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确实实有这么一类学生,不管他们怎么学,好似都不能提高成绩。
    刘胡菲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可能生病了吧。”
    “你们高考生更要注意身体。”张斌没多想,作为科任老师,他问这么一句就够了。
    但周丽娟身为班主任,没有接到郑以宁或者郑以宁家长的电话,学生到了上课都还没到,她就必须得追问到底了。
    郑以宁的紧急联络人是他的父亲,周丽娟刚一表明身份,对方就厉声骂了起来,那骂声里带着哭腔。
    周丽娟在他的责骂中明白一件事,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
    郑以宁跳楼自杀了。
    郑以宁的父亲在周丽娟的失神中挂断电话,然后不等学校这边联系他们,就把学校给告了。
    和他们一起找上门来的还有记者,把这件事当做当代学生压力过大的典型,报纸上写了专题文章,还刊登了郑以宁的遗书。
    这份报纸每个班都有人买,没买的也会借来看看,大家都很没有真实感,特别是4班的人,外班不停有人跑来问“那个自杀的是不是你们班的?”
    孟辛也看过那份报纸上的遗书复印件,郑以宁写的内容仿佛小学生,逻辑都不是很通顺,字迹却很是工整,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着,他只能去死了,没有办法,就是学不好,对不起父母,自己没有出息,太笨了,下辈子再来报答他们。
    读一遍,都让人觉着压抑。
    一个认识的人就这么没了,而且还是自杀,4班的人谁心里都不舒服,尤其是郑以宁的同桌谢磊和几个往日比较常和郑以宁说话的,这几天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
    孟辛交了作业回教室,就看到教室后门那里站了个成年人,在朝早自习的班里张望。他最近也被问了几次,对外来的人自然而然就有戒备。
    那人看到他,倒是眼前一亮,拦住他问:“同学,你是高三4班的吗?”
    孟辛反问:“你是谁?”
    那人礼貌地笑道:“是这样的,我想问问关于你们班的郑以宁……”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孟辛退后一步,提高声音,“无关人员是不准进学校的。”
    “不要这么激动,同学。”那人赔笑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你看,你同班同学就这么死了,我想他也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也可以为他伸张正义。”
    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落单的:“我们到旁边说吧,这里不太方便,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当然,麻烦了你,这边也会有谢礼……”
    孟辛满怀敌意地盯着他,提了提一边嘴角:“你是记者?”
    这回答显而易见,他一肃脸:“我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你们不要再乱写了!”
    早自习的教室很安静,他们在教室后门的纠缠轻而易举就被人捕捉到了。坐在门边的学生探头一瞧,听到孟辛最后那句话,一股灼热的冲动就窜上后脑勺,他吼了一句:“有记者来堵人了!”
    4班的人刹那炸了锅,刘胡菲立马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已经有人往后门涌了过去,徐简看了看身边空着的位置,也跑了出去。记者瞬间就被围了一圈,进退不得。男生们在最前面,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居然跑到我们学校来了。”“你想干什么!”“烦不烦啊,遗书都给人登报,能不能积点德。”
    徐简挤开人潮,果然看见孟辛就站在记者对面。
    他拉住孟辛,赶忙问:“他没怎么你吧?”
    孟辛还算冷静地摇摇头:“没,他想问郑以宁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这么一说,群情顿时激愤,郑以宁之前在班里人缘也说不上好,他性格就那样,没有十分要好的朋友,可就这么普普通通一个人,还真没谁欺负他。
    记者也知道这样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他环视了一圈,记住这些孩子的脸,准备私下里再单独找来采访,就想撤了。
    刘胡菲领着周丽娟赶过来了,周丽娟也是火冒三丈,这事儿沸沸扬扬,越传越来劲儿,到底其中有多少关心有几分猎奇投机谁说得清楚,她还没走近就喊:“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办理正规手续?”
    学生们拥着记者不准他走,他只得跟着周丽娟去找保安了。有几个男生想一起,被周丽娟赶回了教室:“老师能处理,读你们的书去!这不关你们的事。”
    刘胡菲和班委们知道轻重,也帮忙劝,好说歹说,把情绪激动的众人哄回了教室。嗡嗡嗡的义愤填膺声中,不知是哪个女生突然哭了出来,空气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又有女生跟着哭了,哭一个和他们同样年轻的生命消逝,哭所积累下来的压力,近在咫尺的未来像个可怕的巨人,冷漠地俯视着他们茫然的靠近。
    孟辛放空了好半天,慢慢把脸搭着手肘,趴在桌上。徐简看了他好几眼,最后也跟着趴下来,两人侧着脸互相看着对方。
    看了不知多久,徐简才问:“在想什么?”
    孟辛有点点能理解郑以宁,那种走投无路的痛苦,是足以让人想要放弃一切的,只是郑以宁选择了更决绝的方式,而他遇上了更有耐心的徐简,不厌其烦地接近他,把他从自我放弃里拉了回来。
    那一天,如果再多和郑以宁说几句话,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改变郑以宁的结局?
    第52章 熬过去[捉虫]
    周丽娟给班里的人打了招呼,不许跟外面的人乱说。其实不用她说,4班的人也不乐意把他的死当谈资。
    因为郑以宁的死因里明显有成绩的因素,这就和学校牵扯上了关系,不过郑家最后还是没真的上法院,学校顶着舆论压力赔了一笔钱,私下了了。
    可5中的学习进度并没有所推延,该考的试还是要考,该学的依然要学,没有谁的脚步真的停下来。
    何舒碧仿佛也意识到了高考近在眼前,收敛了不少,也问过孟辛要不要住校,这样省了来回的路程,比较方便。
    “住什么校,学校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孟正宇这段时间天天在家,对此十分不赞同,“营养跟不上更糟糕。”
    他还拿回来许多补品,味道一个比一个奇怪,孟辛吃了也觉得毫无效果。
    “怎么会没效果呢?”孟正宇还是让他按时吃,“付静当年高考前就吃的这药,说效果很不错的。”
    一听付静的名字,孟辛脸色就不好了:“你和陈可还有联系?”
    “什么叫我和陈可有联系,是你妈和你陈阿姨有联系。”孟正宇被他三番五次地暗地里指责作风问题,不禁有些火大,“你管得这么宽,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陈可怎么啦?”何舒碧端着红烧鲫鱼出来,听到好友的名字,“你们在说什么?对了,陈可还说过两天一起去她家吃饭。她来a市有段时间了,我们还没去她家做客呢。”
    不管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孟辛对陈可印象已经不好了:“没空。”
    “好吧,你不去。”孟辛忙成什么样子,何舒碧又不是看不到,儿子爱学习也是好事,“等你高考完了再请她们吃饭。”
    她这么说就代表她和孟正宇要去了,孟辛不知为何对陈可毫无好感,遥远的记忆不能消除他对那母女俩的反感,但确实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也不敢在何舒碧面前说出自己的怀疑。不然就算是真的没有,那也是要翻天的。
    *
    陈可和孟家夫妇常常聚会,照她的话说,她在a市就只认识何舒碧了,当然要拉近生疏了好多年的关系。何舒碧和老朋友见面心情也不错,有时候和孟正宇一起赴约,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自己去。
    孟正宇休息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得出差,一差得半个多月,他一不在家,孟辛就又要跑到徐简那边住,何舒碧没有需要操劳的地方,本想和陈可约,但陈可也回c市了。何舒碧一下成了没处可去的,无聊得给孟正宇打电话。
    孟正宇和她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几句就想挂电话,这就把何舒碧惹生气了,两人又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孟正宇之前为了孟辛自觉是忍了她不少气,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消停,没事找事,这次回来就没回家了,直接去了公司宿舍,前段时间的和平陡然破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徐简从孟辛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他家又出幺蛾子了:“高考前你都来我家住吧。”
    二模的测试里孟辛成绩和一摸差不多,考虑到三模为了给学生信心,会降低难度,并不值得参考。
    孟辛极力抑制住那种紧张,可徐简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实在不希望孟家那对父母再给孟辛添加什么压力了。
    想了想何舒碧,再想了想还有三个月不到的高考,孟辛叹气道:“好。”
    尽管他觉得何舒碧是不会同意的。
    事实确实如此,何舒碧虽然觉得两个考生一块能更好复习,可明明有家却跑到别人家里长住,这简直是在挑动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一听就反对:“开玩笑!这怎么能行!人家徐简能同意?”
    “就是徐简提出来的。”孟辛和她对峙着,被她吼得耳蜗都在隐隐发痛,“他家长已经同意了。”
    “你什么意思!”这段时间和孟正宇的不愉快,让何舒碧脾气更加不受控制,“你跟人说家里不能住吗?”
    “不是。”孟辛觉得十分疲惫,高三以来他还没什么时候觉得不累的,“只是我们俩同吃同住,学习起来比较方便。妈,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担心。”
    他轻轻地说完了一句,拎着整理出来的行李袋往门口走,那背影在何舒碧眼里与孟正宇何其相似,她失神一刻,大叫:“你给我站住!”
    和孟正宇不同,她一喊,孟辛就站住了。他的耳朵里嗡嗡轻响,转过头。
    何舒碧脸上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为什么不肯在家里住?”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孟辛的神经也绷得紧紧的,离高考越近,他身上那根弦紧得简直要发痛,他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放松不下来,这时对着何舒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高考那天我和徐简一起出门,放心吧。”
    说着,就不再管何舒碧,踏出门,下了楼。
    徐简就在楼梯口等着,看人下来,赶紧迎了上去,视线谨慎地在孟辛的脸颊上滑过,何舒碧素行不良,他实在是怕她又打孟辛:“没事吧?”
    “没事。”孟辛眉头皱得死紧,他担心地朝楼上看。何舒碧并没有追下来,毕竟他不是孟正宇。
    徐简拉住他,追问:“你怎么了?”
    孟辛摇头:“没什么。”
    徐简上下打量他,打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把他行李接过,塞到自行车的前筐里:“等高考完了就去考个驾照吧,开车还是比较方便。”
    孟辛忧心地“嗯。”,熟门熟路地坐到后座上,大概是太累了,他都没有坐直,而是往前靠在徐简的背后。
    徐简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累了?回去先睡一觉吧。”
    清风拂面而来,孟辛出神道:“我想去喂鱼。”
    “好啊。”徐简不能回头,便冲前面点点头,“我们去喂鱼。”
    *
    徐逸是很欢迎孟辛来住的,有孟辛在,家里比较有人气。他专程请了一个钟点工,来家里做饭,中午晚上两顿,让徐简能省了这个功夫。
    孟正宇知道孟辛跑徐简家里去住了,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了问情况。孟辛本以为他是有意见的,没想到孟正宇在电话里说:“其实我本来就想让你问问你同学能不能让你住一段时间的。”
    孟辛很意外。
    “在别人家里住,自己自觉点,他家伙食开得怎么样?”孟正宇听孟辛说还好,便道,“找一天我给你送钱过来,还是要给人家伙食费住宿费。”
    完了又让孟辛找徐逸来接电话,跟人道谢。
    孟正宇这次这么通情达理当然很好,可同时孟辛也觉出点不一样来。或许只是孟正宇觉得孟辛正值高考,住在徐简家能静下心来学习。
    也或许是他对那个家,没有多少归属感了。
    孟辛又打电话回家,何舒碧听说孟正宇也同意了,就没什么话好说了,淡淡道:“那你自己听话,别给人家添麻烦。”
    家里的不和谐像个挥之不去的隐忧梗在孟辛心里,他不想和徐简说,也没人可说,恰恰后面这几个月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一重叠一重的压力,让他开始在晚上失眠。
    这样当然是不好的,可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恶性循环,长时间失眠让孟辛整个人都非常烦躁。
    徐简只当孟辛是面临高考的反应,也有点没办法,同为考生,而且作为一个要加分且成绩优异的考生,他对孟辛说什么都不对。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只能什么都不说,孟辛顶着一团乌云,脸色郁郁,和徐简的交流变得愈发简单。
    想吃什么,这道题怎么写,明早多少点起床……
    和其他人就基本没什么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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