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碧替孟正宇烫了一片毛肚,不同意地道:“又用不上。”
    “用于学习正好啊。”孟正宇道,“好几个同事都给孩子买了电脑的。”
    何舒碧还是不太同意:“他以前就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会儿你又要给他买电脑,”
    孟正宇很有作为一家之主的意识,决定了就是决定了,没接话,自己捞菜吃了。
    何舒碧自然是知道他没改主意,心里气又上来了,转头问孟辛寻找支持:“孟辛,你自己说说,你要不要电脑。”
    电脑在家庭里还不算普及,孟辛却不怎么感兴趣,他觉得学习根本用不上电脑,便顺着何舒碧的意思道:“不用了。”
    何舒碧得意洋洋,孟正宇微皱眉头:“小孩子懂什么,行了,别说了。”
    这就是还是要买。
    何舒碧后半段显是生起气来了。三个人的饭桌,一个人有了负面情绪,自然会传染给其他人,孟正宇露出头疼的样子。一家人草草吃完就回了家。
    回到家何舒碧和孟正宇吵了几嘴,是为着安排回c市的路程。何舒碧想先回自己娘家,等不及孟辛提,孟正宇却认为之前一直都是回自己父母家的,没必要改了。
    何舒碧早憋着气了,指着孟正宇道:“就是次次都先回你家,改一次怎么了?先回我家是要倒霉还是怎么着?孟辛也觉得先回外公外婆家好。”
    她声音尖利,哪怕孟辛在卧室关着门都听得到。他桌面上摊开英语卷子,两人吵架当做背景音,怎么也做不进去。
    他突然就想冲出家门去徐简家,这个冲动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以致于孟辛甚至都站了起来。
    他撑着桌子深吸了口气,又坐下,撕了两条卫生纸,卷吧卷吧塞进耳朵。
    *
    孟正宇办事有效率,次日上午就带着孟辛去买电脑。孟辛没有任何意见好提,孟正宇也不懂这一块,就选了个知名的牌子,听销售员的买了个贵的笔记本。
    孟正宇早托熟人买了票,定的是明天晚上的票,第二天中午才能到,临到头了才想来似地跟孟辛说了声。
    孟辛坐不住了:“爸,我出去一趟。”
    何舒碧还在上班,孟正宇在家没事可做地看电视:“去哪儿?行李都没整理。”
    “我有点功课要问同学。”孟辛正色道,“回老家就没办法问了。”
    所有关于学习的事都是正经事,再说孟正宇知道孟辛的同学是那个年级第一:“去吧。”
    孟辛走到门边,快速地道:“那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不等孟正宇说什么就一个闪身出门外,狂奔下楼。
    昨天的失约让孟辛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赶车到徐简家,走到门口了才想起自己是不是该打个电话问问别人在不在家。
    幸好门铃按响,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穿着家居服的徐简推门见是他:“快进来。”
    孟辛头发上落的雪一进屋就融了,他松了口气:“原来你在家。还怕你出门了。”
    “在等你。”徐简盯着他的脸看,何舒碧力气小,打那一巴掌留的印子没留多久,现在更是看不出痕迹了。
    “我跟家里说晚上在这里吃饭。”孟辛接着换拖鞋的动作打断他的视线,“你爸在?”
    徐简点点头,临到过年了,徐逸接的案子也少,谁也不想过年了还在和官司死磕。徐逸难得地在客厅看电视,等孟辛和徐简绕过玄关,对孟辛笑道:“孟辛来了?”
    孟辛道:“叔叔好。”
    他们不会陪徐逸看电视,径直回了徐简的卧室,徐简不等孟辛找地方坐下就问:“你妈为什么要打你?”
    徐简一向是体贴细心的人,他很照顾孟辛敏感的自尊心,以前只要孟辛不想说,他就不会像这样追问到底。
    不过尽管徐简这么强势地要探听,孟辛也不觉生气,只会不太自在:“都说了没什么,父母打孩子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在孟家这一条就是默认的法典。
    徐简却道:“我爸不会打我。”
    这话让孟辛很惊异:“那你惹他生气了怎么办?”
    “他没生过气。”徐简给孟辛倒了一杯热红茶,反问道,“为什么要生气?”
    孟辛捧着陶瓷的杯子,浓郁的茶香让他忍不住连喝了两口:“就……你不听他话啊?”
    徐简挑眉道:“他又不是说什么都对,有些时候我更正确,那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他也没有理由对我生气。”
    虽然徐简身上无一不优秀,是长辈眼中不需操心的人,可他同样给人不会轻易听话和不好接近的印象,大约就是因为这种强烈的自我主见。
    孟辛低头喝茶。
    徐简突然道:“你看,我什么话都和你说。”
    孟辛被呛了一口,惶惶然地抬头看他。
    “你问我什么我都会说。”徐简缓慢而又认真地对他说,眼角微微下垂,那像是温柔,又像是失落,“你却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我……”孟辛着急起来,他身体不由得向徐简倾,口舌仿佛都打了结,“我、我没有……”
    徐简静静地看着他。
    孟辛没有办法了,他溃不成军地道:“你别这样,我只是觉得……”
    他不知道自己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他已经样样都比不过徐简了,说这些糟糕的事会衬得自己可怜,他总是不自觉地希望在徐简心里自己的形象能好点。
    孟辛本就不擅长说这些事,他无措而艰难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些事很烦,我自己都觉得烦,我不想用这些事来烦你。”
    他缩着肩膀,眼睛也不敢看徐简,就只盯着手里那个空杯子。徐简弯身拿过杯子,倒满,再放回孟辛的手里,可他的手却没有收回,轻覆在孟辛的手上。
    他道:“我从来没觉得你烦,也不会觉得你烦。我以前就说过,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孟辛,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是客套。”
    孟辛的手抖了一下,他居然分辨不出是杯缘烫一些还是徐简的手心更烫一些,那一点烫透过他的皮肤让他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他紧张得浑身都要炸毛了,却舒服得连胸膛都熨帖了,他一时搞不清楚他是喜欢这样的感觉还是讨厌,这感觉多少让他有些恐惧,仿若有什么浩然庞大之物已然降临,将他不可抗拒地笼于其中,只是他还不知道足以形容它的名字。
    “嗯。”孟辛有点害怕杯子会不会被自己握碎,“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徐简松开手,像是知道自己吓到了他,不再逼进,故意口气轻松地换了话题:“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做火锅来不及了,如果有空你明天过来我再做。”
    孟辛这才想起跑过来的另一个目的:“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徐简愣了愣:“对……你是c市人吧?”
    “是,所以得回家过年。”孟辛想起就烦,习惯性地不想再说,又硬生生忍住那类似于想要逃跑的情绪,“昨天我爸就因为这个回家了,我爸很少回家,每次回家我妈都搞得很郑重,所以她要我回去跟她一起等我爸。”
    孟辛勉强笑了笑:“我妈和你爸不一样,她说什么就要是什么,不会听别人的话。我爸也是受不了她这一点。”
    徐简沉默地想,大学他们都得出去读。但是现在让孟辛离开他父母肯定是不现实的。
    还得等一年多。
    想到这一点徐简心情就很糟糕,只一点没有露在脸上,还道:“那你比你爸厉害,一直陪着你妈妈。”
    孟辛苦笑起来,不然能怎样?他烦何舒碧,有那么几个时刻他甚至恨何舒碧,可更多时候他觉得何舒碧有点可怜。
    因为除了他,她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这让他难以狠下心肠像孟正宇那样不理她。
    孟辛低着头,头忽然被人摸了一下,在他下意识地躲开之前对方就收回去了。孟辛张开嘴抬起头。
    徐简倒一副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干的样子,几乎让孟辛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错觉了:“红茶煮成奶茶味道也不错,要不要试试?”
    孟辛不确定地问:“你刚才摸我头了?”
    徐简道:“啊,要再摸一下吗?”
    孟辛睁大眼睛,茫然不解地问:“你摸我头干什么?”
    徐简转身出房门去煮奶茶,随意地道:“因为你可爱啊。”
    房门把余音关在另一边,卧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孟辛迟疑地伸出手,揉了揉刚才被徐简摸过的地方,微妙地感觉了片刻,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很傻地赶紧放下。
    他小声喃喃:“什么鬼,开的哪门子玩笑啊。”
    第34章 赶火车
    孟辛像往常那样跟着徐简到了厨房,没一会儿就闻到浓浓的奶香。他其实不太喜欢奶味太重的食物,只是习惯性地会吃徐简给的食物,没想到试了一口,才发现特别好喝。奶味并不是特别明显,反而是红茶的香味更为浓郁。他连着灌了两大杯,从胃到心都暖洋洋的。
    果然徐简做什么都好吃啊。
    徐简灌了一壶拿回卧室,把寒假作业全部拿了出来,上面已经做了标记,显然是全部都浏览过了。
    他对孟辛道:“英语卷子你要全部做完,单词要继续往下背。语文可以把选择题做了,古诗词每天都要看。物化生做这两套,数学把这一张做了吧。然后按照之前的安排复习。”
    徐简把要做的卷子拿出来给孟辛看:“其他的没什么意思,都是重复的知识点,要不就不在考点上,你就看着有空想做就做,剩下的回来抄我的。”
    孟辛不太懂这其中是什么道理,但既然是徐简说的肯定是没错的。
    因为第二天就要赶火车,孟辛家里却连行李都还没收拾,自然是不可能住下的,吃了晚饭之后就要离开。把人送到门口,徐简突然让他等一下,跑去厨房装了两袋红茶拿出来,让孟辛回去泡着喝:“少喝点外面的饮料,对身体不好。不过这个晚上也少喝,容易睡不着。”
    孟辛拿过袋子道好。
    “我家是本地的,除了大年三十那天哪里也不走,会一直待在家。”徐简之前就问了孟辛老家的电话,可孟辛记不得,“记得给我打电话。”
    孟辛道:“我知道,一定会打的。”
    徐简不放心地问:“你记得我家电话吗?”
    “记得啊。”孟辛把徐家的电话滚瓜烂熟地背了一遍,“对吧?”
    确实没错,徐简道:“到了就给我打。”
    孟辛认真重复道:“到了就给你打。”
    徐简问:“c市冬天是不是比这里暖和点?”
    “好像是吧。”孟辛对此不是很有概念,他是个不怕冷的,冬天对他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徐简很知道他这一点:“别仗着不怕冷就穿那么少,不常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更厉害,你上次都烧伤40度了。在c市我又看不到,你自己听话点。”
    他用一种和本人十分不搭的啰嗦进行了各种叮嘱,就像两人要分开多久似的。平时没人和孟辛说这些,他没有一点不耐烦地乖乖听着,极好地满足了徐简的照顾欲。
    徐逸出来拿东西时看见他们还站在玄关处,孟辛十多分钟前就跟他道过别了,怎么还没走?
    他朝客厅的落地窗外瞧了瞧,走过去道:“外面好像雪下大了,孟辛带伞了吗?”
    孟辛今天急匆匆赶过来,就带了人,连作业都没带,更不用说伞了。徐简便从鞋柜上方的储物柜里拿了把三折伞:“路上小心滑,晚上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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