。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晚在操场听得情非得已,最后几句词——
    什么原因
    我竟然会又遇见你
    我真的真的不愿意
    就这样陷入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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