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刚刚的阵仗吓坏了的南柔,顾不上掉落在脚边的保温桶,连忙上前拍着黎易冬的背,忧心忡忡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黎易冬摇头,看看若有所思的喻铮,又看向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焦胜力,良久,他脸上的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懑不快。
    喻铮沉声说:“没事了,自己人。”
    只听屋檐上发出窸窣声响,尽管什么也没看见,但黎易冬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对准自己和南柔枪口已经撤开了,他弯腰捡起保温桶放在病床头,又对南柔说:“能帮我去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罐可乐吗?”
    南柔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但还是垂下眼睫,说了声“好”就出去了,甚至还替他们关上了病房门。
    黎易冬穿着正红色羽绒服,因为从飞机下来就直接打车从肃城赶来安林,所以面色稍显疲惫,此刻一双微吊的狐狸眼冷淡得像变了个人,目光从喻铮的病号服和纱布上扫过,他忽然笑:“铮哥,你是在怀疑阿柔吗?”
    他百分百相信,喻铮不会怀疑自己。他们俩打小相识,也算是曾一起出生入死,喻铮对他从来没有半点怀疑,是连后背都可以彼此留给的人。那眼前这一幕,只可能是在利用他,探南柔的底。
    黎易冬想到程矜给自己的电话,前后一联系,心里登时火冒三丈——好家伙!一个是他的偶像,一个是他的死党,两人居然合起伙来骗他,就因为怀疑他的小女朋友?
    喻铮慢慢解开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只是确认一下。”
    假如南柔把消息递出去了,明知今晚这里会大开杀戒,就绝对不会跟黎易冬一起来探病,甚至会千方百计地拦住他。她会出现,只能说明他们的判断有误。
    “对不起,冬子。”
    黎易冬气极反笑,指着床头柜上的保温桶,“听说你重伤的消息,我订机票的时候,阿柔忙着在厨房里炖高汤,说她矜矜姐肯定又是衣不解带的照顾,身体会吃不消。液体不让上飞机,还费了周折才托运带过来。肃城机场打车排长队,她挨个儿央求前面的人让我们先上,生怕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铮哥,她这么好,你居然怀疑她?”
    因为喻铮救过他的命,所以黎易冬从小到大从没拿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这一刻,他是真的气急了眼,只觉得自己的女人一腔好意都喂了狗。
    一旁的焦胜力见黎易冬咄咄逼人,忍不住替喻铮开口,“那也是因为南小姐身份造假,又曾和嫌疑人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区域——这是合理怀疑!”
    黎易冬转头,眼白泛红,“身份造假?造什么假?当初在坎铎的时候,你们不就已经查过她的祖宗八代了吗?嫌疑人在哪里出现,那里有多少人?难道就她一个吗?”
    “冷静点,冬子。”喻铮拍上他的肩膀。
    黎易冬一把将他甩开,怒不可遏,“她是我的女朋友!她怎么可能会害你?我拿你当亲哥哥,你呢?你拿我当什么?包庇嫌疑人的罪犯吗?”
    “冬哥……”南柔手里拿着一听可乐,怯生生地站在病房门口,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浑身都在抖。
    黎易冬一怔,硬生生压下火气,快步从她手里接过可乐,一把扯开拉环,仰起脖子咕噜噜地往下灌,可乐顺着喉咙滚进领口也不管,仿佛再不降火就被怒气给烧着了。
    灌完了,他背对着喻铮,头也不回,“汤爱喝不喝随你,阿柔,我们走!”说完把易拉罐往角落里狠命地一砸,甩门而去。
    南柔被易拉罐撞上墙壁的声音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两秒才想起来要跟上,跑了一步,忽然又停下了,手扶着门框回过头,看向病床边面无表情的喻铮。
    他的目光冷静而锐利,仿佛早已洞察了一切,却不能说。
    南柔畏惧地垂下眼睫,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我是不会伤害矜矜姐的。”说完,也不敢看喻铮,就追着黎易冬的脚步跑了。
    焦胜力将枪收好,蹙眉看向门外,“这两人怎么都怪里怪气的。”
    喻铮将解下来的绷带放在床沿,看了眼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沉声说:“起码,不用再为他俩担心。”
    “他俩?”
    喻铮眸色如墨,“嗯。”
    51、一诺千钧(2) ...
    天亮之后, 工程队收到通知说可以复工,很快便忙碌起来,大型设备轰鸣, 工作人员各司其职, 一切如常, 对昨夜在安林镇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只是程矜没有再在室内抱着笔记本,而是站在雪地里,也没有戴帽子,任由头发被风吹得遮蔽了视线,也懒得拿开。
    收到队里的消息之后, 翁连梦就离开归队去了, 走之前如释重负地告诉程矜, 南柔的嫌疑解除了99%, 还有……黎记者很、十分、非常生气,甚至跟喻队长撂了狠话。
    程矜苦笑,以黎易冬的性子,没直接拿瑞士军刀割一片衣角下来, 已算是留有余地了。
    她还记得当初黎易冬向自己介绍喻铮, 用的形容是“偶像”。他是真二八经地崇拜喻铮,换作是她, 知道实情也是要发飙的。
    远处忽然有车驶来, 这一带鲜少人烟,突来的访客倒把工程队给吓了一跳,想起昨儿巡防队说的不法分子, 登时一个激灵。
    反而是从大早开始就心事重重的程矜,看清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之后,魂才归了位,眼睛倏然一亮,向他们跑去,一把将抱住南柔,却不说话。
    南柔被吓得不知所措,手都不知往哪儿搁。
    程矜比她高挑,将少女搂在怀里,良久才轻声道歉,“对不起,阿柔。”
    她没说为什么事道歉,但南柔懂,因为懂,才更受之有愧。她迟疑地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落在程矜后背,柔声说:“我没事的……矜矜姐。”
    他们身后,黎易冬打发了司机,然后面色不快地看向程矜,“要不是阿柔不放心,非要来看看你,我才不会过来。好了,阿柔,看完了吧?我们走,我可还气着呢!很气!”
    程矜看了眼被他打发走的出租车——真要是打算来了就走,怎么会打发出租车先走呢?黎易冬这厮,嘴硬心软是出了名的。
    于是,她眉眼一弯,“这儿的总工程师送我一瓶好酒,黎易冬,你要不要喝?”
    黎易冬板着脸,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南柔拉着他的衣袖,小声撒娇,“冬哥,外面好冷。”
    黎易冬清了清嗓子,色厉内荏道:“酒不好喝的话,我们立马走人。”
    半小时后,酒量尔尔的黎少爷一手拿着酒杯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你们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啊,以我跟你、跟铮哥的交情还能瞒着不成?退一万步说,我们阿柔是什么样的姑娘,别人不清楚,你,程矜你还能不知道吗?她把你当亲姐姐,怎么可能会害你。你们怎么就能怀疑她,太叫人心寒了吧。”
    他手边,南柔拿着筷子,捏得关节都发白,一言不发。
    程矜面颊微红,眼里水汽氤氲,“我知道是我不对,你们生气都是应该的。”
    “阿柔才不舍得生你的气!”黎易冬哼了声,满脸恨铁不成钢,“我要连夜带她回家,她偏说如果不来看看你,怕你心里会有疙瘩,非要见面说开不可。”
    程矜鼻子一酸,内疚加上酒意,差点落泪,嗅了下勉强忍住了。
    南柔低着头,发丝几乎要垂进酒杯里去,就听酒杯叮地一响,抬头只见程矜举杯看着自己,语气诚恳,带着愧疚,“这次确实是我不对,我自罚,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说着,一仰脖子,满杯白酒一口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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