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见是夫人,自然是极尽讨好:“这是大人的书房,平常不许人进去,我们也不敢违抗命令,”那婆子又笑:“估摸着是大人嫌弃奴婢们手脚粗笨,不如夫人进去看看。”
    顾初宁一想也是,她正好帮着洒扫一下,免得积太多灰。
    顾初宁轻轻地推开槅扇,当她看见屋里的摆设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实在是这屋子同她先前住的那间一模一样。
    堆了软枕和迎枕的小榻,百宝嵌柜,紫檀木的多宝阁,上面立着书卷和画卷,再就是那些摆设,甚至连针线篓子里还有几团没有分好的线团。
    时光错转,顾初宁几乎以为她还活着,她还是徐槿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般无二的屋子。
    良久,顾初宁才缓过神来,这屋子怎么会……这么像?
    外面的阳光真好,从窗柩透进来,映见细细的浮尘,顾初宁走到了案几旁,唯独这案几有些不同,一侧放着一卷画儿。
    顾初宁不由自主的打开画儿,许是年头有些久了,宣纸已经微微泛黄。
    画上的女子眉目精致,音容笑貌皆在,宛若活着一般。
    更重要的是,这画上女子的相貌与前世的她……一般无二!
    第80章
    画卷的边缘些微有些浮毛, 雪白的宣纸泛黄,但画卷整洁, 笔墨犹在, 一看便知道这画卷是有人精心保养的。
    顾初宁仔细的去看画上的人,可无论她再怎么欺骗自己,也必须得承认这画中女子就是她。
    这一刻,顾初宁不知作何感想, 她只是匆匆把画折好,然后放到原来的位置, 好像从没有发现过这幅画一样。
    可既然已经打开了, 就再无假装不知道的道理。
    跌跌撞撞的, 顾初宁失力地坐在小榻上,她随手抓过了一个软枕抱在怀里, 将下巴抵在软枕上,她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她又想起了画中人的面容,历历在目, 分毫必显。
    顾初宁觉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些事桩桩件件地加在一起,她有些看不清楚了, 她仔细的回想整件事。
    毫无疑问,这屋子乃是陆远所有, 他甚至不让其他任何人进来,就算是她也是因缘巧合才发现的。
    至于那幅画, 前世她与陆远相依为命,四年的时光里她都陪在他身边,她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亲人还要好,所以陆远有这样的一幅画是很正常的,就比如济宁侯府里亦有这样的一幅画来纪念侯夫人。
    可怪就怪在,这整间屋子的布置和格局,几乎是原样复制了她之前的屋子,一点不差,就算她这个当事人也没发现一点不同的布置。
    顾初宁睁开眼睛,眼前的针线篓子里摆着几团没有分好的丝线,五颜六色,好不鲜艳,她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她已然重病,整日里躺在床上,一点意思都没有,看书又累眼睛,她就叫丫鬟们拿些没有分好的丝线,好打发时间,顾初宁记得清楚,她在死前还不时的分丝线,可时间不等人,还没等她将针线篓子的丝线分好,她就重病不治了。
    而眼前的针线篓子里就是当初那些没有分好的丝线,亦是一般无二。
    顾初宁轻轻咬着唇,她知道陆远看重她,毕竟在前世那段如此艰难的时光里,都是俩人相伴度过,她也知道她的死会给他带来很大的打击。
    可她以为,这些打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陆远纵然想念她,但时间久了也就好了,可今天她看见了这间屋子,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再如何好的俩人,在她死去六年之久以后,会这样劳心劳力的复制一间屋子吗?
    忽然间,珊瑚和珍珠的话在耳边响起:“姑爷爱您至深,”以及珊瑚所说的桩桩件件,一个念头浮上顾初宁的心头,难道说,陆远……喜欢她?
    下一瞬,顾初宁就狠狠摇了头,不会的,她的阿远从来都是沉默的,听话的,待她犹如亲人,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更何况,她还是他的长嫂!
    顾初宁这样安慰自己,她想自己想的都是对的,定然是当年自己的死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伤害,他才会这般原样的造了一间屋子。
    对,就是这样的,良久,顾初宁才起身,然后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面阳光浓烈,顾初宁好半晌才睁开眼睛,她发现先前的那个婆子还站在廊庑下,笑着问她:“夫人,您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初宁肃了面色道:“我来过这间屋子的事,不要告诉阿远。”
    那婆子见顾初宁面色严肃,嘴唇紧抿,心里虽然好奇,但不敢不从,毕竟这可是夫人,是大人的妻子,在后宅中一句话就可以要了她们这些婆子的命,她哪里敢不从。
    那婆子恭敬的弯下腰:“是,夫人。”
    …
    待处理好了别院的事,顾初宁就回了府。
    可顾初宁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只要她稍一空闲,就会想起那间屋子的事情,她不由得烦躁的跺了跺脚。
    珊瑚早就发现顾初宁的不对劲儿了,她小心翼翼地给顾初宁呈上了一碗牛乳茶。
    顾初宁拿着汤匙搅啊搅的,都滴到案几上了也没发现,陆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她这样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笑着道:“再这样下去,你的裙子就不用要了。”
    陆远这一出声儿,顾初宁才发现洒出了不少牛乳茶,她连忙起身:“阿远回来了。”
    陆远身穿着绯色的官服,面容俊秀,他缓步走进来:“嗯,回来了,朝上的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说着随手解下了官服,然后要到里间去换上常服。
    原本陆远下朝的时候,就是这样在外间换下官服,顾初宁也是习惯了的,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的转过身去,急匆匆道:“外面人来人往的,你怎么不进去换衣裳。”
    陆远拿着官服的手聚在半空中,他一头雾水,往常他下朝以后,屋里的丫鬟们就很有眼色的出去了,除非再有传唤才进屋来,眼下就他们两人在屋里,哪里人来人往。
    无奈之下,陆远只能道:“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改。”
    待陆远收拾好,就差不多要到晚膳的时候,陆远发现顾初宁今天用的很少,几乎只吃她眼前的那几盘菜,旁边的菜色几乎都没有动过。
    之后则是到了睡前的读书时候,顾初宁今天则是一反常态的说不读书了,竟然直接上床要睡了。
    如此这般,陆远就发现顾初宁的不对劲了,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顾初宁同寻常很不一样。
    陆远也跟着放下书,他吹熄了蜡烛,然后躺到了床上,里侧的顾初宁正侧着身,面朝墙壁,留给他的是一片背影。
    顾初宁乌沉沉的发散落,露出一小截儿莹白的脖颈,在这黑夜里熠熠发光。
    陆远的声音清冽,他想了想开口道:“怎么了,是今天出去不顺利吗?”按理来说不应该啊,眼下她是他的夫人,在外头只有受奉承的,怎么可能受气。
    顾初宁根本就睡不着,她心乱如麻,只是胡乱道:“没有的事。”
    陆远又道:“那可是我惹你生气了?”他知道女子有时发怒就是无缘无故的,此时就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顾初宁轻轻道:“没有,只是……我今儿有些不舒坦,”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她今天的见到的那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她想逃避。
    许是躺的有些不舒服,顾初宁动了动身子:“天色也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朝呢,咱们早些睡吧。”
    “好,”陆远道。他就猜她应当是没来由的不畅快,这事之前也发生过,他尚算习惯,因此也没有多想就安然睡了。
    顾初宁这样不痛快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这几天的时间,她也想明白了,陆远应该就是单纯的想念她,才造了那样的一间屋子,更何况,在成婚之前,她们两个就说好了,只是因着圣旨才在一起,陆远也说待她一如从前。
    应该是她想多了,等出现了陆远心悦的姑娘,她再同他和离,这样对大家都好。
    顾初宁恢复如常,陆远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她总是心事沉沉的,他也担心她身子出现问题。
    …
    顾初宁被宋芷拐带的爱看话本子,她又整日里待在府里,终是有些无趣,陆远就吩咐程临买了好些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正好让她解闷。
    因着是在国公府里,不好要求什么,故而这些话本子都被放在了陆远的书房,陆远还特意吩咐下人多抬了一张书案放在书房里,她什么时候想看话本子就什么时候进去。
    这一天,顾初宁如同往常的去书房里寻话本子,陆远也在一侧的书架上寻相应的书籍,顾初宁找的认真,一点也没意识到她走到了陆远的旁边。
    她一侧过脸就不小心撞在了陆远的胸膛上,顾初宁一时间竟被撞愣了。
    陆远的身材高大,胸膛也颇硬,撞得她鼻头发酸,眼眶中一下子就绪起了眼泪,她刚要说话,就听见了陆远的呼吸声,与她的交织在一起。
    一时间,俩人都没有说话,屋里安静的很,顾初宁连忙后退了几步,她晃了晃手里的话本子:“我拿好了,就先出去了。”
    待离开书房,顾初宁舒了一口气,她觉得刚刚那样的场面实在是古怪的很,她拍了拍心口,一定是这些日子想的太多了。
    …
    陆远见顾初宁这些天心事重重的,他又不知道原因,更没时间陪她,就劝她和宋芷出去走走,自打成亲以后,她就时常闷在屋子里,难免有些不畅快。
    顾初宁一想也是,就给宋芷下了帖子说一起出去走走。
    顾初宁和宋芷现在是难得见面,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儿,东说说西说说,顾初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就注意到宋芷瘦了。
    此时正在一间酒楼里,这酒楼生意火爆,连包间都没了,她们只能坐在大堂上,好在环境清幽,还算不错,顾初宁和宋芷要了好些菜,正是等上菜的时候,顾初宁就发现宋芷又清瘦了几分。
    原本脸颊上的肉都没了,身量也瘦了好些,顾初宁粗粗一看,宋芷的腰身怕是小了不少。
    顾初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就瘦成这个模样,”其实宋芷原来的模样正正好,如今就有些偏瘦了,现在颇有几分黄花瘦的意味,很是惹人怜惜。
    这一下正好落在了宋芷的心头上,她想同顾初宁说出这些日子的事,可转过头一想,就算是顾初宁知道了亦是无能无力,不过是陪着她一块伤心罢了,她何必这样惹顾初宁也伤心呢,因而只是笑笑道:“唉,这不是要入夏了,我一向苦夏,就有些用不下饭了。”
    顾初宁微楞,现在离夏天还有些远呢,宋芷的胃口竟这么早就不好了。
    她刚要说话,忽然听见身侧一道欢喜的声音:“顾家姐姐……是你吗?”
    顾初宁闻言侧过头去,只见对面是一个十四五的小娘子,她面容可爱,身量娇小,看着很是可人疼,而且熟悉的很,她好像确实哪里见过一样。
    看到顾初宁疑惑的眼神,卫萱有些着急:“顾姐姐不记得了吗,我是卫萱啊,咱们以前在扬州府见过的啊,”她可是一眼就认出了顾初宁,原因无他,卫萱长了这么些年岁,也就见过一个顾初宁有这般容色。
    卫萱这么一说,顾初宁就想起来了,不是她见过,而是原主见过卫萱,这事说起来就久远了。
    当时原主在扬州府受尽柳氏的欺辱,每年也甚少出门,唯一能出去的时候,就是去寺庙进香,原主就是那时候认识卫萱的。
    卫萱为人活泼,又没有门第之见,很快就和原主熟悉起来了,也算是能说上好些话儿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原主因此而认识了卫萱的兄长——卫恒。
    先前说过,原主曾在寺庙中见过卫恒,这正是因着卫萱的关系,由此,原主对卫恒一见倾心,用情颇深。
    只可惜,原主的性子谨慎又腼腆,她觉得卫恒乃是天上云一样的世家公子,而自己又是这样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卫恒,只是将这份喜欢深深地藏在心底,直到卫恒去京城读书前,她才鼓起勇气给卫恒绣了一个香囊,可又因着胆小,她只是偷偷地送到了卫恒居住的禅房里边,根本没让卫恒知道。
    总结起来,这就是原主的一片单相思,甚至连卫萱都不知道她的心思。
    顾初宁就道:“是萱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卫大人在扬州府任知府一职,当时她离开时,卫府只有卫恒去了京城读书,好为科考做准备,可眼下卫萱也来了京城,难不成他们一家都来了京城?
    卫萱活泼善良,又好说话,此时就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给讲出来了,原来卫大人任知府只是为了升官,不久前就调回京城了,卫府人自然跟着来了,卫萱说完就问顾初宁:“顾姐姐,我早先就听说你来京城了,你过的可好?”
    当时济宁侯府来人接走顾初宁的事,左邻右巷都是知道的,卫萱自然也跟着知道了,只不过她不知道来人是济宁侯府,更不知道顾初宁的真正身份,亦不知道她如今已然嫁人了。
    见状,顾初宁叫卫萱同坐,也好说个痛快,一旁宋芷也听的愣愣的,她才知道原来顾初宁在扬州府也有交好的小娘子。
    俩人分别说了些近况,熟人见面,真是说不完的话,还没等说完,卫萱就惊喜的看向一侧:“顾姐姐,我哥哥来接我了。”
    一侧果然缓步过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天水蓝的直缀,腰间坠着一块玉,清隽秀朗,干净的像是从画儿里走出的少年,正是卫恒。
    见到顾初宁,卫恒也颇是惊讶,他的声音亦如其人:“顾小姐?”他是卫萱的兄长,在寺庙里也曾经见过顾初宁,算是熟识的。
    一旁的宋芷都看楞了,这位名唤卫恒的公子真是干净清隽,比京里所谓的公子哥们要好出多少倍去。
    而且,以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她深觉得这位卫公子看着顾初宁的神色很不一般。
    顾初宁此刻才迟钝开口:“卫公子。”
    不知道为什么,卫恒的神色由惊喜变得落寞,他肃了肃嗓子:“萱姐儿说要来吃酒楼,我才过来接她的,”顿了顿:“许久不见,你过得可还好吗?”
    原主的情绪不由自主的浮上心头,顾初宁一阵恍惚,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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