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月还要去云家接云诗秀,特意提早一些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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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王府行事还算低调,门口不过停了五六家的马车,苏皎月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徽标,也猜出了她们请了哪几户人家。
    张家从龙有功,是后起之秀,虽没有适嫁的姑娘,却也请了他们。
    周家虽然无爵位在身,但毕竟是皇帝的亲外祖家,这样的事情必定是要请的,听说叶氏还请了周老太太为乐善郡主行及笄礼,自是待为上宾。
    她们母女俩才从兰州进京,也是人生地不熟,京城的贵胄人家,面上客气,内里也没几个真心愿意与她们结交的,唯有周家和她们一样,都是最近才进京的,因此叶氏和周老夫人最为投缘。
    当然还有一点,叶氏心里想着瑞王,周家又是周氏的母族,她便把自己当成周氏一样,想要好好服侍周老夫人。
    剩下的便只有晋阳侯何家、承恩侯苏家、英国公梁家,还有几个京城有些名头却还待字闺中的闺秀。
    苏皎月和云诗秀下了车,便有瑞王府的下人迎了出来。
    太太们由婆子领了去正厅喝茶,姑娘们则由丫鬟带着往后院的花厅去。
    苏皎月知道这回是个鸿门宴,因此格外小心,一路上都让红笺紧随其后。
    云诗秀瞧见她又带着这个瞧着眼生的丫鬟,便凑过去问她道:“你怎么今日没带青杏出来?”
    红笺的样子,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丫鬟,一双浅色的眼眸,看人的时候尤为锐利。
    “她是我兄长给我的丫鬟,会功夫的那种。”苏皎月小声对云诗秀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总觉得那个乐善公主,不是个善茬儿。”
    云诗秀也跟着道:“前天我收到了何家五小姐的书信,说她和英国公世子定了亲,所以今日就不来了,省得见到了昭和大长公主,难免生出几分尴尬来。”她顿了顿,继续道:“她也告诉我说,这乐善郡主刁蛮得很,让我们少跟她说话。”
    云诗秀在京城闺秀圈人缘很好,大家也都愿意和她做朋友。
    她们两人在花厅坐了一阵子,斯见过了各家的闺秀之后,便有婆子进来传话,说笄礼在前头正厅举行,要姑娘们前去观礼。
    姑娘们相继起身,云诗秀知道苏皎月腿脚不利索,便同那婆子道:“苏姑娘不方便,我在这里陪着她,就不去前头观礼了。”
    那婆子也知道苏皎月是未来的皇后,自然不敢怠慢,只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两位姑娘请自便。”
    苏皎月在厅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怪无聊的,想起方才来时路边荷花池的荷花开得不错,那里还有一个凉亭,便想去那里坐坐。
    这时候后院的一众人等都去了前厅观礼,连下人都没几个,她们两人顺着鹅卵石的小径走过去,才想往凉亭去,却听见那路边假山背后,传来几句说话声。
    “姑娘可要想好了,要是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姑娘是断无回头之路的呀。”小丫鬟的声音格外急切。
    “可我若不这么做,难道有回头之路吗?我那舅舅是什么人,他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毁了。”
    “那姑娘想怎样?今日来的都是世家子弟,姑娘若失了名节,正室是肯定做不成的,只能做妾的。”
    “就算做妾,也比守一辈子活寡强,他们打了如意算盘,就要断送了我这一辈子吗?”
    苏皎月听到这里,已经知道那假山后头的是什么人,只惊得退后了一步,朝着云诗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云诗秀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扶着苏皎月,两人匆匆又往花厅里去。
    但她还是问道:“娇娇,看你的神色,你是知道那假山后头是什么人了吗?”
    张静是女子的事情,苏皎月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云诗秀,她还曾经欣赏过这张静,但现在都已经被她给听见了,再藏着掖着也不好,云诗秀是个可以保守秘密的人。
    “云姐姐还记得后补的金科状元张静吗?”
    苏皎月只是这么淡淡的提了一句,凭着姑娘家的直觉,云诗秀却是茅塞顿开,脸色更是吓得煞白,只拧着帕子道:“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怪不得那时还劝我不要难过……那这假山后头的?”
    这假山后头的姑娘,自然是宋云裳,先前一心只想嫁给张静的那个张家表姑娘。
    “这姑娘也是可怜,白白就被张家断送了……”云诗秀想了想,苏皎月知道这张静的事情,那么萧谨琛肯定也知道,那张家肯定已经得了他的首肯,要不然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但若是这事情闹开了,皇帝的颜面自然是要顾及的,张家只怕还是难逃罪责。可那时候张家给不给这位姑娘活路,却不得而知了,这样的大事被揭穿,简直无法想象。
    “这么说来,好像也只有方才那姑娘想的那一条路走了。”云诗秀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只淡淡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却只能被逼着去做妾室吗?”
    宋云裳若是当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名节,那么自然没办法嫁给张静当长媳了,张静如今是金科状元,若张家仍执意娶宋云裳,那大家才会觉得奇怪了。
    而宋云裳,也势必会嫁给别人做妾,就是不知道……她想嫁给谁做妾呢?今天来的这些人中,家里可都不是善茬儿,但也不至于连个妾也不肯纳的。
    苏皎月这厢还在胡思乱想,却是听见几个小丫鬟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嘴里还嚷嚷道:“听说张家少爷掉前头荷花池里了,快瞧瞧去……”
    苏皎月和云诗秀不约而同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云诗秀更是喊住了一个丫鬟问道:“你没听错吗?是张家少爷掉水里了?”
    “怎么会听错呢!张家少爷,就是金科的状元爷呀!”
    第122章 第 122 章
    张静只觉得脑袋很重, 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她记得礼成的时候, 她发现宋云裳不见了。这王府规制颇大, 她怕她走丢了,因此便往后院去找她。
    等她走到后花园荷花池边的时候,便看见宋云裳站在水边上,一脸的悲戚。
    张老太太已经把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告诉了宋云裳,她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大好, 虽没有寻死觅活的,但很显然,她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
    嫁给一个女人, 这简直荒唐,张静也觉得荒唐,她是宁可终生不娶的,但家里人却不同意。
    正巧前几日收到了乐善郡主的请帖, 原本张家是不想来的,但宋云裳说想过来散散心,张老太太也就让何氏带着她来了。
    可她一来就不见了踪影,让张静有些着急。
    宋云裳看见张静过来, 却是退后了两步, 站在那台阶边上,看了一眼池中的水道:“表哥你别过来。”
    张静以为她要寻死, 心中大惊, 只急忙道:“表妹你别这样, 你若是不愿意嫁给我,我让祖母退亲就是!”
    “退亲?”宋云裳看着张静,眼泪婆娑道:“你如今贵为金科状元,我若还要退亲,外头人难道会有不疑心的?”
    “大不了我终生不娶便是!”张静只是不想她做傻事,缓缓靠近了一步,问她道:“你从这里跳下去,若是死了倒也干净,可若是没死,白白没了清白,你又怎么活?”
    宋云裳吸了吸鼻子,只哭着道:“我要怎么活?我能怎么活?我从小就在张家长大,敬你爱你,可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多年……我是个傻子,连男女也分不清,就这样被你骗了,你还要骗我一辈子吗?”
    她定了定神,接着道:“我不便去外院,也不认识几个外男,表哥若是疼我,找一个你能看得过去的外男来,我失了名节,到时候张家必然就会退亲了,也不用表哥为难。”
    “你要去给别人做妾吗?”张静惊讶道:“我虽不是男子,却也能给你荣华富贵,将来让你当诰命夫人,不比做妾强?”
    但宋云裳却听不下去,摇着头道:“我不想嫁给一个女人!难道表哥你就愿意当一辈子的男人吗?你不想做回女人吗?你就心甘情愿的,让那些人左右你一辈子吗?”
    张静见她情绪不稳,想伸手去拉她一把,却不想她侧身一躲,张静扑了个空,脚下又正好绊倒一块石头,身子就往水池里扑了进去。
    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有人按她的胸口,但只按了两下,那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朦胧中睁开眸子,看见晋阳侯世子何谦,也就是她的表哥,跪在自己身侧。
    一定他救了自己,张静心下一急,嘴里吐出一口水来,胸口起伏的更厉害了。
    此时却有很多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她是个女的……”
    “快看……她真的是个女的……”
    “不会吧,她不是新科状元,张家的嫡长子吗?”
    众说纷云的声音一下子钻到她的耳中,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扮演了十八年的男子,今天被人给识破了。
    张静一个急火攻心,眼珠子都直了,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
    苏皎月和云诗秀过去后院厢房的时候,抱厦里已经围着一群女眷,徐氏见苏皎月过来,只慌忙走了过来。
    何氏坐在厢房的门口,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看见有婆子端着热水进来,忙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徐氏瞧见她那副样子就皱了皱眉心,拉着苏皎月在角落里坐下道:“当初她还想让你嫁到张家,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定是见你腿脚不利索,想让你嫁过去当个摆设……简直就是一个毒妇!”
    徐氏连看都不想再看那何氏,但厅里却还有人在窃窃私欲,好好的一个金科状元,张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前途大好的年轻后生,竟然是个女儿身?亏这张家人也能想的出来?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苏皎月也拉着徐氏坐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宋云裳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脸茫然道:“舅母……表哥怎么了?我听外头丫鬟说……她落水了?”
    何氏瞧见宋云裳,忽然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扬手狠狠的甩下一巴掌。
    “笄礼的时候大家都在,你跑到哪里去了?”
    宋云裳一下子就被打懵了,愣了片刻才道:“我觉得有些头疼,所以……所以到外头吹了一会儿风。”
    苏皎月瞧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干干净净的,肯定是没有掉到水里的。可方才她明明听见了是她说要自毁名节的,怎么现在掉到水里的反倒成了张静了。
    几位夫人瞧见何氏大怒,已经有人上前劝慰,那叶氏当自己是王府的主人家,自是第一个开口道:“还请夫人稍安勿躁,大少爷落水,和这姑娘有什么干系呢,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众人中有和张家关系不错的,都知道宋云裳是张静已经定亲的妻子,张家这是明摆着坑了人,如今见露馅了,反倒要倒打一耙吗?真是替这姑娘感到可怜。
    徐氏也跟着插嘴道:“郡主她娘,你这就说错了,这里是小姐的闺房,哪里来什么大少爷?”
    何氏一听这话,气的咬牙切齿,一双眼珠子往徐氏这边扫过来,徐氏如今却哪里怕她,只继续道:“当初咱家娇娇腿脚不便,张夫人还说有意要跟我们侯府结亲,我还当是一门好姻缘呢……现在想想……简直不寒而栗啊!”徐氏说到这里,还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好在我家娇娇是个有福的……”
    徐氏还想接着往下说,苏皎月却有些汗颜,急忙扯着她的袖子,小声道:“母亲,见好就收啊!”
    何氏简直被徐氏气得七孔冒烟,幸好有昭和大长公主开口道:“大家都少说一句吧,当务之急是先把张小姐救醒,听说还吐了一口血,不知道要不要紧。”
    昭和大长公主看了何氏一眼,眼底也露出几分鄙夷,当年何贵妃健在的时候,她这个晋阳侯府的嫡女,可真是风光无两,简直都盖过了她们皇室的公主,没想到也有今天。
    那把张静救上来的人,还是晋阳侯世子何谦,这一团乱麻的,没殃及别人算是好的了。
    苏皎月却还是觉得有些疑惑,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抹泪的宋云裳,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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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这样的大事,也算是这乐善郡主晦气,午宴之后,各家就纷纷请辞了。
    太医也过来给张静瞧过了病,说是气血攻心,伤了心神,要静养一阵子才好,人倒是醒了过来,只还是浑浑噩噩的,也不说话,也不哭不笑的。
    徐氏也去向叶氏请辞,那乐善郡主见她们要走了,倒是笑吟吟的过来道:“苏家妹妹这就要走了吗?留下来多玩一会儿不好吗?我还准备了好些好玩的东西……”
    苏皎月知道她必定不安好心,只是笑着道:“多谢乐善姐姐,今日就算了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思玩呢。”
    她没心思玩,只怕萧谨琛都没心思,好好的……竟让他折损了一个金科状元,这真是飞来横祸。
    乐善见留不住苏皎月,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却还强忍着道:“那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只管玩我们的?”
    一旁的云诗秀便也开口道:“乐善妹妹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事情是在王府出的,若说张家有欺君的罪责,王府也有下人疏忽怠慢的罪责,这时候可不是想着玩的时候了。”
    “我义父还是皇帝哥哥的生父呢!皇帝哥哥怎么可能治王府的罪?我好好的一个及笄宴被她们给搅黄了,不治她们的罪,难道还要治我的罪不成?”云诗秀如今不过只是致仕老首辅的孙女了,乐善郡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云诗秀还想再劝两句,却是被苏皎月给拦住了道:“乐善姐姐说的对,你大可进宫和兄长哭诉一番,让他帮你讨回公道。”
    “你……”乐善郡主知道萧谨琛对她可没这样的情分,也只能狠狠的看了苏皎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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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了云诗秀回家,马车停在了承恩侯府的门口,苏皎月心里却还有些担忧。
    今天的事情,势必会闹到萧谨琛的跟前,他才将张静提了后补状元郎,就出这种事情,张家的欺君之罪怕是在劫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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